清明結束後,短暫分別的眾人又回到了書院裏。


    煦和等人又湊在一起商量了一次。薛謙那邊倒是沒什麽,隻是煦和和許靖都沒想到第一步就遭受到這麽大的阻力。


    許靖說,他爹說了,他要是有不參加科考的念頭,現在就把他的腿打折。


    煦和的父親倒是向來不主張體罰,都是主打精神傷害。


    但是煦和並沒有退縮的意思,許靖也就決定重整旗鼓,向榜樣看齊。


    “要不我們等科考完再說吧。”他鬼機靈地提議,“到時候考也考了,沒考上而已,家父也就無話可說了。煦和也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再好好做做世伯的工作,我覺得他比我那個冥頑不靈的爹要講道理。”


    薛謙也勸長路漫漫,不急於眼下一時,沒必要在一開始就搞得眾叛親離。


    煦和想想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三人便達成一致,決定暫且按兵不動,待到科考結束再說。


    還好,他們很愧疚地告訴管祭酒這一決定的時候,管祭酒表示理解,並答應他們幫忙做做家裏的思想工作,還把格物司裏準備好的一些實驗器具又搬到了後山去。


    趙玄聽說好不容易有了伴,又一時半會兒來不了了,流露過失望的情緒。但是薛謙托管祭酒給他送去幾張設計圖,請求他幫忙代做之後,他也就又開心了。


    書院裏的生活又恢複到了從前——盡管隻是表象如此。


    除了一點:許靖發現,最近素帛總是有意無意地往他們旁邊湊。她要麽下課多留他一會兒,閑聊幾句;要麽溜達到煦和的宿舍附近,關心慰問一下學生們;甚至還有一次,他敢肯定她跟著去了後山,在樹林裏暗搓搓地盯著他們。


    一連三天,許靖終於忍不了了。這天午休的時候,幾人坐在廊下小憩,他用胳膊肘推著薛謙,低聲問:“你說聖女總在我們跟前轉悠,莫不是看上我了?”


    薛謙努力把習慣性眯成一條縫的眼眸瞪大,再瞪大,反問他:“還要不要點臉?”


    “這有什麽不可能的?你一天蓬頭垢麵,肯定是嫉妒我英俊瀟灑,招姑娘喜歡。”許靖邊說邊摸了摸自己剛剛長出來的胡茬,斜眼瞄著在不遠處假裝觀察桃花,那架勢好像生怕一眼沒盯住它就突然結出果子來了似的的素帛,整理衣帶,過去搭話。


    臨行前,薛謙還不忘一臉認真地囑咐他小心著些,別被貼上符給鎮壓了。


    素帛哪能真賞花,一直用餘光瞄著三人呢,見許靖過來,特地表現出巧遇的樣子,驚訝道:“呀,許公子也在。”


    “聖女難道不正是衝本公子來的嗎?”許靖說著朝她拋了個媚眼。


    素帛費了好大勁才把立起來的汗毛壓下去,哂笑道:“貧道又不知公子又不做功課在這兒閑晃。”


    “聖女可別亂說話,凡事要講究證據,本公子可是做完功課才出來閑晃的。”許靖說著,往樹幹上一倚,模樣頗為搔首弄姿,提議道:“要不你我同晃?”


    素帛抽抽嘴角,幹笑一聲:“不必了,貧道就是偶然路過,在這兒看看桃……樹長得如何了。”


    “別呀,你看,你長得好看,我長得也好看,我覺得咱們倆還挺投緣的。不如商量一下,你告訴大家宋芮是我治好的,我就跟你交個朋友,也省的你總在一旁偷偷摸摸的,你看如何?”


    素帛看了看他,又問:“公子你看,這樹,還有多久能結果?”


    許靖看都沒看一眼,便答道:“一個月吧。”


    素帛認真地點了點頭,思忖既然現在機會送上門來了,是不是應該好好把握一下,又聽許靖在那兒念叨了幾句讓她不要那麽委婉之類的話後,找準時機開口道:“我確實是有事。”


    許靖滿意地一挑眉:“說吧,什麽?”


    素帛便道:“其實吧,就是清明那天的事。我還是挺擔心的,希望你和煦和別說出去。”


    原來就這點事啊,許靖失望地打了個哈欠,道:“我還以為多大個事兒呢……放心吧,煦和那種人,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再說了,你在聖教幫過他一次,他肯定不會出賣你的。那我當然也不會了。”


    “那我就放心了。”素帛做舒心狀,想了想,突然笑了一聲,問:“你說我們這樣互相幫忙保守秘密,是不是就算是朋友了?”


    朋友?跟聖女?許靖琢磨了一會兒,不大能確定。


    但是素帛說做為朋友,也想去後山玩的時候,他還是很警覺地拒絕了。沒想到過了兩天,煦和竟然把她帶了來。


    素帛熱情地朝許靖一打招呼,許靖趕忙把煦和拉了過去,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薛謙說的話都當是放屁了嗎。


    煦和解釋得有理有據:素帛答應了他,要是帶她一起來,就不用他再打掃神堂了,她會自己打掃完,並給他做證是他做的。他不愛撒謊,但真的不想禮神,有那時間,幹嘛不投入到更有意義的事情中去呢?


    素帛拍了拍許靖,誠懇道:“你也別太介意,我就是想來玩玩。”


    私底下,煦和又說隻要注意點言論,其實她也搞不明白他們是在做什麽的,隻當是不務正業而已。他對素帛的智力水平和理解能力有信心。


    如此,許靖和薛謙便無言以對了,隻得接受她的加入。


    於是素帛每日傍晚,獨自一人禮神、打理好神堂後,便關上門,悄悄溜到後山去同三人回合,研究他們搞的是什麽名堂。


    三人除了不提格物司的事,旁的也不背著她。尤其是許靖,嘴上訓斥著煦和,身體卻很誠實地願意帶素帛一起玩,好隨時炫耀自己的才學。


    一來二去,素帛終於搞明白了他對植物的熱忱,還跟他一起去山林裏幫忙調查。許靖在山林裏詳細記錄下每種植物生長的環境,采集樣本的時候,她就在旁邊拿著書籍對照,將需要勘誤的地方標記下來。回到小屋後,許靖又會將這些樣本分為兩撥,一撥製作成標本保存,另一撥加工後進行藥理和毒理方麵的分析。


    在這個過程中,她也玩得很開心,認識了許多從前聞所未聞的物種,並且驚訝地發現書上記載的很多內容都是錯誤或者是不全麵的。林中還有一些特殊的植株,是許靖親自栽培的,比如一種長得既像蓮瓣又像蘭花的白色小花,在溪流清冽處種了滿滿一圃,她看著十分心喜。許靖還特地送了一株給她。為了答謝,素帛回送了幾顆丹藥,都被許靖放在小盒裏當彈珠玩了。


    但是煦和每天拿奇奇怪怪的粉末調製、冶煉的東西她依然搞不明白,見他萬分小心的樣子,又想起從前他三番五次的警告,也不敢去打擾。她問了許靖幾次,許靖隻說有毒,叫她不要靠近。所以她留意到煦和手上常有燒傷燙傷的痕跡後,隻是默默地送了幾瓶教中煉丹的師兄弟們特製的燙傷藥膏給他。


    而薛謙呢,一如既往愛睡覺。自從把腦海中的構思都畫成圖紙交給趙玄後,心情踏實了許多,就更能睡了。如果不小心醒了,他便給煦和打打下手,一起討論些素帛聽不懂的內容。


    好在許靖表示他也聽不懂,素帛心裏平衡了很多。


    不知不覺,時光飛逝,春天很快就結束了。桃花落,杏子熟,天氣一天天熱起來,也就快要到了科考的時間。


    何碧成由於先前設計煦和不成,一直卯著勁努力學習,想要在科考中力拔頭籌,將煦和打得落花流水。為此,他還不忘提升自己的同時打壓對手,雙管齊下實現目標,抓緊最後的時間拉攏同窗,也可能是他今後在官場上的黨羽們,對煦和等人愈加欺淩,時刻提醒他們煦和不可相交,給煦和創造精神壓力,影響他的心神。


    素帛則因為同他們做了“朋友”,將這些欺淩和孤立看得更為清晰,並有了更深的體會。


    就拿這一日來說吧,煦和在配置粉末的時候不小心出了差錯,搞出了小規模爆炸,小臂上負了傷,便有意將手收在了袖中。


    何碧成看見了,湊上去問他手裏藏了什麽東西。


    煦和不願與他糾纏,說了沒有就要走。可他非要看,抓著煦和的手腕便將衣袖掀了上去,露出小臂上一塊被灼燒過的傷痕,冷笑道:“煦兄該不是又在搞什麽邪魔外道吧,我聽說您父親為您上次去聖教審判的事,可是擔心的很啊。”


    他不敢說聖教的審判結果有問題,隻明裏暗裏暗示煦和為禍人間,早晚會被發現。


    煦和一露出不快的表情,他又配合著鬆開手,表情誇張地喊著:“哎喲哎喲我好怕……別別別,煦兄,小弟錯了,您可千萬別咒我。”慌亂地跑開了,臨跑之前還不忘“不小心”撞一下他受傷的手臂。其他圍觀的同學也趕忙低頭繞道走。


    煦和走到哪兒,哪兒的人群就迅速散開,仿佛瘟神來了似的,就連博士也找各種理由回避。


    他四周圍繞著的冰冷氛圍,素帛隔著十米遠都能感受到,並且感到心寒。


    她是從小被人眾星捧月長大的聖女,從來不知道被人忽視怠慢的滋味,更別說排擠孤立了,因此她不知道親自置身此等境遇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也不敢說感同身受。但是或許因為是朋友,也或許是悲天憫人的同情心作祟,她有時會忍不住在別人找茬或企圖在煦和的書桌上亂寫亂畫的時候假意路過,或者上前找人說話,好教那些人心虛地不敢動手。


    可是她沒有三頭六臂,總有疏漏的時候。這天,還是有人趁煦和不注意,在他宿舍做了手腳。


    煦和一推門,當頭潑下了一桶雞血,屋裏也被揚得七零八落,牆上還寫了讓弄巫的人滾出書院,說他不配入官場,甚至讓他去死等大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南唐學霸圖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千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千辭並收藏南唐學霸圖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