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許靖二人醉心鑽研如何治愈瘟疫,除了出來察看病情,就是悶頭在小屋裏做實驗,並沒有太多機會同她碰麵。就算碰上了,也因為忙得腳不沾地,說不上幾句話。


    素帛眼見著二人圍著幾個病患早上看了中午看,中午看了晚上看,半夜起來還要看一次,一天進進出出,少說能端來十幾碗湯藥,可憐的病患折騰來折騰去,病情還是沒有什麽好轉。


    見他們隻有兩個人,忙不過來,她想要幫忙,誰成想剛端起藥碗,還沒喂到病人嘴邊,就被趕來的許靖匆忙叫停。


    隻見許靖一路大呼小叫地跑進門,從不明所以的她手中奪過藥碗,仔細聞了聞,長籲一口氣:“還好還好。”而後把藥碗端遠了些。


    素帛哭笑不得,問道:“莫非你以為我在裏麵做了什麽手腳不成?”


    “那倒不是。”許靖咧嘴一笑,把藥碗拿給旁邊的另一個病患,看著他喝下去,才把她拉到一邊,小聲道:“隻不過我們給不同病患喝的是不同的藥。”


    “為何?”素帛脫口而出,驚訝地問,但是看了看許靖,轉念一想,又自己想通了,“為了同時驗證好幾種藥方,看看究竟是哪種成分能起效?”


    許靖連連點頭,擺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稱讚道:“挺懂行嘛。”


    素帛心中不安,皺起秀眉,問道:“你們心裏究竟有沒有點譜,總不能胡亂試一通,全憑老天保佑吧?”


    “老天要是真保佑他們,就不會讓他們這麽倒黴了。”許靖嗤了一聲,糾結道,“實不相瞞,我們自有一番推論,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同樣的疾病,在不同人的身上表現出來的症狀還不太一樣。”


    說著,他指了指一個病患,對她道:“這名男子的病症最為典型,表現為發熱起疹,喉嚨腫脹,精神焦躁,因此我們著重分析了他的症狀,打算對症下藥。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旁邊的這位就出現了水皰和傷口潰爛的情況,但是喉嚨不腫。另外還有……”


    他的手剛剛指向一個病患,隻見那名病患的表情突然出現一陣痛苦的扭曲,而後艱難地撐起身子,將一大口血水吐在了地上。


    許靖和素帛急忙上前扶住他,叫人趕快把汙血清理幹淨。那人又捂著肚子,輾轉不安了半天,前前後後吐了小半盆血,才喝了思慧端來的安神的藥,勉強安寧下來,不再折騰,睡了過去。


    思慧給他把了脈,歎著氣,搖了搖頭。


    這半個月來,死人見得太多了,就算不占卜算卦,沒有窺探命運的能力,誰還能掙紮幾日,誰沒有希望了,他也能一眼看得出來。


    三人一同揉著酸痛的胳膊歇息,許靖因為太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頭疼不已,癱坐在椅子上,按著太陽穴,有氣無力地歎道:“看吧,就像這樣。”


    素帛經他這麽一說,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回頭也把思慧的記錄簿拿來,仔仔細細地翻閱一番,心中有了一種猜測:會不會大家得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種病呢?


    夜色已深,但她有了這種猜測之後就坐不住了,出門看了看,見許靖他們的屋子還亮著燈,便趕忙跑了過去,想同二人探討一番。


    敲了半天門,開門的人是煦和,在她要說話之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才側身讓她進屋。


    素帛朝裏一看,隻見屋裏擺著一排藥爐,正在咕嚕咕嚕地煎藥,可是看火的許靖卻拿著蒲扇,靠在牆上睡著了。


    “好不容易合眼,讓他睡一會兒吧。”煦和低聲在她耳邊說著。


    素帛見他們為了通風,特地沒關窗子,陣陣秋風毫不客氣地灌進來,苦笑著搖搖頭,心想男人啊,就是不會照顧人。於是特地解下自己的披風,小心翼翼地給許靖披上,才做手勢招呼煦和到外麵說話。


    二人走遠幾步,素帛拿出記錄簿,指著上麵自己發現的幾條記錄,對他道:“這是我教一名弟子記錄下的,收容所裏的每一個病患,姓甚名誰,何時收治進來,又是何時被送走的情況。裏麵也有一些關於病情的記載,我發現大部分人都像傳言裏說的那樣,有發熱、起疹、喉嚨腫痛的症狀。但是還有一小批人,則都出現了起水泡,皮膚潰爛的症狀。我懷疑,這兩種症狀,是不是兩種不同的疾病引起的呢?會不會因為同時存在兩種瘟疫,所以許靖才找不出一種能同時治療所有人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呢?”


    煦和聽著她的猜測,拿過記錄簿,快速翻閱了一遍。


    因為他在閱讀方麵有著一目十行且過目不忘的本事,須臾間便把素帛研讀了半個晚上的資料看完了,其中記載的幾次嘔血的現象格外引起他的注意。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道:“聽說今天下午又有一個病患吐血了?”


    “可不是麽。”素帛歎道,“可把許靖愁壞了。他說這個病患本來還是服藥以後見效了的幾個人之一,可不知為何,病情就突然反複了起來,還不受控製,迅速惡化。”


    說完她停下來,聽了聽屋裏的動靜,確定沒有吵醒他,才壓低聲音,繼續道:“而且就在剛剛,已經去了,才抬走。”


    “原來如此。”


    素帛見他一臉平靜,還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樣子,自己都替他著急,扯著他的袖子道:“一轉眼都已經來了五天了,還是沒有什麽進展,再這樣下去,潑出去的謊話可就沒法收場了。你們想沒想過該如何是好?”


    “沒想過。”煦和老實道。


    素帛急得簡直想跺腳,但顧及到形象,隻能幹瞪眼,道:“我可跟你說,現在的江寧,可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清遠呢。別以為你們暫時安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若是瘟疫治不好,怕是尊師還要把你抓回去祭天,到時候可真沒人能救得了你了。要不……你們還是趕緊跑吧。”


    “你怎麽沒事總想著跑?”煦和想不通,詫異地看向她。


    “我……”素帛無語,抿唇道,“我腦子不好,想不出什麽別的法子還不行嗎?”


    煦和琢磨了一會兒,竟然認真點點頭,好像頗為接受這個說法似的。


    素帛強忍著告訴自己不要發作,要冷靜,現在大家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治好災民的同時,阻止活祭慘案的發生。


    正在她運氣深呼吸的時候,突然看到煦和盯著記錄簿,露出一絲笑意來,而後抬手揚了揚,問道:“這個,能先借給我嗎?”


    素帛覺得他可能是打算回頭拿著證據跟許靖商量,點了點頭。


    煦和便道了聲謝,說藥估計熬得差不多了,要回去看看,轉身就要走。不過走出去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對她道:“對了,記錄在我手上的事,先不要告訴別人。”


    素帛又點點頭。


    煦和再走兩步,又停下來,沉吟道:“還有,你放心,我不會再坐以待斃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冷峻的深眸中竟然難得一見地帶著一絲笑意,在月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素帛看在眼裏,隻覺一陣心慌。


    次日,照顧病患的時候,素帛還想著這個詭異的笑容失神。皓君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


    皓君皺起眉頭,問道:“聖女在想什麽呢?”


    “……想這瘟疫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治好,病患們真的太可憐了。”素帛低著頭,連聲唏噓,就差當場擠出幾滴眼淚來。


    皓君被她的演技蒙騙,信以為真,便道:“你先前提議的,再設立一個庇護所,將沒有染病的鄉親們也隔離起來的想法,我已經同住持匯報過了。他同意在廟中分出幾間屋子來。但場地有限,怕是容納不了許多人。”


    “那也聊勝於無,能接濟多少就接濟多少吧。”素帛聞言,立刻恢複正色,道,“不然我看外頭的鄉親們成天人心惶惶的,就算沒病,也要嚇出病來了。雖然現在疫情傳播沒有那麽快了,但是安全起見,還是應該嚴格分離。你同住持說,這幾間屋子一定要徹底清掃幹淨,對接進去的人也要嚴格審查。”


    說完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能接濟的人數有限的話,就以孩童和老人優先。一來,孩童和老人體質虛弱,若是不小心感染,更難撐過去。二來,城中也需要青壯勞力。”


    “明白。”皓君頷首應下,又不無擔憂地問,“那若是不讓進的人也想進去,該怎麽辦?”


    這倒是個難題,就像這個收容所,也因為人員和場地都有限,不能照顧到所有病患,還是有不少人即使染病也隻能被拒之門外,為此鬧過好幾次事。


    素帛歎了口氣,道:“沒辦法,這方麵就麻煩你和住持多費心了。有染病嫌疑的人,絕對不能放進去。至於想混進去的青壯勞力,告訴他們,留在城中,隻要按照許大人的指示,做好防護措施,就能最大限度避免感染的可能。實在不行,我再抽空畫一些神符,拿出去發放……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還是能多收留一個,就多收留一個吧,包括這個收容所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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