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漸大。


    銀色的廢水瀑布一般傾瀉而下,濺起無數水花,水霧騰起,好似一幅“銀河落九天”的絕妙美景……


    隻是這條“銀河”是致命的,它具有高度的腐蝕性,被它衝刷的地方早就被侵蝕出一個大窟窿,並且還在不斷向上,形成一處人造的“溯源侵蝕”。


    許參商以半截鐵管拄地,小心翼翼地繞過排水口繼續前行,他的臉被映成雪白的銀色,身上的傷口清晰可見。


    估摸著時間,大概距離他恢複意識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許參商的狀態已經基本上恢複正常——他幾乎可以用小跑著前進了。


    許參商從石橋上快速通過,經久未修的橋在他通過後轟然坍塌,石塊墜入水中濺起巨大水花。


    他緊了緊背帶,抹去額前的細微汗珠,繼續前行。


    前路漫漫。


    許參商從背包中掏出一片能量片嚼碎咽下,饑餓感頓時減輕了許多,雖說這隻能暫時起到充饑的作用,但無疑幫助不小。


    許參商在下水係統中不斷前行,他的右眼暫時安分了許多,身體機能的強化並沒有隨著右眼疼痛的消失而恢複原狀,反而保留了下來。


    下水道中回蕩著水流湧動的聲音,不時有被許參商驚動的生物逃竄而出,從一處黑暗消失在另一處黑暗裏。


    水中的東西漸漸多了起來,不隻有熒光色的液體,還有金屬框架和殘缺的肢體……許參商甚至分辨不出那是真實的肉體還是義體。


    他隻覺得腐臭的味道愈發地濃重,在所有味道的比例中占據上風。


    能源城分為九個區域——城心、城郊、能源廠區、居民區、功能區、行政區、食物生產區、機械製造區,還有類似於棚戶區的“黑色地帶”。


    從棚戶區到西南城郊,需要穿過食物生產區與混亂的“黑色地帶”,隻是沒有任何標誌標明許參商行至何處。


    腳下傳來粘稠感,好像陷入爛泥一般,許參商低頭,發現自己踩在一堆白色的蟲子之中,那些肥膩的蟲子滾作一團,不斷糾纏蠕動,給予人極大的視覺衝擊。


    “操。”許參商惡心地皺了皺眉頭,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遍地蟲子中走過……


    一兩隻蟲子從鞋子劃破的裂口鑽入,貼著他的腳向鞋子內蠕動。


    許參商強忍心理上的不適,頭皮發麻地繼續前行,終於穿過滿是蟲子的甬道,來到了幹淨的地方。


    在腳踏實地的那一刹那,他終於放鬆了摳緊的腳趾,謝天謝地地長出了一口氣。


    他在走出蟲子堆後的第一時間就脫下右腳鞋子,把裏麵的幾隻蟲子甩入水中,他動了動右腳腳趾,在一旁的牆上蹭掉了蟲子留下粘液。


    雖然極度地惡心,但是許參商不得不承認這些蟲子還是告訴自己一個有用的訊息——


    這些蟲子是蛋白質工廠的原料,也就是說,他剛剛穿過西南部的食物生產區。


    幾乎走過三分之一的路程了。


    麵前的水道上,一座鐵橋從中朽爛,十幾米寬的水道中斷了連接,似乎無路可走,隻能繞道而行。


    許參商跺了跺腳,猶豫再三,他決定賭一把。


    他後退兩步,然後猛然加速衝鋒,當他距離岸邊還有一尺時後退發力高高躍起,瞬間跳到了對岸!


    “嗚呼!”許參商握拳歡呼,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身體能有如此巨大的能量,竟然能跳過如此之寬的距離,據他所知,人類無義體奧林匹克運動會跳遠世界紀錄也才不過十米!


    經過了食物生產區,隻要再經過一部分“黑色地帶”,就能安全抵達城南了。


    許參商的感官係統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強化,他變得更加“靈敏”——


    眼中的所有東西都清晰上一倍不止,他可以看見遠處黑暗中蟑螂的輪廓,甚至觸角上的絨毛。


    許參商抽動鼻子,不同的氣味鑽入鼻中,被一一分辨出來,沒有半點混雜。


    視覺與嗅覺上的強化讓許參商耳目一新,他感覺世界為他新打開了一扇大門,之前自己仿佛都是霧裏看花,而現在濃霧散去,一切變得無比清晰!


    許參商動了動他的招風耳,聽覺果然也得到了“升級”,而且更加的強烈。


    他能清除地聽見每一滴水落入水中的嘀嗒聲,蟲子啃噬垃圾的咀嚼聲,還有斷斷續續的哭聲……


    哭聲?


    許參商停下了腳步,心中頓時緊張起來,他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再次聽到了那斷斷續續的哭聲……


    如同鬼魂哭泣。


    “不會吧……”許參商堅信自己是個意誌堅定的唯物論者,但他兒時也確確實實被恐怖片裏的女鬼嚇到過……雖然他從來都不願承認。


    許參商貼著側壁緩慢前進,好奇心戰勝了恐懼,他決定靠近聲源,一探究竟。


    隻要事情不對勁,以他被強化過的身體立馬可以走為上策,溜之大吉。


    隨著與聲源之間距離的縮短,許參商逐漸聽清了所有聲音——女人的哭聲夾雜著哀嚎,還有一些其他聲響,其中有男人的威脅聲,還有鞭子抽在地上的爆響。


    許參商心中一凜,他聽能源廠的工友們在閑聊時提起過,在黑色地帶的下水係統中,建有大大小小的底下倉庫用來拷打、逼問、審訊,甚至處以私刑。


    前幾年信息網上流傳的一條兩個小時長的視頻中,受害者便是被綁在一個陰暗狹小的地下倉庫中被一刀一刀地淩遲處死,死狀淒慘,被拋屍街頭。


    後來執法者傾巢出動,卻因為黑色地帶的地下通道如同迷宮一般錯綜複雜,最終還是沒能找到事情的真正凶手,一時間搞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所以說許參商現在趟的是趟渾水,渾得不能再渾的水。


    許參商喉結動了動,他關閉了頭頂的探照燈,鬼使神差地沒有後退,繼續向前摸去。


    下水道冰冷的光線環境中,明亮的光便顯得格外刺眼,而許參商正前方那個庫門中發出的光正是如此,十分顯眼。


    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許參商逐漸聽清了對話的全貌,這也使他更加相信這是一場單方麵的施暴——


    “給我好好跪著,你這欠錢不還的雜種!真以為你爹娘死了就可以逃債了?袁哥,我來給她點顏色看看!”國字臉男人凶神惡煞地喊道,緊接著幾下重重的巴掌聲響起,令人心驚肉跳。


    被打的似乎是個少女,她的聲音還處於稚嫩階段,但是或許是哭得太久的緣故,聲音已經變得十分的沙啞。


    “給老子輕點,你這鐵手要是把她打傷了,我拿什麽去賣?”一個陰冷的男聲響起,令人不寒而栗。


    許參商偷偷探出半個腦袋往庫房內看去,看清庫房的全貌——破舊的倉庫內全是鐵桶,三個年輕的男人圍成一圈,少女趴在地上,身子不住地顫抖。


    為首的那個銀發男人嘴裏叼著支煙,用腳踏住少女後背,一下把她用力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許參商可以看見少女痛苦的表情,甚至連她每一根睫毛的顫抖都看得清清楚楚。


    “純種仔,起來!”銀發男人俯下身去抓住少女的短發用力往上一提,少女頭部仰起,發出一陣淒慘的尖叫。


    男人噴了口煙,笑著說:“我說你也是怪,都到這個年紀了,還什麽義體都沒裝,純種!不過正好,你這樣的貨拿出去賣,那些喜歡嚐新的客人一定樂意把你玩死!”


    “對不起,對不起……”短發少女嘴角帶著血絲,兩眼紅腫,她苦苦哀求道:“我會還上的,我一定會還上的,再多給點時間,再多……啊啊啊啊啊!”話還沒說完,她就被銀發男人提了起來,狠狠地甩在一邊。


    “你先剪掉一頭長發,又把你家的房子全燒了,拿什麽來還?”銀發男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扒了。”


    “不要!”少女眼中的驚恐更甚,她哭喊著掙紮,可是仍然抵擋不了另外兩個男人的巨大力氣,很快她便被幾乎扒光,隻剩貼身的文胸和內褲。


    她渾身顫抖地蜷縮在角落,似乎那樣就能保護她一般。


    但無濟於事。


    “我來算算,你一天接十個客人,每次算你四百,那你隻要不停工作三年就可以還清了……還不用三年!怎麽樣,劃不劃算?”銀發男人轉頭看向少女,他凶惡的目光仿佛要將少女生吞活剝一般。


    許參商攥緊了拳頭,他現在已經是自身難保,一旦他幫助別人,可能會滑向更加黑暗的深淵……


    少女已經完全失去希望,她隻是一個勁地哀求,她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男人見此情景,反而更加不悅。


    他是能源城最大賭場的少當家,以他的身份本不用參與這些肮髒的工作,他完全可以在城心的舒適圈裏安逸享樂,可是他偏偏不願!


    他喜歡聽弱者的哀嚎,他喜歡居高臨下的感覺,他習慣一切掌握在手中,他生來如此!


    若是沒有弱者的襯托,手中的權勢便毫無意義!


    在這個世界,隻要有錢,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這是他一生堅持的信條。


    “叫你們停了?繼續!”銀發男人狠狠拍中一個馬仔的頭,那個被拍的男人踉蹌一下,上前一把扯掉少女的文胸,在空中撕成條狀。


    碎衣落下,少女雙臂抱胸使勁往牆角退去,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許參商神情複雜,他聽著少女撕心裂肺的哭聲,原本打算當作沒看見的內心不停動搖。


    他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泥菩薩過河,泥菩薩過河……操!”


    “繼續!”銀發男人踹了上半身全是機械的男人一腳,那男人正要把少女扒光,卻聽見庫房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金屬聲——


    倉庫內的四人頓時安靜下來,同時看向庫門。


    毫無動靜。


    銀發男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歪頭示意上半身全是機械的男人過去查看。


    長了張國字臉的男人隨手抄起一把巨大扳手,往庫門外摸去,他在出庫的那一刹那猛地一揮!


    扳手深深嵌進水泥牆壁,土石飛散。


    “下麵!下麵!”銀發男人大喊,正欲衝上前去,可為時已晚——


    國字臉男人的腹部遭受一記重踢,他倒飛而出,栽入水中,上身機械的重量瞬間將他帶入水底,隻留下一串在水麵上的泡泡。


    “哥!”另外一個高瘦男人慘叫一聲,他兩眼通紅,抓起一旁的槍就往外衝!


    “別過去!回來!”銀發男幾乎是怒吼出聲,可還是沒有阻擋慘劇的發生。


    高瘦男人剛跑到庫門口時,腰部就被重重一擊,可憐他費盡心思做的精密機械腰,竟然被半截鐵管硬生生地打碎在空中!


    許參商沒留活口,他用力一踢,高瘦男人的上半身也掉入水中,他在水麵上浮著,皮膚不斷被侵蝕剝落,他發出一聲聲駭人的慘叫後沉入水底,消失不見。


    銀發男人麵色陰沉,他立馬轉身順著樓梯往上跑,他要去樓上賭場搬救兵,長這麽大,還沒有人膽敢和他作對,他要讓這個英雄救美的男人萬劫不複!


    半截鐵管淩空飛出,刺穿了他的左胸,將他死死釘在鐵梯上,銀發男人掙紮幾下,沒了動靜。


    “還不快走!”許參商衝倉庫內揮手,他見短發少女仍愣在原地,幹脆直接衝入倉庫將她抱起!


    臨走前,他拉下倉庫的閘門,然後在庫門外將啟動係統砸毀,才抱著少女向城南方向跑去。


    鐵梯上的銀發男人動了動手指。


    “謝,謝謝……嗚嗚啊啊啊啊啊……”少女雙手抱胸,嘴唇顫抖,她伏在許參商的胸口痛哭出聲,毫無保留地宣泄著自己的情感。


    許參商感覺得到,她的體溫無比冰冷,而她的身體也在不住地顫抖……


    他低頭一看,卻不小心看見不該看的景象。


    許參商趕忙把少女輕輕放下,然後將自己的短袖脫下遞給少女,許參商別過頭去,有些口吃地說道:“快,穿,穿上。”


    少女穿上許參商的衣服,有些為難地看著赤裸著精壯上身的許參商,問道:“那你……”


    “沒事,我男的。”許參商尷尬地撓了撓頭,說:“趕快走,不然等下那些人追上來,就麻煩了。”


    他轉身剛走兩步,發現少女仍低頭站在原地。


    他注意到少女赤著腳丫。


    許參商無奈,他走到少女麵前蹲下,把包背在胸前,說道:“上來吧,我背你。”


    少女乖乖趴上許參商的後背,任由他背著自己前行。


    許久,少女輕輕說道:“我叫楠希。”


    “知道了。”許參商沒有回頭,隻是將少女往上背了點。


    又過了一會,他感覺少女整個人趴在自己背上,發出細微的鼾聲。


    下水道裏逃亡的人,又多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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