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些東西你都是拿來做什麽的啊?”謝起宣抱著一遝子被捏的皺巴巴的樹葉和裂開的樹枝犯愁。他將這些個東西盡數丟到地上扭了扭脖子,朝著那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正盤腿坐著的男人偷偷吐了吐舌頭。


    “教你個東西。”留著長發的男人——景灝回過頭,嘴角勾起一絲微笑,隨即又變回麵無表情的樣子賣著關子朝他這裏一搖一擺地走來。他拍拍謝起宣還未留長的金色短發,冷著一張臉撚起一片綠葉。他那藍色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手中的葉片,細細觀察一番後朝著它吹了口氣。


    “呼”的一聲,一陣煙霧從他口中吐出,眯住了謝起宣的眼睛。他咳嗽兩聲揮了揮手,掃開霧氣之後睜開眼,景灝竟然消失不見了,隻留下那片綠葉飄飄揚揚地掉了下去。


    “老師,老師啊!”謝起宣倒也不急,隻是環顧周圍叫喚著。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又是一陣霧氣,景灝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景灝笑著朝他眨了眨眼,手中捏著那枚樹葉滾了滾,問道:“你覺得我剛剛是去了哪兒?”


    謝起宣似乎已經習慣了對方這副態度,他摸摸下巴很是認真地思考了一番,道:“是同樹葉合為一體了吧?”


    景灝有些欣慰地點點頭,摸了摸仍在長個兒的謝起宣的腦袋,接著說:“在用完這些物體之前,你要學會這個法術。”


    “哈——?!”謝起宣拖長了聲音抱怨起來,他賭氣似地鼓起腮幫子,動作磨磨蹭蹭地一會兒弄掉了木棒,一會兒身上癢,訕笑著想和這位老師嘮家常。


    景灝也是毫不留情,他直直朝著謝起宣就是一記手刀,皺眉調侃:“懶人上陣屎尿多。”


    “!”謝起宣吃痛地閉緊了眼,卻又不甘示弱地揮舞起了雙手,“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老師你也對我太隨便了!我到底隻是凡人,哪能那麽快就學會這種法術,上次您教我的土地運用可是要累死我了!”


    景灝恨鐵不成鋼地又是捏了捏對方的臉頰:“你是人類,但你不是凡人。我能看得出來你有著異常的天賦,下次別動不動就自暴自棄,土地運用你不還是按時學會了?”


    到底也是十幾歲的小男孩,謝起宣不經誇地紅了臉,他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得變得比老師厲害才行,我可是小年輕。”


    幾千歲的景灝朝他的腦門又是一擊:“少說閑話多做事。”


    謝起宣到底是天賦異稟,從日出到日落,中間出了簡單的吃食就算不斷地試驗再試驗。景灝也不給他做什麽過多的教學,隻是在一片淡淡地看著他,時不時看看飛鳥又或是小歇一番。終於,在景灝又一次的走神後,他成功發現了謝起宣不見了。


    景灝坐在最高的一塊石頭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手指一指,一提,向麵前一揮,一個小樹枝便漂浮著飛到了他的眼前。景灝好聽而又成熟的聲線低低地輕笑了幾聲,道:“我說什麽來著?”


    這樹枝在空中擺動了幾下,似乎是在炫耀一般。可動了一會兒後,就慢慢變成了掙紮似的撲騰,仿佛在表達什麽信息。景灝狐疑地盯著他,半晌眯起眼睛開口:“……你變不回來了?”


    小樹枝像是在肯定一般更加劇烈地蹦了起來,景灝單挑起左邊眉毛,絲毫沒有搭救的打算。他的手指收回了拳頭裏,小樹枝便裏麵一下摔下了大石頭。它更加“憤怒”地跳來跳去,可景灝卻隻是睨著眼睛看他,道:“變成這副模樣就不會疼了,也不用進食,幹脆一輩子這樣如何?”


    這下可好,小樹枝急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掰斷。在一整胡蹦亂跳下,竟然“彭”的一聲騰起了煙霧,謝起宣再度出現在了景灝的麵前。他一變回來就急著數落自己的老師:“您是怎麽找到我的啊…!話說我都完成任務了,誇都不誇還拿我尋開心!”


    “你這不是變回來了嗎?天色也暗了,吃個飯就睡吧。”景灝合上眼,專心倒弄他剛架起的大鍋。


    “沒辦法啊,我要真一輩子都是那樣,俞苊他們肯定都活不下去咯!”謝起宣語氣聽得倒是很生氣,可嘴角已經咧開了笑幫著景灝挑起了菜。


    “老師啊,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啊?等我們出了這個星湖祭,我請你來我家玩!”謝起宣嘴裏塞著難為可貴得牛肉,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問道。


    景灝隻是用餘光瞥了一眼對方,淡淡喝下一口肉湯後緩緩道:“也不怕嗆。”


    他放下碗筷,一如既往嚴肅地直視著謝起宣:“我既已不算人類,亦不會被眾神承認。但這無妨,我有自己的抱負要實現,所以你這家夥給我好好修煉,將來若能幫上我的忙,才不算浪費我的時間。”


    “唔,老師你真薄情!商務!做人啊,不能隻看利得,談感情才有真感情!”


    “所以說我不算人……”景灝翻了個白眼,不再同他計較。


    ————


    謝起宣帶著無數地大布袋子站在那宏偉的大門口,周圍隻零星站了一些人,可視線再放遠一點便是黑壓壓的無數人群。禿頂的祭司模樣的男人像模像樣地用極為宏亮的聲音朝他們發話:“恭喜你們,幸存者啊!你們將會獲得神明的庇護,得到糧食的饋贈!”謝起宣竊笑幾聲,他這話說的好聽,無非是派遣人力幫他們把食物運回家裏和在直到舉辦下一屆星湖祭的這幾年間進行人身保護防止被搶劫罷了,以他現在的實力倒是完全沒什麽必要。不過…他望了望旁邊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景灝,心中產生了一絲疑問:這幾個月他一直纏著問老師饑荒到底是怎麽回事,祭祀的神明究竟是誰諸如此類的話題,可一向高冷的老師對這些事口風更是嚴得可怕,把他給一概無視了。


    不過,他知道他的老師其實就是個濫好人,所以也就不再強求些什麽。他調轉心情笑說:“我表妹他們按照約定今年回來接我,我把老師您也介紹給他們吧!小孩子一個個雖然瘦了些,但都超可愛超懂事的哦。”


    “不必,”景灝的話輕柔的就像三月的春風,隻是緩緩地撫過謝起宣的耳畔,讓人聽不真切卻又沾染著一絲絲仙氣。他將手搭在謝起宣的頭頂,道:“你有更重要的使命,別辜負了我的期待,我最看好的弟子。”


    “哇,老師你怎麽了這麽坦率……”謝起宣笑著抬頭,嘴角卻僵在了臉頰兩側。哪還有什麽景灝的影子,有的隻是一片冰冷的空氣。他搖了搖腦袋,腦內仿佛被強加了些什麽記憶一般,祭壇內的景色被一個個清晰地印刻在大腦深處,哪裏的機關怎麽解,哪裏會遇到什麽人。甚至一些陌生的人名也一個個爬上了謝起宣的神經——就像一本解釋齊全的說明書。他剛想使用景灝教給他的一些排除精神攻擊的法術,卻猛地發現自己似乎忘記了其使用方式。不止如此,記憶正在一點點的垮台,消失,甚至連那最關鍵的人的麵龐,名字,他都已經想不大起來了,明明,明明幾秒前還在他的身邊……


    謝起宣一時間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信息量,他有些頭疼的抱住腦袋,卻突然發現手中竟然有一團團黃色的光點正在慢慢凝聚。他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這點光團慢慢變成了一把閃動著流光的匕首。他將這東西握在手裏,心下卻十分忐忑——這是什麽?不知道。他隻知道他似乎缺失了一段記憶,一段從自己獨自闖入北宮到不知怎的便安全掏出祭壇的最為關鍵的記憶。


    圍觀的人們已經被允許靠近,他看見許久未見得俞苊等人正興奮地朝他揮手,可自己的身上卻布滿了冷汗,絲毫沒有劫後餘生的實感,而是無盡的壓抑。


    ————


    “謝哥,所以這兩年你怎麽突然留起長頭發了啊?”


    “嘶——你這麽一說我也想不起來為什麽了,感覺不知不覺就留那麽長了。怎麽樣,看著很成熟很值得尊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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