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和老牛吃下了千年靈芝,都意識到了雲芝不是個尋常女子,同時也腦補了一下猴子吃了靈芝之後的畫麵。


    兩個多少有點兒修為的妖怪尚且有點招架不住,一隻山猴吃了,投胎的速度勢如破竹。


    可是現在已經不能去跟看山門的說破這事兒了,難不成還承認自己喪心病狂,偷吃猴子救命的靈芝不成?丟死妖了。


    騎虎難下。兩隻小妖咬著牙拿眼互相飆著,偶爾哆哆嗦嗦的對視一眼,又慌慌張張轉回臉硬挺著若無其事,反正誰修為不行誰先倒,誰難受誰自己知道。


    過了沒一會兒老牛睫毛都上了霜,對著黑熊突然哽咽著感歎:“猴子好命苦。”


    黑熊淚眼婆娑。


    挨到日上三竿的時候,大太陽頂著天靈蓋爆照,總算舒服了些。


    黑熊雖然有那麽一陣已經喪失了意識,但慶幸身後是牆,自己總算沒有被老牛看破,終究是保全了顏麵。他抬起頭看了看直直照著他的太陽,伸展雙臂十分享受的長舒了一口氣:“哦!我日!”


    他沒有注意到旁邊也在仰臉兒迎接著日光的老牛,隻聽到憨憨的聲音在身旁感歎:“曬臉的感覺是真好。”


    又胡亂聽了祖師座下弟子辨法釋惑,也沒心思聽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麽,隻感覺一票人在院子裏比比劃劃,幹張嘴不說話。不過有一件事還是注意到了:胡狼又呲著尖尖的後槽牙把頭轉向了院外,他後腦勺又挨了一下,飛過來的是一個沒扒皮的大山核桃。


    騎在牆上的一排小妖齊刷刷看向院外,奔波兒灞又在那裏招手。


    也不知道奔波兒灞說了些什麽,一轉眼牆頭兒之上空無一妖。


    老牛跟黑熊從院裏翻出去,看到的已經是一眾小妖急匆匆向著山下跑去的背影。


    大家趕到院子裏的時候,猴子正咬著牙跪在院子裏,仰麵朝天。隻有老牛和黑熊心有靈犀的點頭對視:嗯,看來他真的是給猴子吃了。


    猴子沒有如奔波兒灞所願。把一眾小妖領到住所的奔波兒灞本來聲稱待大家參觀石猴。


    雖然他恢複的速度令人咋舌,隻有一些較深的傷口還微微滲出一些血,而那些沒有形成貫穿傷的部位,基本都已經愈合。堪稱神速了。


    可正當大家都開始疑心猴子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也是個有些修為的小妖時,猴子用他冷峻的目光掃視了一遍眾妖:“唧唧……歐歐……唧唧……”


    猴子笑了。誰都不明白他無故發笑原因何在。


    不過……是一眾妖怪沒聽懂還是怎麽著?這叫聲是不是有點兒太普通了。


    “你……喊我們來,就為了看他曬太陽?”胡狼揉著挨了一核桃的腦袋,臉色有點兒難看。


    “你們誰見過一隻山猴這麽跪著曬太陽?他醒過來之後突然就蹦下來開始這樣。有沒有人知道是怎麽回事?”


    奔波兒灞指著猴子求教小妖們,顯然,已經是無力應對尷尬局麵的死撐。


    確實沒見過這樣曬太陽的猴子。


    “其實是曬臉……”老牛輕聲的自言自語,被旁邊的黑熊巨大的臂肘狠狠拐了一下,恍然大悟的閉了嘴。


    “怎麽曬太陽這事兒……有意義嗎?”小妖們不解。


    “怎麽沒有,你們看,他是不是開了靈智?會不會也有仙根?”奔波兒灞看著猴子,就像指著一塊石頭猜測其中蘊含美玉。


    心情可以理解,猴子畢竟是他救回來的,但要說眼前的猴子有仙根,對妖怪來說侮辱性極強。


    就在奔波兒灞說完這一句之後,猴子突然一躍而起,又蹦又跳的鼓掌歡呼起來:“哦哦……啊啊……呼哈呼哈……”


    “可能……是被街頭賣藝的訓練過。”奔波兒灞傻了。他不得不自嘲的來了這麽一句。


    其實也解釋的通,被訓練過,又跟人類長久待在一起,興許通一些人性,也很正常。這麽說,連身上的傷,也可能是訓猴子的人打的。


    胡狼過來把手搭在奔波兒灞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跟他一起看了一會兒光著腚滿院子亂竄的猴子,那倆通紅的屁股蛋子……他尷尬的扭頭離開了。


    費了這麽大勁,又得罪了攝月,實在有些不值。


    妖眾散盡,夕陽把雲靄燒的通紅。院子裏奔波兒灞的身形投射出長長的影子,單調的黑色被不斷拉伸。


    猴子還在撒歡兒,氣喘籲籲的踩著奔波兒灞的影子蹦上蹦下,他擦了擦額頭,似乎出了點兒汗。


    在反複確認周遭再也沒有任何人的聲音和身影後,終於是消停下來了。


    隨之,整個世界也跟著安靜下來。然後,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三個字:“過來坐!”


    剛剛蹦躂完的猴子背對夕陽坐在了院子裏一截粗大的斷木上,低頭喘著氣,表情嚴肅,它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終於開口了。


    語氣平淡,不念過往。


    他沉思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得深邃,跟剛才那隻裝瘋賣傻的自己判若兩猴。


    這一刻對奔波兒灞來說恍若隔世,他下意識向後閃身,仿佛怕被猴子發出的那三個字刺中,瞪大了眼睛盯著猴子:你……死猴子你……


    是,裝的。


    最後一絲血紅色正在天際慢慢消退,天空的傷口終究得以痊愈。夜幕緩緩拉至靈台方寸的腳下,跟所有陰暗的的顏色選擇同流合汙。


    奔波兒灞和猴子穩坐無言,靜聽蟲鳴,等待著跟猴子扣動山門那一晚相同的月光再次出現。


    斷木之上,兩個黑影仿佛入定。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之後,小妖們每每提及這個夜晚,都會繪聲繪色的描述著當時的每一個細節,就像自己也在他們身邊共同見證了一個奇妙的開始。


    他們對於這個夜晚有著無數個支離破碎的猜想,並最終複原成了自己心裏的一個片段。


    他們因為這個夜晚而奮不顧身舍去了一身的修為甚至性命。


    他們也因為這個夜晚而驕傲一生,不恨不悔。


    不曾憧憬過這個夜晚的小妖不配在世為妖。


    不曾直麵過這個夜晚的走獸不配修道。


    老子當年可是見過猴子,救過猴子,看見過猴子曬臉的。


    但是,別細問。因為沒有人真的知道這一晚。


    青魚陪著猴子坐了多久。


    更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因為過了這個夜晚之後,一切都平淡和自然的繼續。


    隻不過,奔波兒灞從此不再立於觀內的眾多道徒之中聽祖師講道了。他的身影開始出現在牆頭或者牆角的小妖之中。


    不同的是,他的旁邊開始出現了一隻唧唧歐歐的叫著,偶爾在嫌棄和厭惡的目光中給身旁的小妖抓抓虱子的猴子。


    攝月的眼睛裏開始冒火了,就像是奔波兒灞拿著錘子把她按在了地上,往她的眼睛裏一錘一錘釘進了一枚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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