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正和寶蟾說著要把這裏改建成一家小作坊,因為本錢有限,一開始還不能做大生意。及至說完了,主仆兩個看看天色,金桂才笑道:“怪道這肚子有些餓,瞧瞧瞧瞧,都過晌午了呢,你也不提醒我一聲,餓了肚子可別說我刻薄。”


    寶蟾連忙笑道:“那哪兒能呢,我倒是沒覺出餓來,想必奶奶早上施展拳腳大發神威,體力用盡了,所以餓得快。”


    提起上午痛打中山狼的事,金桂自己也甚為得意,笑道:“也是,許多年不施展了,好在還沒覺著手生,隻是……”一邊說一邊轉過身來,卻一眼便見到那站在馬車邊的高大英俊男子。


    身形在一瞬間僵硬了一下,但金桂對薛蟠的感情畢竟不深,很快的她便恢複了常態,麵上掛起微笑向薛蟠走過去,待來到近前,才發現這男人眼眶都紅了,看看他眼角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淤青,想到那日獄中情景,金桂的眼圈也有些紅。


    下一刻,冷不防薛蟠猛的將她緊緊的擁抱住,金桂聽到他狠狠吸氣的聲音,一顆心不自禁的柔軟下來,用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背,喃喃道:“出來了就好,出來了就好。”


    好半晌,薛蟠才放開她,大概因為剛剛嗓子哽咽的緣故,聲音有些悶悶的,看著金桂道:“多虧了你,不然這一次我就真回不來了。到現在想想前陣子的經曆,還覺得仿佛在夢中似的。”


    金桂笑道:“是爺命不該絕。今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是了,翻案的時候,刑部那些人有沒有再為難你?”


    薛蟠笑道:“他們心裏恨死我了,哪裏還會饒過我,隻是就如你所說的,還真就沒敢下死手,饒這樣,那些花樣兒也是難捱的,好在我記著了你的話,到底咬牙撐過來了。不然哪有那麽容易就翻了案?”


    金桂點頭歎道:“沒傷筋動骨,這個結果就不錯了。是了,你什麽時候放出來的?怎麽就知道我在這裏?婆婆知道消息嗎?”問完了,薛蟠一一回答。三人上了馬車,又說些別後發生的事情,不由得都感慨萬千。不過金桂很眼尖的發現,當薛蟠聽她說到那次出監牢把孫紹祖狠踹了一腳的時候,身子不由自主的縮了縮。


    金桂忍不住便笑了,別過頭道:“真真白長了你這麽副器宇軒昂的樣子,我不過是一個女流之輩,你竟還怕我。”說完卻聽薛蟠苦笑道:“你那脾氣,自己還不知道麽?以前還沒用出這些手段呢,就把我壓的服服帖帖,如今我才知道,你竟還有這點功夫,我哪裏能不害怕?”


    金桂啐道:“你也是七尺男兒,以往隻因為交友不慎,整日裏鬥雞走狗眠花宿柳,結果惹出了無數禍事不說,把家裏的銀子,自己的身子都掏空了。日後我可不能讓你再這麽下去,既是劫後重生,也就該對得起這第二條命,爺以為如何?”


    薛蟠如何聽不出來,知道這是自家夫人不滿自己一身的紈絝氣息,要下手改造了。本不想同意,但想起剛剛寶蟾說的那孫紹祖的慘樣兒,又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不敢反對,想來想去,隻好嘻嘻笑道:“娘子的話便是金玉良言,為夫自然清楚你是為我好。隻是,娘子這般,是不是鋒芒太露了?那個……你也知道的,女子就該足不出戶相夫教子溫柔賢淑,才能讓人讚一聲好,你……你這般彪悍潑辣,隻怕都中就會傳遍你的惡名,為夫也是為娘子好……”


    “放你的屁。”金桂很不雅的罵了一句粗口,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我就和你說,趁早兒給我死了這條心,我如今也尋思明白了,與其做那足不出戶的賢淑妻子,還不如我做這個都中聞名的悍婦


    痛快呢。你放心,別人怎麽說我我也不會在乎的,有本事她們就用唾沫星子淹死我,我不怕。“


    “是是是,娘子女中豪傑一般的人物,自然是不怕的。”薛蟠連連賠笑,心裏卻在暗暗叫苦,暗道完了完了,我隻說夫妻兩個險險兒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別,她對我能有幾分寬鬆,如今怎麽一絲愛意憐惜也無,反而比平常更加嚴厲了呢?這……這不是存心不給我活路嗎?


    隻是心裏想著,嘴上如何敢說。一邊瞧著金桂,隻覺得這個妻子似乎整個人都變了,雖然彪悍依舊,卻不是過去的那種飛揚跋扈,反而似是添了無數神采,真真是光彩照人,他心裏愛極,一時間隻覺得若論傾國傾城之貌,金桂絕對當得上了。


    金桂這時候心裏也在苦惱,她在獄中雖然對薛蟠有些憐憫好感,但說起來,這對於她來說,到底還是一個陌生男人。實在無法滋生出愛意。隻是如今對方已經自由了,那晚上房第之間又要怎麽推脫呢?總不能說“我就是不喜歡你,給我滾出去”吧?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吧。金桂心裏歎了口氣,忽然想起一事,便對薛蟠道:“你剛剛看見咱們那個鋪子了吧?我想先在那裏弄個作坊,專門生產上等的錦緞,你意下如何?”


    薛蟠猶豫道:“先前在府裏,聽媽說了你手裏好像有些印染的方子,隻是這裏麵有許多的道道兒,不怕娘子笑話,這其中的貓膩連我還沒弄明白呢,你一個女人家,若貿貿然就動手,怕不得被人坑死?當然,若是你以前就有過做生意的經驗,那又另當別論了。”


    金桂笑道:“我自然是有經驗的,總之這些都不用你管,到時候你隻聽我的分派便是了。我也想過,你這人讀書習武都不成,也隻有做買賣一途,何況咱們家以前又是宮廷的買辦供奉,你正該從這方麵入手,什麽時候能自己獨當一麵了,才算你學有所成。”


    薛蟠心想那大概得等到猴年馬月吧,不過這時候卻不敢打擾嬌妻的興頭,隻得連連點頭答應。


    薛蟠可以洗刷冤屈平安歸來,自然是要慶賀的。好在有金桂之前賺的銀子打底,她算了算,留下兩千兩銀子,辦一個小作坊是盡夠了。手頭裏還餘有一千六七百兩銀子,不過是請親厚的人過來吃酒,滿打滿算二三十桌也就夠了,加上請戲酒水食物的錢,二百兩銀子也足夠的,剩餘再堅持幾個月的家用,等到小作坊可以賺錢了,家裏的生計就不至於這般艱難。想到這裏,方鬆了口氣。


    當夜薛蟠迫不及待的要和金桂溫存,卻被她柔柔笑著攔住,隻見自家妻子麵上滿是勾魂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刀子一般不留情,慢慢道:“夫君要和妾身同房,倒也使得。隻是唯恐這次的事情給你教訓還不夠深,因此妾身心中下了決心,你一天不成材,就一天都別想和妾身同房。”


    薛蟠本就是個喜好酒色之人,聽金桂這一說,再看妻子嫵媚婀娜麗質天生,那心裏身上都似有一把火燒著似的,忍不住便抓了金桂的手哀求道:“親親娘子好歹饒過我這一遭,以後事事都聽你的,再不敢違逆,不然讓我天打雷劈。”


    金桂笑道:“你真痛改前非,可不在這起誓上。記得我今兒白天說的話嗎?什麽時候你能獨當一麵了,什麽時候才能成為真男人,在那之前,妾身我不在意守空房,你一年不成材,我守一年,三年不成材,我守三年,要是一輩子都不成材,我這輩子就豁出去,當自己守活寡了。”說完見薛蟠的麵色都變了,方才掩嘴吃吃笑道:“你這種人,不下重藥便救不過來,我如今算是看清楚了。不過你不在我這裏不打緊,不是還有香菱嗎?這些日子她也想你的緊,你便去她那裏過夜吧。”


    薛蟠軟磨硬泡也沒有用,金桂顯然是鐵了心。因隻好垂頭喪氣的往外走,一邊在心中發狠道:哼,不親熱就不親熱,看咱們誰耗得過誰?我好歹還有香菱,你總不能偷漢子吧?剛想到這裏,忽聽金桂在後麵叫他道:“站住。”


    薛蟠喜的連忙轉過身來,以為金桂剛才隻是嚇唬自己,這時候卻回心轉意了,沒料到對方隻是輕輕一笑,慢慢道:“給我聽好了,不許尋香菱的晦氣,你若敢欺負她,就別怪我不饒你。”


    薛蟠撓撓頭,疑惑道:“我何時欺負過香菱?”心想素日裏欺負她的不都是你嗎?真真是怪事啊,之前媽說她轉了性子,對香菱好我還有些不信,誰知這會兒竟真的對香菱體貼入微了。奇怪,明明此前恨香菱恨得牙根都癢癢,恨不得一棒子把她打死才是。


    隻是滿肚子的疑問也找不到答案,隻得怏怏去了香菱房裏。想那香菱也是個美人坯子,生的殊為不俗,薛蟠又是喜歡美色的,在牢裏熬了兩個月,早就熬得眼睛都綠了。香菱自賣了給他,對情愛之事也是懵懂,隻以女子之訓來要求自己,處處以夫為天,她便也認為這就是愛意了,卻不知道這其實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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