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去?賈掌櫃,你臉色……瞧著不大好。”


    “如果……如果我沒來取,你就把錢,給我兒子,咳咳……咳咳咳……”


    賈掌櫃開始咳嗽。


    這一咳嗽起來,那就真有幾分“病重”的感覺,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像是喘不上氣,等了好一陣,賈掌櫃才停下來。


    躺在矮塌上,賈掌櫃的眼神有些虛。


    “賈掌櫃,請個大夫來看看?”


    賈掌櫃微微轉了一下頭:“我是沒幾天了。”


    “哎呀,你別瞎說,你在這兒待著,我去給你找大夫!”


    怎麽說都是曾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也不能看著人家就這樣。


    家裏也沒個其他人。


    除了他,就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此時還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還是不忍心丟下他一個——雖然他挺討厭。


    她正起身,賈掌櫃抬起手來。


    “我自己知道。不要瞎花錢,他還小,以後花錢的地方多,給他,給他留著。”


    她在一旁坐著,讓石頭回去找董杏林來。


    賈掌櫃沒啥氣,讓他別說話,他非得一個勁兒說,說那些人有多惡毒,如何如何嚇唬他,他倒是膽子不大,嚇得夠嗆,大概重複了四五遍……然後換了話題。


    說後麵的話時,如果不看他,感覺像是另外一個人。


    “倩雲呐,我對不住你,我不會管孩子,他也不聽我教……”


    “我要下去陪你了。”


    “你會不會認不出我了?”


    “你放心,你走了以後,我沒給他找個後娘。我不傻,有那錢,省下來,今後給咱兒子娶妻,那多好啊?”


    “就是剩他一個了,孤零零的,不知道他會不會想我……”


    董杏林來了。


    他吃了藥睡著了。


    “怎麽樣?”


    董杏林指了指胸口:“心病,若是心思太重……”


    心思太重?


    導致抑鬱?


    董杏林留下兩副藥,三人離開了賈宅。


    …………


    …………


    “那邊,還有那邊!”


    “都圍起來!”


    “再搭高一些,一定咱穩!”


    她站在街麵一側,看著孫大招呼人,將即將施工的地區都用粗布圍擋起來。


    陳記酒館,小洞天,翰墨齋,以及麒麟書肆,四處正式合為一處。


    這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圍起來,有兩個用意,第一,路上行人的安全,因為要拆一部分牆,還有一部分屋頂,難免有飛石碎渣,還是圍擋起來合適;第二,保持神秘——已經在為開業做準備。


    圍擋之前,已有不少圍觀群眾。


    見到是她,同學府路上的掌櫃跑來打聽:“柳掌櫃,你這是要整個什麽新花樣?”


    “等開業了,你就知道了。”


    “哎喲!可別是把你那桃夭鋪子,搬到這兒來了吧?你那桃子茶,我吃著確實不錯!”


    說這話是一家小茶館的掌櫃。


    她笑著回答:“不是茶館,你盡管放心。”


    在鋪子前等了一陣,才等到拎著一堆東西回來的石頭。


    “你?”


    “找不著路了。”


    她等了石頭快一個小時。


    接住兩袋子東西,往學府路裏麵去。


    雖說是商鋪,但沒有“施工時間限製”,白天也可,晚上也可,盡管如此,多少還是有一些不方便,於是乎,她買了些禮,一一送給學府路上的鋪子掌櫃。


    就連淮安書院,淮陽書院,象山書院,鴻文館,她也是送了一批文具用品過去。


    都是文掌櫃那裏低價拿貨,倒也沒有花太多錢。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去了文掌櫃那裏。


    文掌櫃那裏隻是一個小鋪子,吃住都在那裏,也就隻有他一個人。


    “文掌櫃沒成家?”


    “妻兒老小在老家。”


    “老家哪裏的?”


    “崇文。”


    “崇文呐?怎麽……沒聽出一點口音來?”


    “自幼隨家人來了淮安,前幾年,夫人回鄉養病去了,父母年邁,也一同回去了。”


    “就剩你一個?”


    “都說落葉歸根,本打算再待幾年,也回老家去了。”


    “然後?”


    文掌櫃淡淡一笑:“幸之有汝。”


    文掌櫃要起身作揖,被她阻止,他接著說道:“給我指了條明路,我這沒那鋪子,生意倒也不差。等再攢一年的錢,就能換個大些的宅子,讓他們都來。”


    “賈掌櫃說他要去東洲,若是搬走,他的宅子?”


    “倘若他搬走,他那宅子也不會賣的。”


    “為什麽?”


    “史氏在裏麵去世的。”


    史氏就是賈掌櫃的妻子。


    暫且不說賈掌櫃,回到正題上來。


    “文掌櫃,我今日來……”


    她猶豫該怎麽說。


    文掌櫃問道:“可是需要再送一些用具去學院?”


    “另外的事,兩件事。”看了眼外側的門,她直接說道:“重要,我方便關門嗎?”


    “我來。”文掌櫃起身去關門。


    屋子裏實際是三人,還有坐在角落裏的石頭。


    他就托著腮望著他倆。


    “柳掌櫃,請講。”


    “那我就直說咯?我打算做兩件事,不是小事,也不容易,想著興許文掌櫃能給我些建議。”


    “柳掌櫃且說,文某人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打算辦一個造紙堂。”


    “在淮安?”


    “是。”


    “你可識得紙工?”


    “崇文一帶多產紙,文掌櫃有認識的嗎?”


    文掌櫃擰著眉毛:“你為何要造紙?辦造紙堂,得費些錢,還得頂好的紙工,買現成的紙,難道不好嗎?”


    “不好。第一,紙不夠便宜,第二,紙不夠好。”


    文掌櫃沉默了。


    “文掌櫃有話直說?”


    “對於學子而言,紙的價錢確實不低。”


    “紙的質量呢?你這裏很好的紙,多少一張,最差的紙,又是如何?”


    “最便宜的紙,著實是差了些,極易浸墨。”


    文掌櫃早年也念過書。


    由於家中經濟無法支撐,他才步入“士農工商”的最底層。


    “我要辦造紙堂,生產更好的紙,價格卻更便宜,讓學子們能用得起紙,然後……”


    “然後?”


    她看著文掌櫃,笑著繼續說道:“我辦了個學堂,私學,還在造房子,等學堂建好,要讓每個孩子都能有課本。”


    “課本?”


    “書。”


    “我明白了。可是……”文掌櫃的眉頭擰得更厲害了,幾條皺巴巴的褶子:“即使紙便宜了,印製可得費許多錢!柳掌櫃,那可是一大筆錢!”


    “所以啊,我還要辦一個印製堂。”


    此時此刻——文掌櫃的臉擠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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