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拂曉夾著雨傘,在街頭漫步,懶散的太陽被不知自何處飄來的黑雲遮住,一縷陰影遮掩住了城關縣。


    “近些日子天下水脈之氣似乎不再向涿郡流動了,莫不是那蛟龍已經匯聚了足夠水汽,想要化龍了?”朱拂曉走在街頭,眼神裏露出一抹思索。


    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過茫茫人海,落入了朱拂曉的耳中,萋萋纏綿的音調叫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悲切:


    離城十裏薑家集,老爹爹自幼愛武藝,老母親賢德稱鄉裏……


    是李紈的聲音。


    朱拂曉順著聲音,一路上來到了昨日戲台搭建之處,隻見李紈做花旦打扮,正站在戲台上唱著曲調。


    雖然昨日耍猴戲的人已經不見了蹤跡,但戲台下依舊是隻有那麽三三兩兩的閑漢,此時正懶散的坐在大樹下,百無聊賴的聽著。


    過往處雖然人潮洶湧,但卻沒有人駐足觀看。


    雖然沒有了猴戲的競爭,但李家班生意依舊慘淡,下方根本就沒有人能駐足觀看。


    朱拂曉夾著油紙傘,一路徑直來到了戲台下,目光看著戲台上李紈,眼神裏露出一抹思索。


    四目對視,李紈顯然看到了朱拂曉,但卻沒有說什麽,依舊自顧自的在台上唱著曲調。


    那圍觀的七八個閑漢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口中吹著相鄰裏短,大半的精力在吹牛,偶爾會朝著戲台望兩眼。


    “怪不得沒人聽,這曲調太老,故事太過於老套。”朱拂曉站在台下停了一會,眉頭不由得皺起。


    整個戲曲極爛,堪稱是爛大街的那種,如何吸引得了群眾的矚目?


    昨日的小丫頭此時眼巴巴的看著朱拂曉,擺弄著手中隻有七八個大錢的籮筐,終究是沒有端出來。


    “我終於知道,這戲班混的為何如此淒慘了,唱著老掉牙的劇本,人們早就聽的膩味。誰還願意繼續聽?別說是賺錢了,就連圍觀的小販也沒有。”朱拂曉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胸口的十八枚銅錢,越加的灼熱燙手,一股滾燙劃過朱拂曉的胸膛。


    “生活不易啊!”朱拂曉搖頭。


    此時有一群孩童跑到戲台下,大聲的打鬧著,還有幾個閑著無聊的老人,坐在戲台下打發時間。


    “哢嚓~”


    一道冷風吹起,驚雷劃過長空,天空中不知何時一滴雨點劃過。


    幹涸了幾個月的大地,終於迎來了水汽。


    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終究是給了地上的生靈一條活路。


    孩童吵鬧著回家,看戲的老人蹣跚著向屋子內走去,轉眼間疾風驟雨降臨,戲台下唯有朱拂曉一人撐起了油紙傘。


    轉眼間長街空蕩下來,小丫頭端著籮筐,看著那可憐巴巴的幾個銅錢,目光越加黯淡。


    “李紈,沒人了,別唱了!”老班主在後台喊了一聲。


    李紈動作頓住,手中長槍落在地上,一雙眼睛看著身前的雨幕,還有雨幕中那撐著油紙傘的少年,許久不語,那一雙靈動的眼睛裏充滿了黯淡。


    “你怎麽還不走?”李紈看著朱拂曉,她並沒有認出朱拂曉來。


    當日落朱拂曉蓬頭垢麵狼狽至極,與如今的朱拂曉判若兩人。


    “人都說曲終人散,如今戲曲尚未唱完,如何離去?”朱拂曉聲音穿過雨幕,帶有一股令人心靜的力量。


    李紈一雙眼睛看著朱拂曉,黯淡的眸子看著簷下滴落的雨水,口中喃呢:“不錯,曲終人散,如今戲曲尚且唱完,客人並未離場,如何不唱了?”


    李紈腳掌一挑,長槍飛起落在手中,然後振奮精神,口中繼續唱著老腔調:“有一個鹹陽的小乞丐,他路過薑家集……。”


    朱拂曉撐住油紙傘,靜靜的聽著李紈唱戲曲,雨水越來越急,打的油紙傘劈啪作響。


    老班主等人站在台下,三十多個漢子靜靜的看著戲台上的李紈,然後又看看戲台下的朱拂曉,充滿了補丁的衣衫上,有些格外惹眼。


    一個時辰後,李紈手中長槍投擲,精確無比的落在了架子上,口中腔調唱完,然後一雙眼睛看著雨幕中的人影:“這位公子,相逢便是有緣,不妨來喝碗熱湯。”


    朱拂曉不推辭,麵帶笑容的向戲台走去,腳掌輕輕一動,飄飄然猶若柳絮般,落在了戲台上。


    看著風雨中纖塵不染的朱拂曉,還有那飄飄然的一躍而起的動作,老班主與李紈俱都是瞳孔一縮:這小子不簡單!


    “李大家,前日一別,想不到今日又相見了。”朱拂曉開口。


    “是你?”李紈聽著朱拂曉聲音,再看看朱拂曉體型,不由得愕然。


    沒想到當日城外那乞兒,還真不是乞兒。隻是看著朱拂曉一身粗布麻衣,顯然並不是富貴人家子弟。


    朱拂曉此時站在戲台上,一眼便看到了後台處那一口大鍋,鍋中的野菜,還有那湯水、米粥,以及七八個白麵饅頭。


    清湯淡水!


    饅頭隻有八個,如何夠三十多個漢子分食?


    那米粥也是淡薄,並不十分粘稠。


    李紈端著一碗米粥,拿了一個饅頭,放在了朱拂曉身前。


    八個饅頭,又少了一個。


    “看來李大家的日子並不好過。”朱拂曉掃過身前的饅頭笑了笑。


    “公子見笑,休要提‘大家’二字,簡直羞煞人也。”李紈無奈一歎,緩緩卸去妝容:“這世道能活下去就已經是不易,又養著三十多口人,哪敢期盼‘好過’二字。”


    一群漢子喝著湯水,吃著野菜,唯有班主以及兩個主角,吃著白麵饅頭。


    主角吃白麵饅頭,是為了有力氣唱戲。


    那些敲鑼打鼓的,野菜配合著米粥,勉強填飽肚子。


    此時旁邊喝粥的三十多人看著朱拂曉身前的饅頭、米粥,眼睛裏都直了,散發出綠光,但卻沒有人開口說話。


    “砰~”


    朱拂曉手中一道金黃之物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砸入了小丫頭身前的籮筐內,八個銅錢被那金黃之物砸得飛起來。


    “去準備一些上好的酒食,今日我請諸位兄弟吃頓好的。”朱拂曉笑著道。


    看著籮筐中的黃金,小丫頭不由得一愣,好像是沒有見過一樣。


    “不可!”李紈看著那黃金,怕不是有十兩重,連忙搖頭拒絕。


    “區區身外之物罷了。”朱拂曉風輕雲淡。


    挖了柴家祖墳,他底氣足得很。


    “老朽謝過公子了。”老班主看著那金子,不由得眼睛一亮,對著朱拂曉躬身一禮,然後將金子拿在手中:“謝公子賞賜。”


    “爹!”李紈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哈哈哈,既然是貴人賞賜,豈敢拒絕?”老班主哈哈大笑,撫摸著袖子裏的黃金,轉身吩咐下去:“告訴兄弟們,今日加餐。”


    此言落下,戲班中的壯漢俱都是哄然大笑,氣氛一片活躍。有漢子衝出風雨,持著銅錢不見了蹤跡。


    “你覺得我今日唱的怎麽樣?”李紈端著米粥,坐在了朱拂曉對麵。


    “唱功一流,劇本……”朱拂曉迎著李紈那雙清澈的眼睛,略作沉吟之後才道:“不入流。”


    “唉!”李紈歎了一口氣,充滿了老繭的手掌伸出,接住空中滑過的水滴:“好的劇本千金難求。”


    “為什麽不翻唱別人的劇本?”朱拂曉詫異道。


    “好的劇本各自有主,各大戲班都有自己的祖宗,劇本是壓箱底的東西,咱們隨便拿來唱,等於招惹災禍。況且,一個劇本的關鍵之處是氣息變化,想要拿來唱也沒那麽容易。”李紈喝著米粥。


    此時有李家班的漢子自雨中回返,提著數十個饅頭,然後分給了眾人。


    看著那白麵饅頭,朱拂曉一陣無語。


    這就算加餐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朱拂曉的目光,班主無奈的道:“近些年戲班不景氣,細水長流才是大道。今日有的吃,明日才有的吃,這才是王道。”


    “怎麽不去買一個劇本?我記得朝中大儒也有不少?”朱拂曉詫異道。


    何不食肉糜?


    朱拂曉過手的銀子都是以萬為單位,卻不知底層百姓的苦。


    “養活這三十多人就已經是舉步維艱,哪裏還有錢去買劇本?況且那等大人物,也不是咱們尋常百姓能接觸到的。”李紈苦笑。


    朱拂曉看著李紈,能修煉至見神不壞的武者,沒有萬兩銀子是堆不起來。


    也不知為何,竟然會落魄至如此境地。


    眼前的女子,是個有故事的人。


    “繼續唱這個劇本,早晚要餓死。”朱拂曉看著李紈。


    “我們本來就打算,今日在城關縣要是繼續賺不到錢,咱們就投奔瓦崗做盜匪。可現在了有了公子的十兩黃金,咱們覺得還能在繼續堅持一年半載。”老班主笑眯眯的道:“公子可是咱們的及時雨啊。”


    “投靠盜匪?”朱拂曉一愣。


    “是呀,這可是三十多口人,總歸要為大家找一條出路。”老班主理所當然道:“這些都是跟隨咱們自家鄉走出來的父老,咱們可不能不管。”


    朱拂曉聞言沉默,過了一會才道:“這世道,生存有那麽難嗎?”


    7017k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曆史世界唯一魔法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第九天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第九天命並收藏曆史世界唯一魔法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