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傳回來的情報,不可能是假的。


    須知納罕族依舊有數萬族人殘存,一個人或許能撒謊,但是整整一個部落,再大的謊言也不可能毫無破綻。


    天下各大世家早就將納罕族的資料研究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所有人都知道,納罕族消息是真的。


    更何況,當時納罕族的城中,還有中土各大世家的商隊。


    納罕城外那一座座墳墓,無不敘說著當時的慘烈。


    “陰曹究竟是什麽?”王薄心中其實很好奇,而且作為道門的真正嫡係之一,這世上還會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白,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作為的地府。


    “來人,備馬。”王薄猛然站起身:“我要親自去老姆山看看,陰曹地府究竟是否有傳說中的那般手段。”


    老姆山


    一座連綿的山寨建立在半山腰,黑夜中燈火繚繞,煙火之氣衝霄而起。


    在山峰的最高處,一座草廬內,李相才吃著烤羊,喝著美酒。在其身下,乃是兩個十八九歲,膚白貌美大戶人家的姐妹花。


    草廬兩側內,眾位盜匪匯聚一處,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整個山頭叫嚷成一團。


    就在眾人酒醉神迷之際,一個小嘍囉快步自大堂外走來,徑直來到了李相才身前,低下頭貼在李相才耳邊一陣竊竊私語。


    李相才聞言眉頭一皺:“王薄的人?將他請上來。”


    不多時,隻見一九尺大漢,大步流星自門外走來,看著堂中靡靡氣氛,眼底露出一抹不屑之色,然後自懷中掏出一塊黑色令牌:“大當家,陰曹地府托我給你傳信,七日後欲要借你老姆山一用,希望你讓出老姆山。”


    一邊說著手腕一抖,然後那令牌裹挾呼嘯,徑直向李相才射了過去。


    李相才手掌一翻,將疾馳而來的令牌拿住,腦海中刹那間一陣冤魂哀鳴,望著手中令牌,隻覺得好似看到了十八層地獄。


    “陰曹地府?”李相才眉頭一挑:“那個陰曹地府?”


    “這世上的陰曹地府隻有一個!”大漢看著李相才,然後幾個起落退出草堂,便要離去。


    “留下他。”李相才喊了一聲。


    堂中眾人翻身站起,可惜已經追趕不及,那人已經一路打出了山寨,消失在黑暗中。


    “莫要追了!”李相才翻看著手中令牌,整個人麵孔陰沉到極點。


    這令牌乃白骨製作,但觸手卻猶若玉石,那上麵紋路栩栩如生,仿佛裏麵當真封印著一群惡鬼,好像隨時都會活過來,直接撲上來一樣。


    “當家的?王薄那狗賊扯什麽勞什子陰曹地府,竟然敢來威脅咱們,跑到咱們山頭耀武揚威,咱們決不能放過他。”一個漢子眼神中露出殺機。


    “不錯,這世上那有什麽鬼魂?哪裏有什麽陰曹地府?若有陰曹地府,老子奸淫擄掠無數,怎麽不見鬼差來捉我?”又有人放肆大笑。


    “不錯,王薄此人裝神弄鬼,據說與五鬥米教攪合在一起,咱們這就出兵,與此人較個高下,叫他知曉誰才是長白一代真正霸主。”


    眾位賊頭哈哈大笑,一邊喝著酒水,一邊仰天大笑,蹂躪著懷中嬌嫩的女子。


    李相才把玩著手中令牌,感受著腦海中傳來的陣陣惡鬼咆哮,不由得瞳孔一縮,眼睛裏充滿了凝重:“可怕,著實是可怕。”


    他與那群賊頭不同,這群賊頭雖然是綠林大盜,但卻不通曉天下事,不知道天下大勢。


    他李相才乃太原李家的旁係,大公子李建成在山東的布局。


    身為李家的人,他當然知道陰曹地府。


    “此陰曹非彼陰曹,但僅僅隻是憑借一個地府的名頭,就想把我嚇得將老巢讓出來,日後我如何在江湖上混?”李相才搖了搖頭。


    人在江湖混,靠的就是一個名氣,若名氣都沒有了,日後怎麽招兵買馬立山頭?


    納罕族的資料他雖然看過,但卻並不相信:“這世上怎麽會有骷髏?怎麽會有鬼魂?一派胡言以訛傳訛。”


    “就算是真正鬼神降臨,想要我李相才的基業,叫我李相才退避三舍,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縱使真的有鬼神,膽敢來找我麻煩,非要將其屠了不可。”李相才陰冷一笑,轉身招呼堂中眾人:“諸位兄弟,來繼續飲酒。”


    刀頭舔血的人,你指望她信奉因果循環,你指望他敬畏鬼神?


    尤其是當數萬大軍匯聚在一起,就算真有鬼神降臨,他也同樣屠戮給你看。


    古老的長白山中,朱拂曉一個人,猶若是落葉般在山中輕輕飄動:“我之所以借王薄的手,不過是埋下一個引子罷了。若能叫王薄看到我的手段,日後大隋想要平定山東,對抗山東集團,王薄就是最好的手段。”


    “無知者無畏,若能叫王薄知曉陰曹的恐怖,日後此人可為我所用。”朱拂曉在長白山中采了一些老藥,然後便下了長白山,徑直向老姆山而去。


    老姆山並非真名,準確來說應該是:鬥姆山。


    因為山中供奉著鬥姆元君,所以當地人將其稱呼為老姆山。


    朱拂曉一路走來,所過之處山東之地頗為貧苦,百姓麵黃肌瘦麵帶苦色,一個個身軀佝僂猶若乞丐。


    而且山東之地多盜匪,大小盜匪多如牛毛,遙遙便聽到遠處村中哭鬧,婦人的慘叫、男子的狼嚎,即便隔著十裏也依舊清晰可聞。


    “關隴集團與山東集團的對抗,卻苦了天下百姓。”朱拂曉站在樹梢上沒有動作,他能救得了一個村子,難道還能救得了山東千裏大地的萬萬個村子?


    山東的官府徹底成為了擺設,在山東集團的操控下,整個山東無數百姓走投無路,直接棄了良田,入山為盜匪。


    “楊廣雖然被稱為聖天子,但終究不是聖人,江南之地被其掌握在手中,便已經是其手腕通天。”朱拂曉眼神裏露出一抹悲憫,他忽然知曉為何古時候聖人明明沒有通天徹地的偉力,但精神境界、思想境界卻已經達到了法聖的境界。


    在這滾滾的烘爐煉獄之中,才能洗煉出不朽的精神力。


    天地就是一個大熔爐,大染缸。


    朱拂曉眯起眼睛,抬起頭看向遠方天空:“山東的根子爛了。”


    朱拂曉一路上慢慢悠悠的來到了鬥姆山下,取出一個寒冰製作的麵罩,將整個人的麵孔罩住,然後整個人籠罩於黑袍之中,不露半分痕跡。


    “這裏便是鬥姆山了?”朱拂曉站在一處山頂,遙遙看著鬥姆山衝霄而起的氣勢,還有鬥姆山上那躁虐的血氣,眼睛裏魔力流轉。


    “此地雖然有太古封印,但卻依舊有地脈精氣泄露出來,使得這鬥姆山人傑地靈,當真是造化之地。”朱拂曉看著山中,隻見野雞、野兔、袍子隨處可見。


    瀑布高懸,雖是寒冬時節,但卻依舊山清水秀。


    “李相才占據這等造化之地,已經孕養了蛟龍之氣,若再給他十年八年,或許可以成了氣候。可惜遇見了我!”朱拂曉一雙眼睛掃過遠處的蒼穹,隻見遠處山寨上空黑氣繚繞,無數的冤魂咆哮,不知有多少的冤魂在山中哀鳴。


    那山中盜匪,每個人的身上都繚繞著怨氣,與周身血氣混合在一起,猶若地獄中的修羅。


    “按照常理,人死後七天,殘魂就會散去。但此地殘魂竟然形成執念,烙印在每一個人的生命磁場之中,不斷吞噬著每個人的生命精氣,仇恨著眼前的盜匪。”朱拂曉搖了搖頭:


    “都是該千刀萬剮之輩。”


    那執念中有女子,有孩童,還有那即將散去模糊不清的麵孔,此時不甘的圍繞著眾盜匪的生命磁場咆哮。


    朱拂曉似乎在殘念中看到了那雨夜中滿身泥濘,衣衫被扯得破爛,麵帶絕望,身穿紅袍的新娘。


    有尚在繈褓中的孩童。


    有被數十個大漢按在地上淫笑的婦人。


    有被製成肉幹,引誘野獸的老叟。


    他看到了血流成河,看到了慘絕人寰。


    “這世上盜匪分為三種,一種是隻為果腹。一種是求財不傷人命。一種是殺人越貨不留活口。”朱拂曉嘀咕了句:


    “山中大小不成氣候的盜匪,九成九多數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隻求果腹。”


    “王薄、翟讓都是有大氣魄,想要成大氣候的人,是那種隻求財,不傷人命之輩。反而對於尋常百姓極盡拉攏,欲要做自己的根基,意圖染指王圖霸業。”


    “像李相才這種,乃是那九成九的流民土匪做久了,逐漸膽大妄為無法無天,成為了真正殺人越貨的亡命之徒,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當年隻求活命的百姓,終究是成為了盜匪中的一員。”


    朱拂曉眼神裏滿是冷酷:“最難纏的也是第三種,這些家夥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就連天王老子都不怕。一個地府拜帖,怕是嚇不住山中的盜匪。”


    “且等七日,算是爾等一線生機。”朱拂曉抱著一隻燒雞,慢條斯理的啃了起來:


    “若爾等不識趣,就休怪我殺雞儆猴,用來震懾王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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