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瀧野的強烈要求下,花本鈴音坐回了他醒來時所在的位置。


    “花本同學。”


    “瀧野老師,叫小女子花本就可以了……若不嫌棄,鈴音更希望老師叫我的名字……”


    “花本。”


    瀧野放下湯匙,擦了擦嘴,“謝謝你的粥,味道很不錯。”


    她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您的誇讚。”


    “……”


    他還是有些習慣不了她這種禮貌過頭的待人方式,“花本,你太客氣了……”


    花本鈴音露出微笑,“因為小女子發自內心地尊敬瀧野老師。”


    不……並不是……


    觀察到現在,瀧野對她的特殊喜好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花本財團的大小姐,花本鈴音,喜歡被人冷眼相待。


    對於她的這種喜好,瀧野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不予置評。


    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再怎麽說,他現在也還在她家醫院最好的病房裏躺著,並且剛剛喝完她親手熬的瘦肉粥。


    又過了片刻,瀧野站了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


    他望向窗外,太陽已經落下,夜色正在升起,“多謝你的款待。”


    “不行——”


    花本鈴音連忙走到病床邊,試圖攔住他,“瀧野老師還不能離開,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是什麽樣,我自己心裏有數。”


    瀧野低頭望著她,“如果可以根治,現在的我也不會是花本同學眼前這副樣子……不必浪費力氣了。”


    “……”


    “不過,還是很感謝花本同學的好意。謝謝,我心領了。”


    瀧野剛邁步,花本鈴音又攔到他身前,張開了雙臂,“瀧野老師!”


    “花本……”


    “請恕我失禮……明天是周末,請問瀧野老師有什麽安排嗎?”


    “沒有。”


    “那……”


    她抬起頭,“老師為什麽不願意留下來試試呢?”


    “因為失望的滋味並不好受……”


    瀧野平靜地看著她,“尤其是在看見虛假的希望之後。”


    這份平靜,繼承於瀧野瑛祐,來自他那銘刻在五髒六腑的深刻絕望。


    因為血脈和成長過程中的諸多因素,他的身體正處於一種脆弱的平衡狀態。


    靠大量藥物維持著這種狀態,他的生命可以延續下去;而隨著生命的延續,維持平衡的諸多方麵也在不可逆地消耗著……平衡終將被打破。


    人終有一死,而瀧野的終局注定要比普通人提前許多年。


    “不。”


    花本鈴音目光堅定,“小女子這樣說,或許有些自誇的意味……但事實便是如此:在東京,乃至整個日本,花本財團的能量,遠比瀧野老師想象得更加龐大……”


    “以花本財團的財力,足以為瀧野老師塑造出真實的希望。”


    “……”


    瀧野後卻兩步,又坐下了。


    雖然已經問過一次,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花本……你需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嗎?”


    花本鈴音忽然笑了一下,直視著他的雙眼。


    “瀧野老師見過的最美好的東西,是什麽?”


    瀧野不假思索,“也許就是現在的鈴音。”


    “……”


    猝不及防之下,她的臉瞬間就紅了。


    “謝謝……”


    她低下頭,“我很高興……真的非常開心……”


    調整了片刻,她才繼續說道:“就在最近,鈴音也發現了自認為最美好的東西……”


    她又抬起目光,看向那份美好的所在,“鈴音要不顧一切地守護它。”


    “……”


    瀧野抿了抿嘴,“如果是我猜想的那種美好,花本你隻要去路邊對著路人扔石頭,大概就能得到了……”


    “啊啦……”


    她笑了起來,“被老師發現了。”


    “很明顯吧……”


    “但是……”


    花本鈴音忽然往前一步,捧起他的臉。


    “隻有瀧野老師的眼神……是獨一無二的。”


    “我要守護的,隻有老師而已。”


    ......


    最終,瀧野還是答應了留下來。


    就像他對花本鈴音說的那樣,周六周日兩天,他並沒有事情要做;


    留在醫院,等待著見證花本財團的能量,為自己創造一線生機,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瀧野老師有什麽需求,隻要按一下這裏的按鈕,鬆平先生就會出現。”


    花本鈴音指了指床頭的紅色按鈕,又為他介紹身旁站著的老管家,“鬆平先生已經在花本家工作四十多年了,瀧野老師盡管隨心調遣。”


    “我知道了。”


    瀧野對鬆平點頭致意,後者微微躬身,“老朽一定不負所托,盡心照顧好瀧野少爺。”


    “那麽……”


    花本鈴音看著他,“瀧野老師,鈴音先去休息了。”


    “你要回家嗎?”


    “不。”她搖了搖頭,“花本家不在這邊……我在最近的酒店裏開了一間房,如果瀧野老師要找鈴音,鈴音馬上就能過來。”


    “……”瀧野默然。


    花本鈴音盯著他的眼睛又看了片刻,終於決心離開了。


    “晚安,瀧野老師。”


    “晚安。”


    鬆平管家也跟著她一同退出了病房,將門輕輕帶上。


    瀧野的病房在住院部的最高層,在花本鈴音的要求下,整個樓層都由他獨享。她與鬆平一前一後,沿著靜謐的通道一直往前,在電梯前停了下來。


    液晶麵板上,電梯所在樓層的數字不斷跳動著。


    “那麽……調查清楚了嗎?”


    “是,大小姐。”


    鬆平微微躬身,“是瀧野少爺在考入東京大學教育係時,主動解除了祖父定下的婚約。”


    “在此之前,瀧野少爺一直生活在山形老家,與相羽亞美沒有任何接觸。”


    花本鈴音低頭思索片刻,又問道:“瀧野老師的家人,都是自然死亡嗎?”


    “我是說……有沒有相羽家的幹預?”


    “這件事還在調查當中。”


    叮——


    兩人走進電梯,鬆平按下1樓按鍵,又站到了花本鈴音身後。


    “另外,相羽英介在為瀧野少爺兩百七十萬日元的教師公寓修繕合同走流程時,刻意繞過了相羽雄介,後者似乎有所察覺。”


    “我知道了……”


    花本鈴音點了點頭,又交待了一句,“不要讓瀧野老師知道我在調查這件事。”


    “是,我明白了。”


    隻是一想到瀧野知曉自己在調查他後、可能會露出的不悅眼神,她又心跳加速,雙腿開始發軟。


    “等一下,是不是讓瀧野老師知道會更好呢……”


    “……”


    鬆平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身體站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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