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花本家的人追上來了!瑛祐,快跑!”


    “……”


    瀧野手一抬,拉住了千代,又指了指自己腳上的足袋與木屐,“穿著這種鞋子,要怎麽跑。”


    “我穿的還是高跟鞋哦?”


    “所以更不能跑了……也沒有必要。”


    他們隻是另辟蹊徑的客人,追過來的人也隻是鈴音。


    在花本家的庭院後牆外麵,是一條幽暗的小巷,與對麵另一戶人家庭院的距離不過兩三米,不會有人往來。


    瀧野和千代原地站著,左右看了幾眼。


    “在少年漫畫裏,這種地方非常適合偷情呢。”


    “……這是少年漫畫?”


    很快,匆匆追來的鈴音也現身了。


    “老師,姑姑……”


    她追到門後,看見還在外麵的兩人,先鬆了口氣,又打量了幾眼鐵門,“原來這裏也有一個出口……”


    “這是大哥年輕的時候,為了方便夜裏出去鬼混,特意讓建築師留下的小門。”


    鈴音沒有理會,望了望四下無人的幽暗窄巷,心裏的某種打算更加膨脹,“姑姑為什麽要走這邊?”


    “因為前院人太多了啊。”


    千代抱起胳膊,“我可不想和勇吾叔叔打招呼。就算沒被他留下來,也要念叨很久……那麽,鈴音是突然改變想法,不想讓我走了嗎?”


    “不……”


    丟下正在進行的晚宴,追著兩人過來,隻是她的一時衝動;


    但她突然發現這種感覺似乎不錯,她想讓這股衝動延續下去,“鈴音隻是想和姑姑一起離開。”


    “……”


    門外的兩個大人愣了愣,麵麵相覷。


    千代有些頭疼,“等一下,這件事……”


    “不。”


    鈴音態度堅決,還是行動派。她提起和服,從有些狹小的鐵門裏鑽了出來。


    “請帶鈴音……”


    隻是還未成行,一股來自身後的阻力拉得她身形搖晃,差點仰倒在地。


    鈴音回頭望了一眼,身後什麽也沒有,她又猛地一掙。


    “請帶鈴音一起離開!”


    嘶啦一聲,被鐵門掛住的振袖,裂開了一道口子。


    她又用力地拽了一下。


    短暫的交涉後,三道身影踏入裏巷,在幽暗中尋路離開。隻留下一塊斑斕的衣片,還掛在鐵門上。


    ......


    或高或低的三道身影,行走在月下。


    離開那條的幽暗小巷,三人也沒有去前門讓鬆平開車相送,而是步行前往千代的公寓。


    “我說……鈴音就算要跟我一起回去,為什麽不先把衣服換了?都已經破成這個樣子了。”


    “不要緊。”


    “穿著我男人的衣服,鈴音當然覺得沒事了……你笑什麽啊,我可不是在誇獎你。”


    鈴音依然微笑著。


    出走時的焦急、倉促,還有毅然決然,令她的振袖外套破碎得不成樣子;


    雖然裏麵還穿著肌襦袢和長襦袢,但身上掛著半件撕裂的衣服,難免有些不成體統,說不定還會引來警察的盤問。


    於是,瀧野脫下自己的黑色羽織,披到了她的身上——雖然這樣更不成體統了。


    她撫著胸前的家紋,“鈴音覺得很溫暖……”


    “嗚哇,從裏到外嚴嚴實實地穿了三件,溫暖得都發燙了。胸部都要捂出痱子了吧?”


    “……”


    鈴音看了姑姑一眼,“總而言之,如果鈴音回去換衣服的話,姑姑一定會帶著老師先逃走的。”


    “什麽逃走,我隻是回家而已。”


    千代說著,忽然靠了過來,一把摟住侄女的肩膀。


    “話說回來,鈴音明明可以在晚宴結束後再離開,還能讓鬆平開車送你去我的公寓,也不需要走路……偏偏選擇了這種最激烈的方式呢。


    果然也到了叛逆的年紀了嗎?”


    “……”


    鈴音掙紮了兩下,“姑姑,這樣很熱……”


    千代沒有理會,反而摟得更緊。


    “很好哦……這樣。


    晚宴還在進行,主人家的大小姐卻消失不見了,隻在後院的小門上留下了一片被撕破的衣服。我看不用等到明天早上,全警視廳的警察就會滿東京地搜找鈴音了。”


    “……”


    “不過沒關係,我會把鈴音好好藏在公寓裏的。有人來找的話,我也會推說不知道。


    然後,中途離開的瑛祐,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就算警察不去調查他,瑛祐也會被花本家雇傭的黑道偷偷綁走,吊在小黑屋裏嚴刑拷打……”


    “——等一下。”


    鈴音還沒說什麽,瀧野先聽不下去了,“不是一直都有保鏢在跟著嗎?”


    千代撇了撇嘴,鬆開鈴音。


    “我是在告訴鈴音,憑著一時衝動、為了男人離家出走,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


    他搖搖頭,“那也太誇張了……”


    更何況,被家裏的專業保鏢在暗中時刻跟隨著,能不能算離家出走還不好說。


    兩人又停下腳步,回頭望著突然駐足的鈴音。


    “姑姑不也是為了老師,離開花本家了嗎?”


    “又拿我當借口啊……”


    千代撓了撓頭發,走了會兒路,腦後盤結的發髻讓她覺得又熱又癢,“姑姑可是好好考慮過了的。”


    “鈴音也考慮過了。”


    “我還實踐了好幾次。”


    “現在就是鈴音的第一次實踐。”


    相似的兩人,一邊是隨意散漫,另一邊則是滿臉認真,對望了一會兒。


    “是嗎。”


    “是的。”


    “這個三心二意的男人……”


    千代指了指瀧野,“今天晚上也還是會待在另外一個女人身邊,不會留在姑姑的公寓裏的。就算是這樣,鈴音也要跟我回去嗎?”


    “是的。”


    “那鈴音突然離家出走,到底是在圖什麽啊?可別說是為了和姑姑親近,我可受不住你的愛意。”


    “我不知道……”


    鈴音微微低頭,捏住了黑色羽織的衣襟。


    “但是,在鈴音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讓鈴音無法平靜,隻想繼續下去……”


    做出決定,並從樓上追下來的那一分多鍾裏,伴隨著那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她的腳步幾乎都飄起來了。


    “……”


    千代默然,又望向身旁三心二意的男人。


    瀧野望了望天。


    這不就是乖孩子第一次做“壞事”時的刺激感嗎?


    ......


    “抱歉……瑛祐。”


    從花本家一路走回來,路過楓庭時,千代忽然對瀧野道了聲歉。


    “突然說什麽呢?”


    他朝院子裏看了一眼,隻有越水房間的燈亮著,亞美大概也在那邊。


    “因為讓瑛祐白跑了一趟嘛。


    明明是這種天氣,還讓瑛祐穿了一身這麽熱的和服,在那邊隻待了半個小時……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把瑛祐也卷進來了。”


    瀧野搖了搖頭,“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事情。”


    “謝謝~”


    千代對他笑了一下,又抱住他的手臂,“今天晚上,要在我那邊過夜嗎?”


    “明天要上班了,期末考試啊。”


    “說得不上班就會留下來一樣……再說,要考試的是學生,又不是瑛祐。”


    兩人說著,望了一眼跟在後麵的考生。


    “但是我要監考。”


    “是嗎。話說回來,為什麽沒有安排我監考?”


    “區區非常勤教師,想什麽呢。”


    “嗚哇,這是職業歧視!”


    到了千代所住公寓的樓下,她又拉住了打算回去的瀧野。


    “瑛祐不上去坐一會兒嗎?”


    “待會兒還能下來嗎?”


    “討厭,別把我說得跟癡女一樣啊。”


    “那就稍微坐一會兒吧。”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千代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果然還是這裏待著最舒服……這個月都不想出門了。”


    “反正接下來的一個半月,也不需要上班。”


    瀧野在門口換著鞋子,“打擾了……”


    “——駁回。再來一遍!”


    “……我回來了。”


    千代這才露出笑容,“歡迎回來~”


    “瑛祐是要先洗澡,還是先吃飯,或者是先吃chiyo(千代)呢?”


    “……”


    瀧野怔了怔,“吃飯。”


    他這才想起來,因為要去花本家赴宴,自己連晚飯都沒吃。而到了那邊,他也隻是喝了幾口紅酒,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千代也是一愣,“麵條可以嗎?”


    “當然可以。”


    “交給我吧~”


    她走進房間,當著他的麵脫去身上的夜禮服,再換上居家服,去廚房裏準備他的晚飯。


    瀧野在客廳坐下,鈴音在他身旁坐了不到半分鍾,手機響起,又去陽台上接電話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瀧野的麵條已經煮好了。


    “大哥的電話?”


    “是的。”


    “他有說什麽嗎?”


    “是的。不過,現在已經沒問題了。”


    鈴音點點頭,又望了一眼正在吃麵的瀧野。


    “不顧晚宴、離家出走的責任,鈴音……姑且先推到姑姑的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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