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輕音部的幾名少女匆忙趕到學校時,課前點名已經進行到一半了。


    “失禮了——”


    幾人一起擠在門口,又都停下了腳步,望著講台上的擔任教師。


    “……”


    看了她們幾眼,瀧野拿起出席簿,“相羽亞美。”


    亞美一怔,“誒?”


    “相羽亞美。”


    “……在!”


    他望著她,又朝教室後排的角落揚了揚下巴。


    不用身後的人輕輕推搡後背,亞美也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徑直走進教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川上玲子。”


    “來了~”


    “山前舞。”


    “在。”


    “米澤香織。”


    “……”


    看到她嘴唇動了一下,瀧野也就當她應答了。


    “越水遙。”


    “是是~”


    越水最後一個走進教室,原本跳過了她們幾人的課前點名,也繼續了下去。


    從講台旁邊經過時,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老師……”


    看著他的側臉,越水皺起了眉。


    那裏有幾道若隱若現的痕跡,隻有她這樣旁若無人地一直注視,才發現得了。


    看起來,似乎是被打了一巴掌……


    ......


    “辛苦了——”


    餘光瞥見回到職員室的瀧野,百合子頭也沒抬地打了聲招呼。她有別的事情急著處理,因此今天的點名便由他代勞了。


    “嗯。”


    “那幾個孩子過來了嗎?”


    “在最後關頭趕上了。”


    “誒?”


    瀧野將出席簿交還給她,又在代理委員長的名字上點了兩下,“點名的時候才到教室。”


    “真是驚險呢……”


    百合子又抬頭望了一眼職員室的角落,“話說回來,瑛祐知道理花去哪裏了嗎?一直沒見到她。”


    他停頓了一下,“她還在教師公寓裏。”


    “誒?”


    “她今天上午沒課。”


    “我知道……但是……”


    自從與瀧野變得親近,伊原也就改正了之前那種沒課就遲到或早退的習慣,所以百合子對他的回答十分意外。


    “還在睡覺嗎?”


    瀧野側著臉,視線瞄向一旁,“大概吧。”


    “……”


    他今天也很奇怪。


    百合子還要說些什麽,瀧野伸手點了點她麵前的文件,“繼續忙你的吧。”


    “待會兒如果有人找我,記得給我打電話。學生的話,就讓他遲點再來。”


    “誒?”


    “我要回去一趟。”


    “等一下——我記得你上午還有課吧?”


    “嗯,所以我盡量去去就回。”


    “好吧……”


    百合子答應下來,“記得把理花也帶過來哦。”


    他隻是笑了一下,沒像平時那樣給出肯定的答複。


    離開明山學園,瀧野片刻不停地回到了教師公寓。稍微躊躇一會兒,他還是來到了二樓,伊原的房間前。


    “理花……”


    房間裏一片寂靜,沒有半點動靜。


    他也猜不透她到底是沒醒,還是單純地不願意回應。


    “理花?”


    在房門上敲了兩下,他又等待了半分鍾,還是沒聽見任何聲響,便直接推開了她的房門。


    “……”


    望著空蕩蕩的床鋪,瀧野深吸一口氣,以壓住心頭的意外與驚慌。


    房間裏一切如舊,什麽也看不出來。親手交給她的車鑰匙還留在床頭櫃上,他隻知道她沒有開車離開。


    是不想在學校裏碰見他,還是……要去更遠的地方?


    快步回到樓下,瀧野一邊打著她的電話,一邊走向自己的房間,準備換身方便行動的衣服。


    熟悉的鈴聲,卻在走廊盡頭響了起來。


    “……”


    掛斷電話,瀧野推開了房門。


    伊原趴在床鋪的邊沿,衣不遮體,有氣無力地撈著掉在地板上的手機。


    扭頭望了他一眼,她也立即知曉了電話的來源,稍微提起的一點力氣又散去了。


    看起來,她似乎剛剛轉醒,而醒來的原因也顯而易見。


    “歡迎回來……”


    “理花。”


    瀧野走了過去,撿起手機,又拉起她那幾乎滑到手肘的吊帶,重新掛到肩上。


    “唔……”


    伊原翻了個身,朝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瀧野在床邊坐了下來。


    她又鬆開手,轉而環抱著他的腰,在他背後蹭了蹭。


    “歡迎回來。”她又問候了一聲。


    “嗯……”


    因為太過在意,所以才會疑神疑鬼,害怕有一點閃失……現在的瀧野,對此有了更加真實的理解。


    “我回來了。”


    昨天晚上,在甩了他一個巴掌之後,她就回了樓上的房間,不知什麽時候又回到了這裏……他也才出門半小時左右。


    “已經到中午了嗎?”


    “不……第一節課才剛剛開始。”


    “瑛祐上午沒有課嗎?”


    “要到第三節。”


    “為什麽現在回來了?”


    “……”


    他低下頭,撫摸著她的手背。


    “害怕。”


    “膽小鬼……”


    伊原無聲地笑了一下,“我是不會不告而別的。”


    瀧野回頭看著她,“我也是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才回來的。”


    鬆開環腰的兩隻手臂,伊原重新躺回床上,占住了一半的枕頭。


    “瑛祐,過來一點。”


    瀧野側過身,彎下了腰。


    “再過來一點。”


    他又湊近了。


    她還是不滿意,拍了拍麵前的另外半邊枕頭。


    “再過來一點……”


    瀧野起身脫下製服外套,又躺到床上,占著枕頭的另一半。


    四目相對,他將眼鏡也取了下來,放在一旁。


    幾縷短發緊緊粘連在她的臉上,眼睛旁還有一些熟睡時因擠壓而留下的紅印,她剛才是真的在這裏睡覺;


    因為幾乎不在太陽下活動,她的皮膚白得像雪,臉上更是如此,稍微有一點痕跡都十分明顯。


    ——就和他一樣。


    “疼麽。”


    伊原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臉上,輕輕觸碰著。


    她也不記得自己當時用了幾分力氣,但他臉上的巴掌印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退,摸上去還有一點分明的層次感,讓她多少有點後悔。


    “還好。”


    瀧野也伸出了手,將她臉上的短發撥到耳後。撫摸著彼此的臉頰,兩人的手臂一上一下地交錯著。


    “她打過瑛祐嗎?”


    “沒有。”


    掐脖子是另一回事……扇巴掌確實未曾有過。


    “那這次是我搶先了呢。”


    “……”


    他有些無奈,她笑了起來,很快又收斂。


    “抱歉。”


    瀧野搖了搖頭。


    “瑛祐……”


    “嗯。”


    “好き……”(suki)


    “……”


    “大好き……”


    “嗯。”


    他的手往旁邊挪了一些,望著她的眼睛,撫上她的唇。


    “我也是。”


    “不……”


    她回望著他,同時也回憶起了昨晚那股突然噴發的情緒,張開了嘴。


    “在瑛祐真正喜歡上我之前,我就隻是瑛祐喜歡的人之一了。”


    說罷,她一口咬了下去,毫不留情。


    “……”


    指腹傳來的劇痛讓瀧野緊皺起眉頭,牙咬得和她一樣緊。而他忍耐著,也沒有抽手,任由她緊咬不放。


    過了片刻,伊原終於鬆口了。


    “疼麽。”


    大滴的冷汗在額頭上凝聚和滑落,他望了自己的手指一眼。細皮嫩肉不假,但也未咬破。


    “還好……”


    “是嗎。”


    撫摸著他手指上的深深齒痕,她抿了抿唇,眼淚無聲無息地流淌而下。


    “抱歉……那樣的未來,我無法接受。”


    “……”


    她側著身,眼窩裏立即匯聚起一汪淚泉。瀧野凝望著,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指,眼淚也順著手指流進了他的手心。


    眼淚在彼此的疼痛裏來回翻滾,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回應。


    “我知道了。這不是理花的錯。”


    “……”


    抓著他的手,她在手背上輕吻兩下,又握了一會兒。


    將他的手放到枕上,她轉了過去。


    “理花……”


    “我沒事。”


    背對著他,伊原平靜的聲音裏充滿了疲憊。


    “時間不早了,回學校吧……瀧野老師。”


    ......


    啪嗒。


    房門帶上了。


    走廊裏的瀧野漸漸走遠,伊原閉著眼,再次將臉埋進他的枕頭裏。


    “順其自然……”


    痛苦也好,折磨也罷,走到這一步,都是彼此咎由自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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