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事情的進展,似乎很不順利?”文車妖妃慵懶地靠在床上。


    “是的,事情……有變數了……”絡新婦低著頭。


    “發生什麽事了?你很久也沒有聯係我。”文車妖妃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家夥……田邊良守……”絡新婦咬牙,“可能並不是屬下能夠應付得了的。”


    “嗯?”


    “道摩法師和賀茂保憲……”


    “你說什麽?”文車妖妃慵懶之氣盡數消失,她坐直起來。


    “屬下,這段時間被道摩法師……”絡新婦小心翼翼地說道,“所以不敢有什麽別的動作。”


    “他怎麽說的?”文車妖妃皺起眉頭。


    “他說,有意思,想看看……”絡新婦答道。


    “這次是他讓你聯係我的嗎?”


    “不是,他離開了……”


    “離開?”文車妖妃麵露思索,“把具體的事情,告訴我。”


    “屬下利用您研究模仿陰陽道的式神之法重塑了土蜘蛛,本打算慢慢試探,卻被道摩法師找到,比我提前動手,於是我隻好效法源賴光的故事,讓土蜘蛛對他下咒。”絡新婦說道。


    “嗯……”文車妖妃應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賀茂保憲竟然出現了,雖然道摩法師說賀茂保憲沒有直接動手,但是,土蜘蛛還是失敗了。”絡新婦說道,“而最奇怪的,是我原本以為道摩法師還打算繼續讓我試探下去,可他卻說,已經沒有意思了,然後就直接離開。”


    “已經,沒意思了?”文車妖妃念叨著。


    片刻後,她掩嘴輕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絡新婦低著頭不敢說話,她很想開口詢問,但卻又擔心自己未能完成任務還多嘴。


    “這麽看來,就沒有什麽值得疑惑的事情了。”文車妖妃同樣露出了一幅失去興趣的表情,“這麽看來,能夠突破陰陽生死的界限,反而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那屬下……”


    “幹掉他。”一道粗重的男聲從門口響起,絡新婦回過頭看到猥裸正站在那裏。


    “這裏是我的寢宮,你應該明白!”文車妖妃怒斥道。


    “既然那家夥的情況已經知道了,解決掉他。”猥裸命令道,“這是巨大的威脅。”


    文車妖妃皺起眉頭。


    “你要記住,你並不是她!”猥裸毫無懼色地盯著文車妖妃,“你隻是一輛裝載書卷的推車,那些東西,不屬於你。”


    文車妖妃咬牙。


    “當然了,對於你們這些付喪神來說,想要分開什麽是自己,什麽是原本的執念,也未免有些過於為難了,我隻想要你明白自己應該幹什麽。”猥裸恥笑道,“就算那家夥還活著,也不是你。”


    文車妖妃低下了頭。


    “我現在……”絡新婦小心翼翼地開口,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職責從最開始負責經營底下人皮網絡以及試探一個d級的小家夥,突然一下子就變成了要去和賀茂保憲道摩法師等人較量,這對於一個c級的妖怪來說,實在是太艱難了。


    “去吧,去按他說的做。”文車妖妃擺擺手,她很快就恢複了從前的雍容,“把那家夥解決了。”


    絡新婦點點頭,剛準備離開,卻又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果賀茂保憲插手了,怎麽辦?”


    “他不能。”猥裸說道,“他不可能主動動手。”


    為什麽?絡新婦沒有問出聲,但是她的表情已經表現得明明白白。


    “死人,就是死人,就算是泰山府君開恩,讓他能夠重新在人世間活動,但是也依然不可能像活人一樣。”猥裸說道,“這就是生與死的界限,你去對付田邊良守,他可以站在一旁,指點,教導,但卻絕對不可以主動出手。”


    “如果……他真的動手了呢?”絡新婦忍不住問道。


    “那就打破了生與死的界限,自然會有後果。”


    “可是……那為什麽道摩法師……”


    “誰告訴你道摩法師是個死人了?”


    “啊?”


    “好了,這不是你應該打聽的事情。”文車妖妃出言訓斥,製止了絡新婦繼續問下去,她看向猥裸,“如果連道摩法師都失去了興趣,僅僅隻是她就已經做不到消除威脅。”


    她和猥裸對視著:“不如派不知火他們的得力手下去處理掉吧。”


    “嗯……”猥裸似乎陷入思考,“你說的有道理,她可能已經不具備這個能力了。”


    絡新婦不明所以,自己解決不了田邊良守?


    “但是執行部門那邊的人不能動。”猥裸搖頭,“他們有一個重要的事情,現在已經抽調不開人手了。”


    “不如,用那個吧……”猥裸露出笑容。


    文車妖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隻不過她還是一言不發。


    “你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猥裸說道,“既然他夢中斬殺土蜘蛛,不妨再讓他效法一次源賴光那家夥,不是很好嗎?”


    “這可不是個好控製的對象。”文車妖妃眯著眼。


    “控製,為什麽要控製?既然是正經地抹殺,又何必在意影響,如果那家夥不受控,豈不更好?”猥裸裂開嘴笑道。


    “也好。”文車妖妃認可了。


    “我……應該……”絡新婦小心翼翼地問道開口,她聽了半天,什麽都沒聽懂,不過,為什麽自己一個侍女突然間就被卷進了什麽重要的大事件?


    “你,去拿上那顆頭,去一趟大江山吧。”猥裸回頭衝她笑道。


    “頭?大江山?”絡新婦瞬間明白了過來,她露出驚恐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主人文車妖妃。


    “去吧,就照他說的做。”


    “是……”絡新婦退了出去。


    等到絡新婦離開後,文車妖妃才幽幽開口:“你們到底在準備做什麽?”


    “執行外部計劃的事情,你不是不喜歡去關注嗎?”


    “那是平時,現在你竟然舍得拿出這種底牌去僅僅起到幹擾作用,這就不得不引起我的關注了。”文車妖妃盯著他。


    “這怎麽是幹擾作用呢?”猥裸似乎不理解,“上次不是你建議我早些把危險扼殺在搖籃中的嗎?現在我覺得,是我大意了,但是那句古話怎麽說的?亡羊補牢,為了彌補我的錯誤,自然需要下點血本。”


    “你覺得我是傻子嗎?”文車妖妃不屑一顧,“想要幹掉他,好辦法多的是,放出那家夥?以他的性子,一定會鬧的滿城風雨,你就是想把陰陽寮的注意力吸引在東京,你們到底打算趁這個機會做什麽?”


    “等到結束,你就明白了。”猥裸揚起嘴角。


    “希望你不要後悔。”文車妖妃哼了一聲,“你直到現在,還隻是把他當做一個可以拿來當掩飾的次要對象。”


    猥裸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


    “嗯?”猥裸退出去後,文車妖妃似乎很疑惑地磚頭看向窗戶,“明明什麽都沒有啊……”


    她覺得很奇怪,自己明明早就不該會有錯覺了,可剛才明明感覺到有東西,為什麽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她走到窗邊,抬頭看向外麵,剛剛雨過天晴,一道絢爛的彩虹掛在天邊。


    ……


    “這一次真是麻煩您了。”


    山間竹屋裏,白衣男人和一名打扮奇怪眼睛細長的法師對坐著。


    這法師頭頂光溜溜的,衣著破爛不堪,背上背著一把小琵琶,看不出年級,好像六十多,又好像八九十,甚至上百。


    “哪裏哪裏,隻是我沒想到,您現在會在這裏。”法師笑眯眯地說道,“我當年許你的這場雨,可是晚了上千年。”


    白衣男人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不過,這可真是件麻煩事了啊。”法師嘴上說著麻煩,但語氣與神色間不見絲毫慌張,“如果他們把那家夥放出來了,現在想要對付他,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嗯……”白衣男人應了一聲。


    “您似乎並不擔心?”法師又問道。


    “恰恰相反,我很擔心。”白衣男人搖頭,雖然他神色如常,但不知為何,即便是語氣平淡,卻讓人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擔憂,“我擔心他們在另一邊的事情。”


    “另一邊的事情?”法師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我還一頭霧水呢。”


    “每逢大變,有些東西,就總會想方設法地重新回到舞台上。”白衣男人說道,“即使是有些不是自願的,就好像保憲,他本不想入局,卻被我帶入,即使是後續我並不會繼續幹涉他的行為,他也就自己變成了棋局的一部分。”


    白衣男人說著,拿起酒杯,往自己已經半滿的酒杯裏有倒了一滴酒。


    “表麵上,這隻是倒進酒杯的一滴酒,但是當這滴酒倒進來的時候……”他怔怔地看著酒杯中的微微漣漪,“每一滴酒杯裏的酒,都動起來了。”


    “唔……”法師若有所思。


    “慢慢的,酒杯就裝不下了,就要用酒壺,酒壇……”白衣男人說道,“現在酒壺是酒杯的操縱者,慢慢他就會成為酒壇的被操縱者,而酒壇就是最終的操縱者嗎?”


    男人搖了搖頭。


    “事實上,並沒有操縱者,即便是操作者本人,也隻是被操縱的一部分。”他說道,手指一指,一滴酒水從杯中飛出,“反而是每一滴酒水,才是真正決定這杯,這壺,這壇是好酒還是清水的關鍵。”


    “哎呀,說遠了。”白衣男人擺擺手,“說回來吧,不論願意或是不願,有一些麻煩總要在棋盤上走一趟。”


    “不過嘛,您說得對,至少現在,還是如何幫助他度過這道難關更重要一點。”男人說道。


    “那既然這樣,我可就走了?”光頭法師站起身,“如果有事情,隻需向伊勢方向……”


    “我明白的。”


    等到光頭法師離開,白衣男人看著桌上的酒杯。


    “大江山……或許還可以推一把……”他喃喃自語。


    ……


    良守發現,自己越是覺得自己明白了越多,就越是不明白。


    最初的時候,他以為修行隻是修行法力,然後以法力施展法術。


    修行通過法力強弱,區分為各個等級。


    總結起來就是,藍量,技能,非常簡單明確,就好像遊戲一樣,而他看過的漫畫也是如此,清晰明確,大家都一清二楚。


    真要打起來,就差雙方拉出數據來直接比大小了,我藍量100,你藍量50,所以我可以比擬放更強更牛逼的技能,我就贏了。


    唯一決定強弱的,也就是藍量和技能強度了。


    那個時候,他最多的困擾,就是自家修行法到了後期藍量增長不夠快,技能不夠強。


    可是現在,他忽然明白,藍量,技能,根本就不是戰鬥的關鍵,甚至與這些東西,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而所謂等級,更是自己騙自己的玩意。


    他明白的多了,可是,困擾更多了。


    就算拋開自己莫名其妙變強了卻更加霧裏看花的修行問題,為什麽修行界會變成這樣?明明不應該推廣所謂等級和法術,但是現在卻人人追求等級?


    以等級來區分強弱,除了再分配任務上的少許優勢,在真正的修行之道上可以說是百害而無一利,那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如果追求法力和法術,是修行的歧路,那為什麽這會變成主流?


    可如果這並不是修行的正路,為什麽又依然可以行得通,可以誕生那些s級,a級的強者?


    深究下去法力的問題。


    良守發現,在記錄裏,不論是安倍晴明賀茂保憲亦或者是蘆屋道滿,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所謂法力耗盡再放不出技能的情況。


    大家都以為這隻是因為他們夠強“藍夠多”,可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他們真的根本就沒有我們定義的“法力”呢?


    那也就自然不存在法力耗盡的情況。


    這似乎才是真正的解釋?


    所謂法力,或許本身隻是一種描述,是因為一個人足夠強,才會被描述為法力強,而不是因為他本身擁有一個名為“法力”的東西,所以他才會強大。


    總而言之,他越來越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懂了。


    但是,和此前那種焦慮緊張的心情又不同,良守自己都覺得很奇怪,即便是自己麵臨如此之大的困擾,他卻沒有絲毫緊張,反而有種莫名其妙地平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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