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瑩始終不敢相信,此時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人便是秦玉樓。她看著秦玉樓的臉,他的臉還是那樣的俊秀,那樣的誘人。隻是往日裏那種親昵的表情消失了,代之以深深的厭惡和不屑。


    薛瑩氣得七竅生煙,一股火辣辣的感覺堵在喉嚨,疼痛得難以忍受。她拚命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伸出雙手,想要扼住秦玉樓的脖頸。可是她掙紮地越狠,葉無花的腳便踩得越用力。終於,她還是沒有站起來。薛瑩的雙眼浸滿了淚水。她顫抖著,艱難地說出三個字:


    “為什麽?”


    “為什麽?哈哈哈!”院中回蕩著秦玉樓瘋癲似的笑聲。


    “薛瑩,你問我為什麽?你知道我這兩年是怎麽過來的嗎?你又驕傲又善妒,隻要我和別的女人說幾句話,你便又哭又鬧,非要我來道歉,你才肯原諒。我每見一個人,每做一件事都要向你匯報,我根本就沒有生活和交往的自由。我就像生活在籠中的鳥,每天隻能對你叫,對你笑。而你卻不給我我想要的。你‘冰清玉潔’,你‘守身如玉’,我連摸一下你的手都要小心謹慎,生怕惹你生氣。


    “最不能讓我容忍的是,你知道我從小無父無母,孤苦伶仃,被人販子賣到戲院做了戲子。我隻是想跟你學幾門上等的武功,做一個強大的人,可以保護自己,出人頭地。而你,為了不讓我有能力飛出你的牢籠,竟教我一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武功。你看看現在的我,誰都打不過,現在的我到底像個什麽?


    “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是大小姐,而我呢?你拿我隻是當你的一個玩物罷了。你從來沒有真正地愛過我,尊重過我。薛瑩,我現在告訴你,這兩年我很痛苦,因為我從沒有愛過你。”


    薛瑩聽後如遭晴天霹靂一般。但旋即,她恨恨地向秦玉樓說道:“這就是你背叛我,陷害我的理由嗎?你可知道,你不僅害了我,還害了我們傲雪山莊全莊的人。你這麽做,你的良心不會痛嗎?秦玉樓,你不怕下地獄嗎?”


    就在此時,秦玉樓身邊的風流少女搶步上前,啪啪打了薛瑩兩個耳光。


    “好惡毒的女人,我家玉樓想做什麽,幹什麽是他自己的事,誰都阻攔不了。你看看你一副慘兮兮的樣子,我家玉樓才不會愛你這種女人呢!我們啊,一邊修煉大燕帝國最上乘的武功,一邊在樹林裏風流快活,不知有多開心。”


    秦玉樓也惡狠狠地看著薛瑩,說道:“薛瑩,你殺害朝廷貴妃。現在聖旨已下,傲雪山莊滿門抄斬,這次啊,我救不了你嘍。”說罷他哈哈大笑,少女也開心地摟著秦玉樓的脖子,又是親,又是吻。


    薛瑩此時心如焦炭,五內俱焚。原來自己對秦玉樓的愛一直都是一廂情願。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愛人,竟然如此狠心地陷害自己,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為什麽自己滿腔的愛被當成了負擔?為什麽愛人的心事自己沒有及時地發覺?為了這個男人,她不惜違抗婚約,背叛父親,離開心愛的弟弟,離開心愛的山莊,遠走高飛。為了他可以循序漸進地學習武功,不至於太快而走火入魔,她一直堅持先從一些低微的武功教起來。但偏偏這份心思卻被狼心狗肺的秦玉樓,當作是她為了防止他逃走的手段。


    薛瑩頓時覺得自己又可悲又好笑,就是一個被謊言耍得團團轉的傻女人。


    薛瑩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院子中被捉住的男女老少。看著地上躺著的三具屍體,三顆頭顱,想起自己驕傲任性,違抗婚約,背叛山莊。結果現在害得全莊遇難,她心中的內疚後悔之情如波濤江水,久久無法平複。此刻的她恨不得永埋地下,她已無麵目再見山莊眾人。


    薛瑩的眼淚不住地流著,她癱在地上無法動彈。慕容一劍冷冷地看著薛瑩,輕蔑地哼了一聲。他挺起驕傲的胸膛,高昂著頭顱,舉起右手,在空中快速地揮了下去。


    “殺!”慕容一劍清脆而冰冷的嗓音,像一支帶毒的箭,深深刺入了薛瑩的心髒。薛瑩的腦中嗡嗡直響,霎時間,哭喊聲,嚎叫聲,嘲笑聲混雜著血腥味,在薛瑩的腦中反複衝擊著。


    白虹山莊對傲雪山莊的這場屠殺持續了很久,直到傲雪山莊五百五十四人全部流幹了血,這種煉獄般的場景才慢慢地趨於平靜。


    從起初的內疚,後悔與傷痛,到漸漸麻木。薛瑩的心猶如一顆泡在水中的石頭,沉了底,帶著一種絕望的窒息。她閉上眼睛,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玄冰劍,寒如冰霜,動若遊蛇。刹那間,呼嘯著向薛瑩刺來。這一劍刺下,她所有的悔恨,所有的內疚,所有的痛苦便會煙消雲散。隻是,她突然覺得好不甘心。她好想抓住秦玉樓的脖子,將他的喉嚨狠狠地咬斷。隻有這樣,她才能沒有遺憾地死去。


    然而這一劍並沒有刺下。薛瑩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見一個手持烏黑寶劍的人擋在了身前。此時此刻,擋在他麵前的,這偉岸而挺拔的背影,這身深藍的貂皮披風,這一柄烏黑如夜光彩奪目的寶劍,她曾在傲雪山莊中無數次地見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正是自己的父親啊。


    薛瑩摸了摸頭,一直壓在上麵重重的腳早已不知去向。她掙紮著站起身,隻見院中燈火通明,傲雪山莊所有人已全部遇難。白衣武士圍成一個圈,將兩人團團困在當中。


    “瑩兒,這是怎麽回事?”薛正回過頭看著薛瑩。


    薛瑩看見父親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就像經曆了幾晝夜生死搏鬥的猛獸。薛瑩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她的臉頰又紅又熱。突然,她心中一急,嘔出一口黑血來。


    “在下薛正,不知白虹山莊為何來我山莊,行此惡行,還請慕容莊主上前答話。”薛正轉過身,向院中喊道。


    擋在薛瑩和薛樺麵前的白衣武士緩緩退至兩旁。“憨泰山”田雙虎推著一個輪椅,緩緩地走到薛正和薛瑩的麵前。輪椅上的人四五十歲的年紀,雖然雙腿殘疾,但依然風姿綽約,隻是多了幾分滄桑。


    他咳嗽了兩聲,向薛正說道:“薛大莊主,好久不見啊。”


    “哦?我和你慕容裕可曾見過嗎?今日慕容裕為何帶人來我傲雪山莊,還如此大開殺戒。如果今天不給薛某一個交代,我定會將此事公之於眾,看你白虹山莊今後如何在武林立足。”


    “哈哈,薛莊主不要急躁,你且看這是什麽。”說罷,慕容裕拿出聖旨,扔在了薛正的麵前。


    薛正此時若彎腰去拾,必然要向慕容裕鞠躬。如果用劍將聖旨挑起來,則是對皇帝的大不敬,慕容裕發作起來,自己必然理虧。薛正回頭看了一眼薛瑩,隻見薛瑩頭發散亂,滿臉血跡,雙目無光,奄奄一息地坐在地上。薛正歎了口氣,緊蹙眉頭,彎下腰去撿起了聖旨。


    “好,久聞薛大莊主是男子漢大丈夫,今日一見果然能屈能伸,確是中原武林一大豪傑。”


    薛正仔仔細細地將聖旨看了三遍。薛瑩剛欲張口向父親解釋,隻見薛正將聖旨扔回給了慕容裕。


    他鏗鏘有力地向慕容裕說道:“我女兒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


    “哦?那還請薛大莊主看看你女兒身邊的錦盒中,裝的是誰的頭顱?”


    薛正回過頭,看了一眼盒中的頭顱。他不禁向後退了一步。雖然這顆頭顱現在上麵滿是血汙,披頭散發。但是他真真切切地認得,這顆頭顱就是愛妻鐵梨花死前心心念念托付的珍妃的啊。


    可是,珍妃的頭顱明明應該在彩尾狐狸手裏,為何此刻卻在薛瑩的身邊。難道,難道一切都是慕容裕設計好的局?是他們殺了珍妃,然後設下調虎離山之計,引自己和五個徒弟深入鬼域。其他人則趁傲雪山莊空虛之際,一舉攻入山莊,將其他人製服。而珍妃的頭顱則早已被他們調包到了薛瑩的手裏,然後嫁禍給傲雪山莊,他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殺人。


    薛正驚恐地看著慕容裕,眼前這個人,看上去儀表風流,實則手段殘忍,心如蛇蠍。


    “薛莊主果然冰雪聰明,猜到了一切。但是傲雪山莊的敗亡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現在,你們三人插翅也難飛。”慕容裕仿佛早已看穿了薛樺,他的嘴角抖動著,表情猙獰如惡鬼一般。


    “屠戮生靈,於汝何益?若是為複仇而來,殺我薛正一人便是,若是為利益而來,光明正大的派人索取便是。如此大動幹戈,辱我山莊,屠我宗族,究竟是為何?何況三年前,大燕帝國起兵屠滅黨夏城,又攻我大宋苗疆之地,已釀下滔天巨錯。如今我知白虹山莊欲在中原武林立足,非但不追究汝之舊惡,反而準許小女婚約,為何汝要對我們痛下殺手?”


    慕容裕的眼皮挑動了一下,他冷冰冰地說道:“弱者,天下之鹿也?強者,天下之雄者。大宋本為弱者,卻居四百八十州之地。薛家本為弱者,卻坐擁烏騅梅花兩柄絕世神兵。汝薛正本為弱者,卻修成四十年精純格物神功。此三者,皆天下之至寶,不幸落入汝等假仁假義,懦弱虛偽之人手中,如何將此等天賜神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兵者,不祥之器也。然強者擁之,號令天下,驅役百姓,則可變不幸為大幸。若是我得到柴王劍,則天下之政令,莫不出於我大燕帝國皇帝之口,殺伐決斷,存強除弱,天下井然。


    “故,今日造訪此地,一則為屠滅大宋武林第一大莊,揚我大燕帝國神威。二則為奪梅花烏騅二劍,以備他日我兒集齊五劍,令柴王劍重現江湖。三則為將汝四十年格物神功賞賜於我兒,其太和陰陽劍本就天下無雙,若加之以內功輔佐,則天下無敵矣。”


    聽了慕容裕的話,薛正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心想,這柄烏騅劍乃傲雪山莊曆代莊主代代相傳的神兵。而女兒手中的梅花劍,則是妻子留給女兒的遺物。要說非要交出這兩樣神兵,卻也不難。當年雪魔與劍聖隱居之時,劍聖便將自己的寶劍柴王劍一分為五。這烏騅劍便是“土”劍,而女兒手中的梅花劍則是“木”劍。“火”劍赤炎劍遠在昆侖,“金”劍逆鱗劍藏在苗疆五仙教之中,而“水”劍玄冰劍則在眼前的慕容一劍的手中。


    若是五劍中有三把被白虹山莊得到,也不至於在武林中掀起太大的風浪。隻是自己這一身格物神功的修為,卻如何輕易傳與人。四十年來,他不斷苦練,日積月累,才達到今日精純渾厚的境界。這神功既是薛正一生的驕傲,也是薛正馳騁江湖的根本。況且聽說被吸去內功之人,全身虛弱無比,如同廢人一般。到那時,他畫地為牢,削木為吏,隻能任慕容家宰割。故而這第三件,他無論如何也很難答應。


    薛正向慕容裕一指,憤怒地說到:“你的胃口倒是不小。你想要這些東西,恐怕不那麽容易。今日縱魚死網破,我父女二人,也絕不會投降。”


    “汝此言差矣。我願意用一樣寶貝來換取薛大莊主的三樣寶貝。”說著,慕容裕拍了三下手,身後的大和尚便拎過一個七歲左右的男童。


    “弟弟!”薛瑩不禁大聲地叫道:“你放下我的弟弟,你要這柄梅花劍,我給你。”說著她將梅花劍扔在了慕容裕的麵前。


    “薛大小姐就比你識時務多了。一劍,去把薛大小姐的禮物拿過來。”


    慕容一劍將玄冰劍一點,把梅花劍挑在空中,左手一把抓住,背在背上。


    大和尚手中的男孩,此刻正雙手捂著眼睛,一邊喊著爹爹,一邊嗚嗚地哭著。薛正一看,這男孩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愛子薛樺。他不由得心頭一緊,自己回來得匆忙,沒有先找到兒子。不想現在竟然成了敵人手中的人質。


    薛正將心一橫,想到自己五個弟子並山莊上上下下五百五十四口全部死於非命。與其委曲求全,不如幹脆和慕容裕拚個你死我活,也許能殺死幾個敵人為他們報仇雪恨。


    可是他此刻偏偏又想起了妻子死前,反複囑托自己照顧好一雙兒女。現在薛瑩身受重傷,薛樺又落入敵人之手。如果呈一時英雄,他們必會死於亂戰之中,到那時,自己有何麵目去地下見亡妻。


    薛正潸然淚下,不禁仰天長嘯一聲,右臂一揮,將烏騅劍扔在地上。


    “哈哈哈,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今日觀之,果真如此。”慕容裕拍著手大笑道。


    薛正向慕容裕一指,說道:“慕容裕,你必須發誓饒了我女兒和兒子的性命。我的命,你拿去便是。”


    “好!既然薛莊主慨然相贈,我又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說罷,慕容裕揚天起誓:“我慕容裕今日在此發誓。我白虹山莊上上下下,若有人動了薛大小姐和薛公子一根汗毛,願死於刀劍之下。”


    滿眼的悲涼之中,薛正無奈地點了點頭。


    慕容裕說罷轉頭向慕容一劍,說道:“一兒,你去把薛大莊主的神功取來吧。”


    慕容一劍走到薛正麵前,伸出右手五指,蓋在薛正頭頂上。薛正平素行走江湖,江湖上哪個人不是恭恭敬敬,他何時受到過如此奇恥大辱。但是此刻一雙兒女的性命在別人手裏,即使他甩個手就可將眼前的慕容一劍打飛,但他也隻能強忍不發作。


    薛正雙目緊閉,兩個眉頭猶如一對鼓槌,不住地顫動,頭上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


    薛瑩見父親渾身戰栗,心裏真真如刀絞一般。但她轉眼一見薛樺正在“憨泰山”手裏嗚嗚地哭泣。也隻能癱在地上,無可奈何,隻能涕淚縱橫。


    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慕容一劍收回抓在薛正頭頂的手。回過頭向慕容裕道“父親,薛正的格物功已全部被我吸完了。”


    慕容裕雙手一拍,眼睛裏放出希望的光芒,笑著說道:“吾兒一掃天下之日,可待矣。”


    慕容一劍一臉興奮地回到慕容裕身邊,仿佛是在學堂裏受了表揚飛奔著回家的孩童。慕容裕一臉憐愛地看著他的兒子,伸出手來不住地撫摸他的頭發。


    薛正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一動不動。薛瑩掙紮著爬到父親麵前,隻見薛正臉若黑焦,雙目無神,如靈魂脫殼一般。薛瑩不住地搖著薛正的腿,撕心裂肺地喊著:“父親,父親!”


    “慕容裕,你,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薛正已沒有力氣說出一句連貫的話語。


    慕容裕哈哈一笑,向左右道,我們打擾了薛大莊主這麽久,是時候回去了。


    “可是,莊主,我們就這麽放了他們嗎?他們可是皇上欽點的死囚,這麽放了他們,恐怕日後成為禍患。”葉無花向慕容裕問道。


    “可是,你沒聽到我對薛大莊主發的毒誓嗎?難道你讓我食言不成。”


    “莊主您剛才說的是我們白虹山莊不殺他們,可沒說莊外的人不可以殺他們。”


    “哦?這裏除了他們,難道還有不是白虹山莊的人嗎?”


    “莊主,您看七妹身邊的那位,不就不是我們莊裏的人嗎?”


    慕容裕看出了葉無花的詭計,斬草除根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但剛剛發誓,轉眼便食言,於他臉麵有損。好在葉無花出此計策,正好了解他的心頭之患。


    慕容裕遂點頭說道:“還是你點子多。好吧,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葉無花從地上拾起一把劍,走到秦玉樓和七堂主麵前。舉止親昵地拉過秦玉樓的手,說道:“妹夫,薛瑩這個喪盡天良的女人,就交給你來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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