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跑出了酒樓,又向馬匪的方向跑了一段路程,穀貓貓終於鬆了一口氣。她抬起頭,正好看見馬匪頭目將剛才的小乞丐抓在了空中。


    小乞丐張開的四肢在空中胡亂揮舞。馬匪頭目張開了血盆大口,凶狠地問道:“說,你把玉佩藏到哪裏去了,不說我就摔爛你的頭。”


    小乞丐嚇得哇哇大哭,在空中叫喊著:“什麽玉佩啊,我根本沒看見過啊!”


    馬匪頭目氣得兩眼瞪得像銅鈴,胡子像狂風中的亂草一樣翹起。他雙臂青筋爆裂,將小乞丐舉起在空中,發狠用力將小乞丐狠狠向地上摔去。眼看小乞丐就要重重摔在地上。忽然,一道白影閃過,裹挾著帶有清香的風,小乞丐被輕輕放到了地上。


    眾人定睛看時,隻見一個如雪蓮般冰涼秀美的少女站在麵前,她用纖細的手臂將小乞丐輕輕地托在地上。她眼若清泓淩淩,眉若遠山隱隱,發黑如墨,膚白勝雪,眉宇間隱隱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一襲白紗長衣,如瑤池邊翩翩起舞的仙子,又如從雪山上緩緩走下的聖女。眾人一見,無不暗暗讚歎。


    馬匪頭目見自己摔了個空,不自覺愣了一下。他抬起頭,看著眼前如冰雪般美麗的少女,露出一口參差齟齬的黃牙,嘿嘿地笑道:“小娘子為何要和老子為難啊,難不成是想我把你抓回去做壓寨夫人嗎?”


    少女眉頭緊蹙,神情戒備地看著他。這時周圍圍觀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說道:“真是色膽包天,連盛門主的女兒都敢得罪。”


    “敢得罪盛伊蓮小姐,讓盛門主知道還不扒了他的皮。”、“盛門主不殺他,安大人也不會饒了他。”


    馬匪頭目環顧四周,發現群眾都在對自己指指點點,他發怒地說道:“什麽盛門主,安大人,就算是皇帝皇後的女兒我都搶得。甭管什麽娘們,抓到山寨去,吹燈撥蠟後,都得乖乖做老子婆娘。今天老子還非得把這個小娘們抓回去做壓寨夫人。我們哥兒幾個今天不吃飯,改成打劫了。”說罷揮動粗壯的雙臂,便向盛伊蓮砸來。


    盛伊蓮雙手合十,十指交叉,翻手作蓮花狀。馬匪頭目雙拳如錘,如轟天巨炮,向盛伊蓮砸來。盛伊蓮使出千手蓮花掌來接,無奈馬匪頭目蠻力太大,盛伊蓮招架不住,連向後退了五步。


    馬匪頭目見一招得逞,高興得眉飛色舞。他示意自己三個手下,三個手下得了命令,從四周向盛伊蓮圍過來。他們四個人將盛伊蓮圍在當中,勢要將她擒下。


    忽然,一陣急促地馬蹄聲傳來,天空中響起一聲鷹嘯,一道鞭影閃過,啪的一聲,狠狠地抽在馬匪頭目的臉上,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抽出一道紅印。馬匪頭目捂著臉哎呀哎呀地直叫。他惡狠狠地抬起頭,看見一個身著黑褐色長袍,一頭烏黑微卷的長發,眼似雄鷹,劍眉倒豎的少年擋在了他和盛伊蓮之間。少年的眼神銳利、高傲,而又充滿孤獨。他手裏握著一把烏鞘長鞭,冰冷而又充滿殺氣地看著馬匪頭目。


    馬匪頭目用手捂著臉上的傷口,痛得齜牙咧嘴地直叫。他死魚般的雙眼射出殘忍凶狠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少年。三個小嘍囉還沒明白怎麽回事,隻知道頭目被極厲害的人打了一鞭子,都畏畏縮縮,不敢向前。


    馬匪頭目抓起一個嘍囉,凶狠地向少年扔過去,大聲吼道:“你們都是飯桶嗎?去給我殺了他!”另外兩個嘍囉也一人挨了一腳。隻見三個嘍囉都向少年飛了過來。少年昂首側視,目光銳利,氣息絲毫不亂。他眼見三人抵近,驀地騰身而起,似雄鷹掙開枷鎖,展翅而飛。他揮動烏鞘鞭,幾道鞭影閃過,隻聽得啪啪啪幾聲,三個嘍囉被抽得鮮血直流。鮮血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上,如同被雄鷹擊落的凡鳥的血,滴落在廣袤的草原上一般。


    三個嘍囉躺在地上,狼狽不堪地哎呀哎呀地亂叫。馬匪頭目一看不禁冷汗直冒,急忙轉身,想要腳底抹油開溜。少年哪裏肯放過他,騰身而起,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他揮舞雙臂,身姿如雄鷹翱翔。


    此刻,馬匪頭目在他眼中已不再是一個巨漢,而是一個渺小的獵物,在地上拚命地奔走逃亡,抱頭鼠竄。“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他是雪原英勇不屈的兒子,他是天空展翅翱翔的雄鷹,他是昆侖山上威武剛毅,不畏強暴的靈魂。


    一道絕望的鞭影閃過,烏鞘鞭狠狠地抽在了馬匪頭目的背上。隻聽得一聲哀號,馬匪頭目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的背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汩汩直流。馬匪頭目掙紮著想要呼喊,可是還未等他喊出聲,便已氣絕。圍觀的群眾一見可惡的馬匪頭目被打倒在地,瞬間爆發出激烈的掌聲和叫好聲。少年收起皮鞭,威武地站在那裏,眼神堅毅地看著地上的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馬匪們。


    突然,小乞丐從人群當中衝出,直撲到少年的懷裏。小乞丐一臉興奮地抬起頭,看著少年,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說道:“大哥,你看,你找的是不是這塊玉佩。”


    少年臉色一下變得明媚起來。他摸了摸小乞丐的頭,急切地說道:“就是這塊,錚錚,你從哪裏得到的?”小乞丐向躺在地上的馬匪頭目努了努嘴。少年瞬間明白了。他眼中淚光閃閃,將玉佩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緊緊地揣在懷裏。


    少年將手指放在口中,呼哨一聲,隻聽得馬蹄聲嗒嗒地傳來,一匹紅色如火焰般熾烈的駿馬跑到了少年近前。少年抱起小乞丐,利落地翻身上馬,勒緊韁繩。紅馬仰天長嘶,抬起前蹄。眾人急忙閃開一條道路。


    突然,人群中一個清脆的女聲喊道:“阿鷹!”少年急忙回頭一瞥。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盛伊蓮。隻見她清麗的臉上滿是愁容,神情淒苦憔悴。此刻,她正目光殷切地看著他。少年皺了皺眉,冰冷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但他終究還是回轉身體,雙腳用力一踢紅馬,帶著小乞丐揚長而去。


    眾人見少年飛馳而去,都向地上躺著的馬匪圍攏過來。大家紛紛掏出菜籃中的蔬菜瓜果,拚命地砸向馬匪,一邊砸一邊凶狠地咒罵著。正在眾人都群情激憤地時候。盛伊蓮愁容滿麵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向著少年離開的方向快步走去。她腳步越走越快,最後幹脆索性奔跑起來。


    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被穀貓貓看在眼中,她天性活潑灑脫,好奇心極強。她從剛才少年和盛伊蓮的眼中分明看出了千言萬語。想必兩人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抑或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好奇心快要將她整個心都要撐爆。於是穀貓貓一把扯起癱在地上,酩酊大醉的薛樺。施展靈貓舞步,向少年和盛伊蓮的方向追去。


    穀貓貓拉著薛樺狂奔,兩人一路出了無極鎮。又穿過了一段人煙荒蕪的雪地,遠遠看見一座巍峨的雪山擋在麵前。在雪山上高高低低地坐落著十二個大大小小的村落。一眼望去,隻見村落安靜而淒美,純潔的雪花翩翩飛舞飄落,天地間一片茫茫,恍若另一個淒涼人世。


    穀貓貓的心情也莫名地變得很低落。她抬起頭,看見一個紅點在山上緩慢地移動著,她想那必然是騎著紅馬的少年和小乞丐。她加快步伐,和薛樺向雪山上飛奔而去。


    兩個人上了雪山,道路越來越崎嶇陡峭,凍結的冰麵險些讓他們滑倒。穀貓貓抬起頭,看見盛伊蓮在不遠處艱難地走著。穀貓貓放慢腳步,偷偷在後麵跟著盛伊蓮。隻見盛伊蓮左轉右轉,進入了山腰當中的一個村莊。穀貓貓拉著薛樺跟在後麵也進了村。


    在村莊的門口,她們看見一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奶奶,正神情悲傷地望著遠方。穀貓貓和薛樺從她身邊走過,她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她們,仍然像雕塑一樣向遠方眺望著。穀貓貓拉著薛樺繼續向村子裏走去,在路邊,有幾個身著和剛才在八駿樓中炎刀門巡街一樣衣服的衛兵,正拉著一輛滿載玉器的車,在幾戶村民家門口吆喝。他們的腰間都別有明晃晃的鋼刀。


    一家農戶的門吱呀吱呀地打開了,一個村民雙手捧著一個雕刻好的玉龍緩緩走了出來。他顫顫巍巍地將玉龍小心翼翼地放在車裏。突然,他抬起蒼白的臉,看見了穀貓貓和薛樺。他的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悲傷,驚疑和恐懼。穀貓貓低下頭,默默拉著薛樺快步向盛伊蓮追去。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七八個村民,他們有的默默地坐在屋前,形容枯槁,麵容悲戚,有的雙手捧著玉器在小路上行走,眼神遊離,如野鬼孤魂。他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充滿悲傷,那悲傷令人心碎,令人心疼。整個村莊破敗不堪,要麽是長久無人居住,凋敝殘垣的茅屋,要麽是用爛土堆砌的,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土房。整個村莊就好像剛剛被洗劫過一樣。壓抑的氣氛和破敗的景象讓穀貓貓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她的心也漸漸慌亂了起來。忽然,她一抬頭,看見盛伊蓮在一間屋前停了下來。


    穀貓貓停下了腳步。這時,盛伊蓮回過頭來,見來的人是穀貓貓和薛樺,隻是向她們點頭示意。穀貓貓站在原地,向盛伊蓮也點了點頭。盛伊蓮繼續回過頭去,神情緊張地望著屋子。穀貓貓的聽覺天生的敏銳異常,她豎起一對貓耳,聽見屋內傳來微弱的對話聲。


    一個溫暖的青年男聲說道:“娘,你看,這是什麽?”


    另一個蒼老的女聲回答到:“啊,是它,就是它,這是你父親花費了整整七天七夜,辛辛苦苦雕琢的玉佩,這是他最寶貝的東西。可惜上次馬匪來村裏洗劫的時候,將它搶去了。我的兒啊,你是怎麽把它找回來的?”


    青年激動地說道:“娘,是錚錚,他又聰明又勇敢,從可惡的馬匪手中奪來的。那可惡的馬匪已經被我當場打死了。也算為錚錚的娘親報仇了。”


    突然,一個清脆的男孩聲音嗚咽到:“大娘,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啊,錚錚現在沒有爹,又瘋了娘,大哥又常年不在,以前多虧了有您照顧我。我現在長大了,我可以照顧您了。”


    女人咳嗽了兩聲,歎了一口氣,說道:“傻孩子,大娘老了,不中用了,我的時間也快到了。如今我再看到這塊玉佩,就像看到了超華本人,就像又回到了二十多歲的年華,我點燃一根蠟燭,坐在他的身邊,看他徹夜為了一塊美玉而精心雕琢,看他為玉欣喜,為玉癡狂。現在這塊玉又回到了你手裏,等你父親回來的時候,他一定很開心。我的心願已了了,可以安心地去了。”


    青年擔心地說道“娘,你快別激動,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看到爹回來的。”


    忽然,屋子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穀貓貓微微皺眉,心想,不知屋中的大娘生的什麽疾病,自己平日裏跟隨父親走南闖北,也多多少少會些醫術,興許可以為大娘醫治。她看見盛伊蓮在門前不斷踱步著,似乎在猶豫著進不進去。她快步走向前,拉起盛伊蓮的手,想要衝進屋內。


    突然屋子裏傳來了男童撕心裂肺的悲嚎聲,盛伊蓮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她趕緊衝到門前,一把推開門衝了進去。穀貓貓回過頭來,看著薛樺。此時薛樺剛剛醒酒,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他聽見屋子裏傳來悲哀的嘶嚎,抬起頭,看見穀貓貓正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穀貓貓問道:“怎麽,你不進去麽?”薛樺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悲傷的神色,低下頭轉過身去。穀貓貓看著薛樺單薄的背影,心想他一定是想起了自己親人離去時的情形,想必此刻內心必定痛苦不堪,一絲憐惜之情便油然而生。穀貓貓轉身,也衝進了屋子。


    穀貓貓進了屋子,隻見在一張破爛的床上,躺著一個衣著破爛,形容枯槁的老奶奶。她皮膚慘白而冰冷,顯然已經死去。穀貓貓看見她手中握著一個玉佩,而她的臉上帶著欣慰的微笑。小乞丐趴在老奶奶的身上,痛苦地哀號著。而老奶奶的兒子,剛才在無極鎮英雄救美的少年,此刻跪在床前,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穀貓貓驚訝地看向少年,隻見他雙目緊閉,拚命地忍耐著,但淚水還是滾滾流淌下來。淚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少年倔強地擦幹眼淚,但眼淚旋即又汩汩地流出,他死命地忍耐,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盛伊蓮站在少年的旁邊,她冰雪般清麗的臉龐上也爬上了兩行淚痕。穀貓貓歎了一口氣,她已經猜到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可是麵對一切,她無能為力,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任悲傷的情緒在屋子裏肆意地生長,蔓延,直至崩潰。


    穀貓貓、盛伊蓮、少年和小乞丐四人都默默無言,在屋子的後院挖了一座墳,將老奶奶安葬。彼時天已接近傍晚,少年料理好母親的後事,收拾了母親的遺物,將所有的東西打了一個大大的包裹。少年背起包裹,拉上小乞丐,神情決絕地邁出屋門。他們剛走了幾步,突然,盛伊蓮衝出了屋門。她向少年大聲叫道:“一鷹,我們三年都沒說過話了,我可以跟你說說話嗎?”


    黃昏中,夕陽的餘暉如血,灑在冰冷如鐵的雪山上,天空中漫卷的火燒雲,像懸崖峭壁上綻放的絕望的花朵,越鮮豔便越殘忍。少年回過頭,他麵容冷峻,用悲傷的目光看著盛伊蓮。兩個人久久地僵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幅令人心碎的畫。


    小乞丐拉了拉少年的手,說道:“大哥,要不和盛姐姐說說話吧!”少年低下頭,摸了摸小乞丐的臉。這時,盛伊蓮一步一步地向少年走來。在夕陽餘暉的映襯下,盛伊蓮冰雪般潔白的臉頰,隱隱透出一絲絕望的血色。她眼中的悲傷像即將決堤的洪水,激烈的情感在她心中壓抑著,激蕩著。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胸脯隨著呼吸劇烈地起伏著。


    她走到少年麵前,突然拉起少年的手,發足疾奔起來。少年回過頭來看了看小乞丐,隻見小乞丐向他露出燦爛的微笑。少年便放心地跟著盛伊蓮的腳步,向雪山的深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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