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四十九重天的路,似乎要更難走一些。


    鏡水緣帶著冷雙易一步一步往前走,嘴巴張了閉,閉了張,最終還是將想說的話吐了出來,“小易,阿經三次回家求藥,是不是都是為你而求的?”


    她雖是疑問的語氣,但其實已經十分肯定其中的答案。


    果然,冷雙易不負她望地回答道:“應該是的。我近幾年因為心中鬱疾,急症昏迷了三次,每次都蒙阿經所救。”


    “果然。”


    鏡水緣歎口氣,忍不住說道:“你可知道,阿經是如何為你求藥的?”


    難道其中還有什麽鮮為人知的過程?冷雙易疑惑地問道:“還請姨母為我解惑。”


    “夢家有一片夢澤,乃是一片險境,常被夢家用來懲罰違戒破律的人,是聞名夢家內外的罰地。”


    “在夢澤中,靈力越運轉,血液流動越快,夢澤之水就會越快地摧毀人的身體。因此人若陷入夢澤,最好不要動用靈力抵抗疼痛,否則就會越來越疼。”


    鏡水緣緩緩交待了自家夢澤的背景,開口說道:“阿經第一次回家要上好的傷藥,第二次回家要夢家至寶夢心晶,第三次回家要夢家絕密丹藥躍神丹,每次都自己跳進了夢澤中跪著。”


    “為什麽?”冷雙易想象不到世家大族的條條框框,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聯。


    鏡水緣解釋道:“一是因為夢家族人各有份例,不能隨意支取,二是因為我和夫君極不愛阿經外出闖禍,當然不願意把救命的丹藥靈寶給他出去霍霍。”


    “可是,這三次卻與往昔不同,他無論如何要將東西要到手,甚至自跪夢澤,以死相逼。”


    冷雙易有些恍惚,“所以,阿經都是為了我。”


    鏡水緣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小易,我將此事與你全盤拖出,實非故意邀功,而是有事相求。”


    冷雙易內心酸澀地不知怎麽辦才好,聞言立刻挺直胸脯問道:“姨母,您說。”


    鏡水緣跟他笑了笑,臉上的笑容卻十分發苦。


    “這麽多年來,我從來不喜阿經在外結交朋友,更不喜他出門閑逛,蓋是因為一個原因。”


    兩人緩緩前行,鏡水緣的目光再次變得悠遠而綿長。


    “當年承蒙你父母所救,我和夫君又驚又喜,每日在家摸肚把脈,時時關心著阿經的心跳。”


    “我們夫妻二人在家悶地壞了,決定出去走走,竟然巧合地遇上了數月前宣布歸隱山林的占卜大師極星子。”


    “他看著我的肚子,又是跪地哭笑又是手舞足蹈,連聲問我究竟是如何辦到的。我當然不會把你父母的事情透漏給別人,於是含糊地說了句蒙人所救,就要和夫君離開。”


    “可是那極星子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一直緊緊跟在我們身後嘮嘮叨叨。我實在不堪其擾,開口讓夫君帶我回家時,極星子卻提出最後一個請求——為阿經算上一卦。”


    “阿經尚未出生,生辰八字尚無,哪能算出個什麽東西,我根本不信他,可阿經他爹卻來了一分興致,問他能不能算算阿經將來可有什麽大劫。”


    鏡水緣說到這裏,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難道阿經真的有什麽劫數?”冷雙易心裏嚇了一跳,連忙追問道。


    鏡水緣看著他的眼睛有些痛苦,開口說道:“正是。”


    “極星子算出阿經天賦不強,修為難以成為人中豪傑,因此壽命絕對不及五千年。但生平波折甚少,順風順水,是一個有福之人。唯有一劫,乃是死劫。”


    冷雙易心髒緊張地怦怦直跳,連聲追問,“什麽死劫?可有預兆?可有破解之法?”


    鏡水緣點點頭,輕聲安撫道:“別怕,確有破解之法。”


    “按照極星子的占卜結果來看,阿經的死劫來自於他的一個朋友,也就是說,他將被朋友所殺。”


    “朋友?怪不得姨母不喜阿經出門結交朋友。”


    冷雙易急得出了一腦門汗,“那此劫可破了?這個朋友,可能知道是誰?”


    “知道,我知道!”鏡水緣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


    她大喘幾口氣說道:“極星子在我們重金利誘下,給了我們一個破解之法——那就是讓阿經生下來後就養作女子,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不讓他與外人來往,直到二十歲成年。”


    鏡水緣拍拍胸脯,“我們的確這麽做了。夢家地域極廣,阿經他爹在他未出世前,就早早地尋到了一處山林,蓋上一間別苑,周圍布置了層層陣法,隻接了將夫君養大的乳娘過去伺候。”


    “我在那裏有驚無險地生下阿經,修生養息。卻在不久後得到了冷家出事的消息。我和夫君當然不能旁觀,於是離開了那裏,一年偶爾回去探望幾次。”


    “一年一年過去,阿經在每天布衣釵裙中漸漸長大,從未見過旁人,也從未有旁人靠近那處山林,於是我們漸漸放下了警惕之心。”


    “可沒想到,在他還差幾個月就要過上二十歲的生辰時,他爹在院落外發現了外人留下的痕跡。我們很著急,急切地詢問他關於外人的事,可他什麽都不說。”


    “於是我們布下留影陣,嚴陣以待,果然捉到了闖入山林之人。二十年的努力,最終卻功虧一簣,破解之法反被破解,可我們卻根本不能懲罰那外人。”


    冷雙易心髒緊緊揪著,他輕聲詢問道:“是誰?”


    鏡水緣的眼神中出現了一抹怨恨,“夢家根本不敢招惹的大世家車家小公子,車鳳白。”


    “是他?”冷雙易驚叫道。


    他本來就對那車鳳白沒有好感,此時更是十分的憎惡,甚至有些仇恨,“他破了阿經死劫的破解之法?也是阿經死劫的那個朋友?”


    鏡水緣無奈地點點頭。


    不能忍!


    絕對不能忍!


    是人都不能忍!


    “若是車鳳白死了,阿經的死劫是不是就自動破解了?”冷雙易捏緊拳頭,氣得眼睛仿佛要噴火。


    鏡水緣咬緊銀牙,卻心中殺意彌漫,卻安慰冷雙易道:“不可殺。車家乃是扶天界的老牌世家,底蘊極豐,從他一人破了阿經他爹布下的重陣法就可看出端倪,若是無緣無故殺了他,後果無法預料。”


    “那我也不能容忍這樣一個炸彈在我們身邊。”


    冷雙易對著空氣揮舞了幾下拳頭,“我記得那個車鳳白,也成為仙君坐下的金兵隨從了吧?阿經跟他呆在一起,太危險了。”


    “我們當年當然也不會容忍這束手被俘的結局。車鳳白我們不能動,所以我們就想了別的法子。”


    說到這裏,鏡水緣眼睛中微微有些得意。


    “除了我們夫妻和奶娘,沒人知道阿經生下來滿月時占卜得到的名字本叫做夢卿輕。”


    “夢卿輕?”冷雙易低聲重複了一句,繼續期待地看著鏡水緣。


    鏡水緣笑了笑,“剛好阿經當時已至二十歲,還被養做女子。於是我們夫妻合力施法刪除了阿經那二十年來的所有記憶,為他換上男裝,對外聲稱我們生下一對龍鳳胎,可惜姐姐不幸於二十歲時夭折。”


    冷雙易眼睛亮閃閃,憤怒的心情轉為激動,“所以,阿經的名字就從夢卿輕改為了夢卿經?讓那個莫須有的夢卿輕為阿經擋下死劫?”


    “沒錯!”


    鏡水緣興奮地跟他擊了下掌,“這是扶天界一個非常簡單的擋災法子,可惜條件苛刻,甚少人用到,剛好阿經從未示人,用起來十分恰當。”


    “現在夢家的祭廟裏,還供奉著一個夢卿輕的牌位,隻要那牌位前的油燈不滅,阿經就永遠隻是夢卿經。”鏡水緣表情有些得意洋洋。


    冷雙易的心跟著她的講述仿佛過山車一般起伏不定,直到現在仿佛結局十分圓滿一般,長長地鬆了口氣。


    “那姨母剛才相求何事?”他終於想起來正事。


    鏡水緣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微微皺眉道:“夫君跟我保證,阿經的替死之術絕對可保他平安。可是我心裏十分忐忑,世間真有法術可以做到百密一疏嗎?”


    她心想,就算有,恐怕也隻有冷雙易的父母可以做到。


    冷雙易愣了愣,跟著笑了:“姨母放心。我一定盡我所能保護阿經,不讓那車狗再和阿經產生任何交集。下次那車狗再來找阿經,我必然打得他屁滾尿流,給他長長記性。”


    “車家家大業大,你切勿莽撞行動。”鏡水緣立刻警告道。


    冷雙易摸摸鼻子,“姨母你不知道,我都教訓那些人多少回了,他們都怕我。”


    “再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家沒幾個人了,車家頂多針對我一人,難不成滅我冷家不成?”他得意地笑笑。


    鏡水緣拍了下他的腦袋,“什麽光腳不光腳的,不許這樣說自己。姨母隻是想著將來阿經萬一有個什麽萬一,你若在旁邊的話出把手。”


    “當然,我和阿經可是生死之交!”


    冷雙易拍拍胸脯保證道,想著找機會好好揍車鳳白一頓,讓他以後隻要見到夢卿經就自動跑得遠遠地。


    兩人一路說這話,路程很快來到了盡頭。


    “快要到四十九重天了。”鏡水緣揉揉太陽穴,臉上微微有些疲憊。


    說著,她扭頭對冷雙易慈愛地笑道:‘走,小易,咱們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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