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糧道地界出了“黃袍軍團”,盡收妖怪精靈,一眾山精野怪公然撕裂灶君權柄,得享鄉間農家香火供奉,逐漸消磨掉身上的孽障、妖性,顯露出幾分神功聖化的靈驗。


    消息很快被日遊神、夜遊神獲悉,不敢擅自決斷,立即開始收集匯總,聯合各方土地、山主,川林、湖泊等水元正神,稟報到魚糧道都城隍處。


    這是什麽?不經許可,在野派混進體製隊伍裏?野狐披繒衣,焚香參禪機,統統都是淫祀!


    合該一棍子打倒,踩上一萬隻腳,教這些泥腿子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隻是,都城隍也很為難,畢竟那位開壇講經的“掌教大老爺”,可是跟上麵關係鐵地很,天庭權利版圖上有一席之地的巨頭,站在其身後的大佬至少就有七八位。


    不過,什麽都不動也不成,至少得做點什麽!否則下麵的人該怎麽看?


    這一日,清晨,都城隍取了一名信眾的軀殼,頂著府城公學祭酒的身份,把赫赫有名得“掌教大老爺”堵了個正著。


    誰知,遊畢方看到都城隍以人身行走,卻像是等候多時的主家,鬆了口氣,微笑著拱手揖禮。


    “貴人此來,貧道早已知之!豬剛鬣出身高家莊,想必閣下除姓高外別無選擇,此地又是塞北江南,赫赫有名的魚糧道,不如就叫高魚糧……”


    都城隍起初驚詫莫名,聽到自己凡俗時的尊姓都被道人一語道破,拳頭都忍不住捏起來,隻是後來的名字,就不免漏了底,徒惹人笑。


    遊畢方也在笑,為自己的惡趣味,笑地很是促狹,不足為外人道。


    “高魚糧”很快想起自己此行所為何來,收起笑容,正色道:“道人笑聲很是狡黠,想必這名號也不是什麽好事!這且不去說。我有幾件事不明,想要當麵問過你,才能放心。”


    遊畢方負手往前走著,下巴一抬,給了個跟上的眼神,魚糧道都城隍沒奈何,隻能跟上。


    遊畢方很滿意這位地方巨擘的態度,笑道:“貧道洗耳恭聽,閣下請說!”


    “高魚糧”斟酌字句,語氣平和道:“其一,鄉野之中多有妖怪精靈,道人與他們講經說法,公然撕裂灶君權職,這是什麽道理?”


    遊畢方早就打好腹稿,話音剛落,立即回應道:“人,貴為天之靈長,得天獨厚,恩惠榮養!又說,天以萬物為養人!隻是,妖怪精靈也是天生地養,也要生存,也要繁衍生息。”


    “再則,玄門正教勢大,旁門左道心黑手辣,牢牢霸占住名山大川,親手把控天地元氣,甚至獨占靈脈源泉,教無數妖怪精靈沒飯吃,也沒了容身之地。”


    “貧道行走在曠野裏,側耳聽到無數妖怪精靈向隅而泣,聲聲都是血淚,控訴修士對他們大肆屠殺,殺妖奪丹,抽血吸髓,一些妖族幾乎被屠殺殆盡!”


    “妖怪作祟,被修士誅殺,自然是死有餘辜!可是,妖怪為何害人,並非天性暴虐殘忍,實在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不得不起身反抗。可惜,他們沒有福地洞天,也無法吐納天地靈氣,唯一能提煉法力,無非是從萬物之靈長,人身肉體上獲取。”


    “就此,構成惡性循環,係上死結,再也打不開,解不了。畢竟,我輩身為既得利益者,看不見名山大川落入自己手裏,兩眼都是妖怪精靈的罪孽。”


    遊畢方沒有說完,卻及時住了口,他發現十七八道神秘詭異的目光透空而來,在自己身邊掃來掃去的,瞧著不正經的路數,應該是上古大妖巨頭,不知怎麽地複蘇醒轉過來,很看好自己似的。


    “高魚糧”聽了這番話,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這番話不無道理,隻是我輩人族,並非天生萬物之靈長,有如今地位,全是一刀一槍開拓出來!”


    “遙想當年,炎黃二祖起家時,占地不過五百裏,甲胄不過幾十套。無數先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以刀為犁,耕種天下,點燃文明之火,驅散野獸和黑暗。曆朝曆代,往外積極拓展,才有如此神州大地!”


    “道人所說頗有道理,卻也隻是片麵之詞,不可以以偏概全,混淆視聽!”


    遊畢方瞧著都城隍沒入套,心裏暗暗吃驚,一切降智的手段都對祂無用,那就隻能繼續講理。


    “妖怪精靈也有靈情,也是天地生養之靈,無端殺戮隻會惡了天地,哪怕人族族運壓著,暫時沒有動靜,一旦王朝鼎革,到了改朝換代之時,妖族怕不是千百倍地報複回來!冤冤相報何時了?”


    遊畢方一臉悲天憫人,道:“於是,貧道想了個法子!妖怪精靈沒了福地洞天,就在平民百姓家裏待著。他們沒有天地元氣滋養,就為普通人跑腿打雜,享受人間香火,還有人道功德可得,豈不兩全其美!”


    “至於灶君權柄因此被撕裂?有機會,我倒要親自問問這位大神。貧苦人家,數米而炊,冷灶冷灰吃冷食,可是承灶君看顧?石崇與人鬥富時,蠟燭當柴禾燒,灶君可曾出手阻止?”


    “人說灶君顧家,卻是嫌貧愛富之神!身為家神之首,毫無家主氣度,專門貼牆根,聽牆角,將這家大小私下閑話統統記下,年前年後報給三屍,損耗他人福氣祿運壽命,就為了哄騙這家人供奉餳糖,收取好處,謀一己之私利!”


    “如此陰私下作,不守神職權柄,專為自己謀利之神,不給他一個報應,怎見貧道手段?”


    如此有條不紊,層層推進之言,都城隍聽了都一時語塞,好在他並非為此事而來。


    “此事揭過不提!道人設法擅取朝廷存糧,違法者自斃,莫非你不懂?”


    遊畢方聽到這裏,笑道:“我還以為是潑天大的事,原來是這個?”


    “閣下身為都城隍,朝廷與你何幹?不入國神祭祀,不過是守著這古城,看顧城裏的市井百姓,得些香火供奉罷了!帝力何加於汝?你又何必為朝廷說話?與貧道興師問罪?”


    都城隍有話要說,她知道這個站隊問題可大可小!可是,遊畢方擺擺手,直接堵了他的嘴。


    “幾個兵丁守著偌大一座糧庫,薪俸才幾個錢?這不是逼著他們離開越窮越光榮的康莊大道,去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歪門邪道嘛?”


    “再說了,每年刮風下雨,梅雨發黴,蛇蟲鼠蟻光顧著,糧倉原本就有損耗!胡家用真金白銀買的,又不是去偷去搶,怎麽就不是一樁好事?”


    “這些發黴陳糧原本就沒人願意吃,隻有家徒四壁,窮地揭不開鍋的貧苦人家才不會嫌棄!”


    “都城隍,你是清貴福德之神,與權貴富商往來甚密,眼界自然是好的。貧道也沒話說,但求你做個好城隍好神靈,看顧一下為數眾多的窮苦人家,睜開惺忪醉眼,看一看這世間!要不是貧道及時發現,及時出手,就是餓殍遍地,普羅大眾揭竿而起!”


    遊畢方的話猶如神兵聖劍,一句句都朝著都城隍心窩上捅去,嚇地他臉色蒼白,保民、安境等神職權柄,竟然當場被撕下。


    “城隍不與民做主,削職去位下地府!都城隍閣下,希望下次再見你時,不會在荊棘叢裏,貧道更不想見你在陰曹!”


    說完,遊畢方轉身就走,抬頭一看,原來是門口栓著烏篷船,靠水吃水的水上人家,也許是家裏沒了男人撐場麵,做了半掩門的買賣。


    “我記得,胡家收攏了不少水上漂泊的漁民,洗腳上岸,贖買了不少田產!都說人無恒產無恒心,有了產業家宅,指不定借了不少款子!”


    遊畢方走上前去,發現門口後麵,是兩隻一模一樣的蘿莉娘,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流,結果連雙鞋子都沒有。


    遊畢方心裏一歎,有心幫她們脫貧,右手毫無煙火氣地遞出兩封銀子:“今日方便麽?”


    瞧著熟態些的,興許是並蒂花長姐那位,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伸手接過銀子,上前一把抱住道人的右手,在頗為可觀的峰巒上蹭了又蹭,道:“官人,你可回來了!我和小鳳等地都快成望夫石了!這趟出遠門可真費時耗日,官人你再不回來,家裏就揭不開鍋了!”


    綿綿情義拂麵而來,遠行遊子歸家的溫馨,哪怕是遊畢方,心裏也不禁咯噔一下,暗道一聲利害。


    “胡家調理的好?還是這漁家雙姝天賦異稟?入戲這麽快?”


    於是,遊畢方試探問道:“娘子?”


    那熟態些的少女使勁晃動道人手臂:“官人……叫誰娘子呐!我可是你心肝寶貝的小琴!”


    遊畢方笑了笑,暗道:“原來不是二女侍一夫的戲碼,而是金屋藏嬌的套路!”


    遊畢方回頭看見都城隍還在,不敢擅自離去,揮手道:“高魚糧,這是我家,進來吃角酒罷!”


    都城隍嚇地當場遁逃,恢複本來麵目的祭酒,卻搖搖晃晃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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