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國與呂州交界地帶,白天盡是“河工”埋頭苦幹的身影,從高空往下俯瞰,成千上萬隻螻蟻沿河兩岸排布,一點點地清淤挖深幹涸的舊河道,壘土成堤壩,加高加固兩側堤岸。


    待到草木皆眠,夜深人靜的時候,結丹大妖陵鯉統率無數穿山甲,逢山開渠道、逢水走暗河,將清粼粼的水氣靈韻人為導入荒山山腹,增益山體水汽升騰揮發,便於新生植被涵養富集水土。


    月牙湖還沒見到影子,龍君大位早就安排下去,湖底龍宮的職位更是拍賣一空。


    既然川林地祗如此熱切,抱有極高的期望,山神土地一方也是龐大的陣營,萬萬不能疏忽大意了。


    重新恢複榮光的山神,拿出麾下的部屬位置作為交換條件,其中自然是主動內附的妖族率先拔得頭籌。


    這也是化育之功!即將開了靈智的妖族納入地衹體製裏,煉化妖性為神聖,哪怕本質微弱不堪,也是一條出路。


    話說回來,呂梁河主道動工以來,幾乎將民間富餘勞動力抽空了,蜿蜒曲折綿延數百裏長的河道兩岸,不僅是異乎尋常龐大的工地,同時也是一座座自然形成的村子。


    於是,不用耗費多少錢銀,阻礙月牙湖出現的幾十條村子,數萬故土難離的農戶,離開了貧瘠的山地梯田,被更大的利益收買。


    畢竟,錢到位了,一切不都就好說了嘛!


    於是,月牙湖開始蓄水!為了洞天真君那句“有功者據之!”,龍族是最熱切的川林地衹,出現了百龍入岩大事件。


    不僅有地龍潛入地底深處,推動暗河水流噴湧上來,還有蛟龍之屬按“南水北調”設計圖,利用地勢高低差,在大江上遊挖通渠引流下來。


    他們都是月牙湖龍宮部屬,為了攢出一個方圓八百裏的大湖,可以說是竭盡全力了。


    再加上沿途風雨,沒有一位龍君出手截流,甚至悄悄出手略微改動風雨軌跡,以至於前後不過一個月,月牙湖就從無到有地積蓄出來。


    洞庭龍君特意遣來百八十頭板角銅牛,在月牙湖底反複踐踏,壓實湖底岩層,夯實龍宮根基。


    銅牛們又張嘴吐出十萬石湖底泥,均勻落霞,一則為洞庭清淤,其次又與月牙湖有進益,便於水族繁衍,不至於出現湖水滲漏溜走的場麵,果真是老龍故智,雙贏,三贏!


    以當下的民力,七八裏呂梁河主道疏浚暢通,耗費半年不止,由於妖族參與其中,工期縮短了一倍,趕在入冬前就放水成河。


    遊畢方親臨現場,瞧著河麵碧波蕩漾,河道彎轉處,片片薄冰沉浮,打著旋被壓下去,一如兩岸的河工。


    分田到戶的時候到了,官府卻沒有任何反應,失信於民可是大過失,偏偏有一小撮州官貪婪於眼前的利益,置大局於不顧。


    為了拿到開河大權,總攬河工吃穿用度等一應事宜,四海商會讓渡出分田到戶的主導權。


    現如今,州府諸位父母官拿走了五成上等水田,又與軍方瓜分了剩下的中田,十幾萬河工等到手的不過是殘羹冷炙罷了,根本不夠分。


    哪怕西梁國境內的良田統統由四海商會說了算,可是呂州本地那些河工怎麽辦?


    “一群見利忘義的蠢貨!難道他們的腦子都長在腳後跟裏?”


    四海商會幾次交涉,都被呂州州官隨手打發了,畢竟民不與官鬥嘛!


    遊畢方不怒反笑,數年經營,投入無數錢糧,就等著這個機會!


    官府說話不算話,反將責任退給四海商會,更是惹來眾怒,誰不知道呂州境內的新開水田都被官員勾連土豪劣紳用強拿走了。


    群情激憤之下,十幾萬兩手空空的河工,就是連綿起伏的無數火藥桶,一旦點燃導火索,後果不堪設想。


    知州高玉良一直在為此事奔走,努力爭取相對折衝的條件,卻被州官們聯手架空,不得不黯然下台,與朝廷上表致仕,竟然沒有任何挽留。


    “怕是朝廷裏袞袞諸公都在呂梁河一事上雨露均沾了,那就怪不得如此反應。”


    最後一根支柱被人抽走,呂州民間對此絕望了,各種謠言火速出籠,傳說中靖安司緹騎出動,大肆抓捕鬧事骨幹的小道消息,竟然也有人相信。


    眼看著時機越發成熟,開河、分田主持人黃華得到身後道人點頭允許,登高一呼,頓時應者雲集。


    “龍子升君,豈能沒有血祭?月牙湖方圓八百裏,怎麽啲也得上少牢!牛羊俱在,獨欠豬頭,就拿呂州州官人頭來祭。”


    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刀槍劍戟,多如密林,頭盔鎧甲,更是堆砌成山,迅速組裝起過萬精壯。


    無數快馬、弓弩,玄鳥軍旗、大小戰船,載著就地轉職,八千全副武裝的子弟兵順流而下。


    船載旋風炮投擲出磨坊大的石球,隻是開了幾炮,就轟塌了沒有包磚的呂州城牆。


    八千討薪而來的河工,被“指揮使”黃華用圍三闕一之術,一波攻勢拿下了外城。


    官府衙門、藩王王府據內城險要專心防守,不料呂州城早就被四海商會滲透成了篩子,不消河工在城門前叫陣,早就有人出手,砍翻了唯一的空門,引等候多時的大軍入城。


    州官一個沒跑掉,藩王卻憑著王府精銳殺出一條血路,艱難地逃出生天。


    公審大會上,黃華細數犯官罪狀,有田契為證,人贓並獲,吞沒無數民脂民膏,無人敢否認。


    黃華親手把持鬼頭刀,一刀砍翻了鐵骨錚錚陳慶泉,呂州頭號貪汙犯,順手拖刀將兩袖清風李大亢劈成兩半,畢竟他婆娘名下田產三十萬畝,錢莊存款無算。


    手裏沾了官吏血,再也沒有回頭路!


    黃華提著自己的腦袋,別在褲腰帶,趕趟子上!其它人看到好處,也紛紛衝上去,差點把一長串幾十個呂州州官砍成肉醬。


    這世道,土地兼並地利害,失地農戶多如牛毛,過的日子更是豬狗不如,呂州河工剛剛舉起義旗,周圍州縣響應者眾。


    三五日裏,呂州境內局勢就崩了,邊軍三鎮內部也是問題多多,根本騰不出手來鎮壓,掐滅火苗於初燃時。


    如此一來,就導致帝國中部糧倉兩湖地界,一日三驚,物價飛漲。


    四海商會暗地裏控製的大大小小無數店鋪、行商,揮舞著大把銀票,瘋狂地搶購市麵上的糧食,進一步引發市場恐慌。


    再加上各大錢莊皇莊的小客戶集中再同時間提現,拿走無數現銀銅錢,導致儲備銀不得不收緊,消息傳開後,不用旁人提醒,擠兌狂潮出現了。


    局限於西梁國的金融危機不過是大戰爆發前的試演,當各地豪強用四海商會提供的錢銀,買走市麵上的各種物資,輸入型通貨膨脹導致所有人的財富急劇貶值。


    唯有手裏掌握糧食、鹹魚等實物的大賣家,順利拿到了商品貨物的定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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