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翌日淩晨,謝雲煙悠悠醒來,即刻察覺到吳家猶如一口煮開的湯鍋,各種情緒激烈碰撞,沸騰炸開一個個漿泡,盡是濃烈的愛恨情仇,棘手地很,稍微觸碰都能讓手指麻掉。


    “樹鬼昨晚到處作祟,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依我看,吳家暴露出很多問題,人浮於事乃是大家族通病,自然不少。吳家下人私下亂來,也是令人不齒的很。”


    謝雲煙回頭看去,便宜小舅子王龍象還是酣睡好眠,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昨晚那麽大的動靜,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若是真的行走江湖,早就人未出道身先死了!”


    謝雲煙輕輕搖頭,逕自推門往外走去,順手輕輕帶上房門,興許是經常使用的緣故,門柱戶樞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這時候,謝雲煙才看清楚,吳家下人亂成一鍋粥,到處都是疾步奔走的奴婢、仆役,雙眼神情惶恐不安,就像是天都塌了。


    可不是嘛!吳家家主吳釗海體內蠱毒發作,抓撓地血肉模糊,一塌糊塗,一條命去了半條,氣息奄奄,一副隨時都會死去的淒慘模樣。


    這才多久?謝雲煙想找個人來了解具體情況,偏偏找不到合適的人,直到他伸手抓住一個從麵前經過的男仆。


    這人就是昨晚在圩市找到自己的下人,為了報答他的“恩情”,把自己拉進這灘汙泥濁水的局中局裏,謝雲煙反手用脫變術,將吳家四房小妾身上的蠱毒詛咒轉移到他身上。


    現如今,轉移到他身上的蟲痕蠱跡,竟然自行平複下去,其中必有蹊蹺。


    吳家二等下仆馬小樂早就發現青衫道人醒來,故意往他身邊靠去,誰知稍微放慢腳步,就被他伸手一把抓住,看似白皙細嫩的雙手,此時猶如鐵鉗,夾地自己動彈不得,不由地心裏懊悔不已。


    謝雲煙定睛一看,發現這人身上有星星點點的靈光,嗅之如聞檀香,旋即恍然大悟地明白過來:“原來此人常年禮敬梵行先生,用微薄的錢銀供奉梵神,得了一點蔭庇,方能脫身出來。”


    “這大概就是生活在社會底層,小人物的生活智慧。”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這人沒投好胎,拿不到出身紅利,運氣也不好,從小被雙親賣到吳家作仆役,看樣子祖墳風水也不得利,沒權沒勢沒錢銀去作善事積德,看起來不太聰明,也不是讀書種子,隻能敬奉神明,以求蔭庇了!”


    謝雲煙無意為難底層小人物,鬆開手,順便給他整理一下衣襟:“一劫是一緣!你過了這個坎,後麵福緣陸續有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那人起先心裏還很是抵觸,大概是吃過苦頭了,現如今聽了這番話,恰好切中要害,正是一語道破天機,一時間福至心靈,毫不猶豫地納頭便拜。


    “道長,我家吳老爺突然身染惡疾,遍請名醫都無解,要不您過去看看罷。”


    謝雲煙忍不住搖搖頭,看著馬小樂,看地他低下頭,才歎道:“你姓吳?”


    這句話簡直振聾發聵,馬小樂全身一抖,立即反應過來,輕輕搖頭,隨即點了點頭,看來是真的明白過來了。


    “樹倒猢猻散!早作準備啊,你自去吧!”


    謝雲煙隨手撒下種子,旋即看到這人俯首下拜,急匆匆起身離開,不由地歎道:“看來吳家對下人……很不成體統呢,家主稍微露出頹態,就有人起了異心。”


    謝雲煙漫步走去前廳:“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仇寇!虧你吳家家主也是進士及第的讀書人,怎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對了對了,吳家向來強盛勢大,幾代下來還是暴發戶格局,沒有養出氣度格局來。”


    謝雲煙還有一句話沒說,“不愧是盜匪的後人,這幫死性不改的餘孽!”,隨即逕自一人走去前廳。


    謝雲煙還未走進去,就聞到一陣皮肉腐爛的腥臭味,衝鼻子,甚至有點嗆人。


    吳家下人進進出出,流水似的送湯進藥,很快端出一盆又一盆,盛放浸透紅白膿血的布巾,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前廳有婦人臨盆。


    “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福田廣大,也看個人造化!”


    謝雲煙站著說話不腰疼,紅口白牙調侃吳家家主,就差指著吳釗海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如此一來,果然引起吳家下人的矚目,二管家怒目而視,發現是青衫道人,趕緊換上得體大方的微笑。


    “道長……救命啊!還請道長大發慈悲,救一救我家老爺。”


    謝雲煙心裏暗道:“終於來了個懂事,會說話的!”


    於是,謝雲煙單手打了個道揖,唱了個諾:“吳家家主有眼無珠,不識有道全真,明明指點迷津,偏偏一個字都不信,合該受此磨難。”


    “遍請名醫皆束手,不知救星在眼前!你道吳釗海是突發惡疾?貧道卻看出端倪!那是毒蠱發作起來,盜取人體寶藥,亂了人身元氣,非草木針石能醫。昨晚還有得救,如今卻是難難難。”


    謝雲煙雙手一攤:“沒得白銀千兩,周濟左右貧寒,積累千百功德,始終不得脫難!”


    吳家二管家一聽這錢銀數目,實在是太大了,自己都做不了主,趕緊搖頭擺手。


    這時候,吳家家主吳釗海不知何時出現在前廳門口,聽到青衫道人給出的條件,盡管心疼的利害,竟然毫不猶豫喝道:“隻是千兩白銀!給他!”


    二管家渾身一震,萬萬沒想到剛才還痛地死去活來,隻剩下半條人命的家主吳釗海,竟然能來到門口,心裏忐忑不安極了。


    謝雲煙卻是讚賞地多看一眼:“不愧是進士及第的讀書人,一手掌控偌大一個家族的家主,氣數未盡啊,此時此刻還有這份決斷,果然有本色!”


    “積修功德以抵消貪花好色之罪,緩不濟急!貧道擅長一門禳星祈福術,籍著祝由術展開《南鬥延命生神章》,能將蠱毒轉移出去,由其他人受了。不知吳家有多少直係血親?”


    都說虎毒不食子!可是,吳家家主吳釗海畢竟是個狠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地把子女賣了。


    謝雲煙也沒想到這吳家家主如此殺伐果決,推脫道:“此時大日淩空,諸星隱耀,還是等夜晚罷!”


    吳釗海臉色一黑,陰沉地猶如烏雲密布,就要滴出水來,啞聲道:“你耍我玩呢罷!”


    附近的吳家下人雙手擺開架勢,一副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樣子。


    謝雲煙毫不動容:“非也非也!實在是時機不到,人力再大也是無用!好在,貧道還有驅毒之術,能緩和吳郎症狀。”


    謝雲煙偷偷瞄了一眼,就看見吳家家主吳釗海胸口以下部位,黴毒、婲柳、淋毒等貪淫好色之病痕,忍不住暗道:“好才情!將淫毒植入蠱蟲體內,練蠱如練毒,看似左道蠱術,卻是以色為媒,觸媒、媒介之病,就是發作地太快,效果也未免太好了!”


    吳家下人按照青衫道人要求,很快牽來一條黑狗,接血的銅盆。


    就在吳家下人準備按住黑狗,斬頭取血時,謝雲煙看到這頭土狗淚眼汪汪,明明能掙紮掙脫,卻一動也不動。


    “慢!黑狗難得,殺一頭就少一頭!貧道隻要一鬥黑狗血,又不是一定要殺狗!”


    吳家下人看了一眼家主,被那雙布滿血絲的紅眼睛瞪了一下,狗腿刀都掉在地上,不得不讓出位置。


    那頭黑狗也是破有靈性,不躲不閃,躺在屠狗殺豬的案板上。


    謝雲煙笑道:“好!”隨即右手輕輕一劃,就破了黑狗的脖頸,一道血柱噴射出來,迅速澆滿銅盆。


    說是一鬥三斤黑狗血,謝雲煙隻放了一罐八兩,隨手閉了黑狗脖頸傷口,由它自去了。


    吳家家主吳釗海突然意識到自己會麵臨什麽境況,忍不住喝道:“怪,力,亂,神!”


    謝雲煙明白過來,笑道:“子不語,卻沒說不存在,隻是敬而遠之罷了!又說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可見,怪力亂神之類,有且可以論之,衡之,量之!”


    謝雲煙左手端盆,右手劍指蘸黑狗血,在吳家家主吳釗海身上寫寫畫畫,他的指勁力透腠理,劃下一個陰陽太極,又劃下五行、八卦。


    “天地無極,乾坤借力不能醫,今我有私,恭請垂臨……蠱為陽,毒為陰,份屬木形水德靜之理,跳不出五行,在三界以內,斷無不能醫。”


    附近眾人就看見,家主皮肉下麵,無數寸許長的線蟲,被青衫道人手寫八卦血符逼住,向那話兒遊走而去。


    謝雲煙笑道:“欲去頑疾煩惱根,揮刀自宮得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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