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房裏,除了嬰兒的啼哭聲,其它聲音都在話音剛落後戛然而止,就像是裏麵的所有人,都被人掐住了脖子。


    謝雲煙哪裏是空耗時間幹等著的人,直接伸手過去,雙手交錯抓住門框,往外猛地一扯,整扇門連同木板拚湊的大半麵牆,都被他暴力地拆掉。


    耀眼的天光瞬息間照進房間裏,撕開令人昏昏欲睡的幽暗,將一群麵容枯槁,臉上毫無血色的婦人顯露出來。


    謝雲煙看了一眼,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暗道:“這血汗工廠的點子,我還以為隻有我會,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等能人。想人之所想,思人之所思,走在所有人前麵去了。”


    這時候,倀鬼化作一陣輕風吹過,帶來謝雲煙想知道的消息,隨後一遝厚厚的契紙落在他手裏。


    “這人趁著年穀不登時,鄉間農人鬻兒賣女,他就到鄉間去,花上一點點的錢,陸陸續續買了幾十人到手。男的挖礦,女的織布,沒日沒夜的幹活,直到把他們最後一滴血汗壓榨出來為止……”


    謝雲煙用眼角餘光掃視過去,看到一群瘦弱的“蘆柴棒”,不禁心生憐憫,借機揚起手中的籍契,大聲咆哮道:“以後,你們都是我的人!與這裏相比,也沒什麽好處,三餐一宿,每天結一次工錢,可以自己存著,也在掛在賬上,寄回家也行。如何?”


    這時,發生驚變後,立即躲在人群裏的管事,暴露在謝雲煙的麵前,所有婦人都轉頭看著她,看地她心裏都毛躁了,狠狠地瞪眼,結果沒人理會,想揚起手裏的短鞭,狠狠地教訓這些家主人的奴工。


    可是,謝雲煙怎麽會容忍得住,有人打算毀壞他的財產,屈指一彈,一顆鐵蓮子快如疾風,隻聽“啵”地一聲,血光爆濺四射,狠狠地嵌在女管事的額頭上,當場將她打昏了過去。


    與惡形惡狀的主人相比,對於這些被半拘禁日子折磨地沒有脾氣的婦人,顯然更害怕手持短鞭的管事,一旦她轟然倒下後,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放下手頭上的所有一切,盡管腳步有些蹣跚遲鈍,還是竭盡全力逃出去。


    其實,這些七拚八湊的木板房,根本擋不住婦人們合力衝撞,可就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她們不得不“自願”待在昏暗的房間裏,為買下她們下半生的男人做牛做馬。


    現如今,婦人們重獲自由身,隻不過從一個主人手裏,落到另一個男人手裏,按照剛才的所見所聞來看,看起來年歲不大,手段更是狠辣的新主人,恐怕很不好相與。


    謝雲煙當然知道這實在是不是辦法的辦法,真的給她們自由,遲早會被原主找到,繼續原本暗無天日的壓榨,落在自己手裏,至少不會被索走。


    “至關重要的一點,我為烏龍山白額侯揚名、積修功德來的,又不是為了錢銀,自然不必盤剝刻薄到如此地步。說實在的,成衣店那邊雇傭、組織的合作社婦人,與這些人相比,已經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了。”


    就在戶房領班老關係戶執意待在大東門百貨街,時刻準備堵謝雲煙的門時,渾然不知自己起家致富的基地,都被人整個偷掉了。


    晚些時候,那人怏怏不樂地回轉老巢,從坊門街拐角處進去,就看見“鐵口直斷”那老騙子冷笑連連,起初還不當回事,反正這人對自己就沒有好臉色過。


    當他進了這條蚰蜒巷,發現左右探頭露腦,倚門賣笑的半掩門暗娼,也是一臉皮笑肉不笑,甚至懶得招攬自己,那人還暗自慶幸,省的自己叫她們免開尊口。


    等到他避開路麵上的汙泥濁水,貼著牆根來到自家工坊,驀然發現自己的家業,被人拆地七零八落,裏麵的人更是一個都沒,全部跑光了。


    噩耗!簡直就是天大的噩耗!


    這一進一出可都是錢,再加上進了大批布料、棉花,那人賠地褻褲都要當掉,更難受的是,蚰蜒巷以及坊門街一帶的街坊鄰居,根本沒有人告訴他任何有用的消息。


    深孚眾望的管事至今昏睡不醒,為了從她嘴裏撬出有用的線索,不得不重金請杏林高手過來診治,很不巧的是,這人就是最近小南門一帶,聲名鵲起的“懸壺濟世”藥店的坐館,區區不才在下鄙人兄弟我的,謝雲煙。


    青衫道人白額侯坑了一筆高昂的診金後,瞧著這人的家底還很豐厚,著幾頭倀鬼到處轉轉,果然有所發現,多是人所共知的地方,譬如磚牆夾層裏,書房書架上,花盆泥下物等等,委實叫人啼笑皆非。


    謝雲煙當時壓著笑意,沒有施展“五鬼搬運術”統統取走,就擔心他鋌而走險,會做出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孰不知,哲人轉頭就厚著臉皮去見戶房領班,希望能最後爭取一把。可是三班領班都同意的事,戶房自己拿到的返點也很多,一來不好說話不算數,再則與同僚翻臉,實屬不智,最後為了一點所謂的情分,少賺以往一倍的回扣,戶房領班除非是瘋了。


    於是,這人好話說了一籮筐,戶房領班還是沒點頭,甚至教他想都別想了,以後也別想了。


    如此一來,原本就山窮水盡的家夥,即便謝雲煙沒有暗中以七情六欲之術動手腳,他自覺前途無路可走,心裏惡狠狠地想著:“你讓我走投無路,我就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當下,這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趁著點頭哈腰時,伸手摸到腰間的短刀,原本用來割肉下酒,此時被他拿在手裏,陡然間血氣上湧到頭,眼睛頓時就紅了。


    “殺……”


    這人年輕時也跟江湖好漢學過站樁,打熬力氣,盡管技藝生疏了些,招式還是板板正正,上步一把抓住戶房領班衣襟,右手反握短刀,一招“倚馬橫戈”。


    戶房領班背後寒毛根根豎起,剛剛反應過來,眼前隻見寒芒一閃,刀光迅速抹過脖子,入口極深,先是一涼,再是一熱,錐心刺骨的劇痛傳來,半個身子都麻了。


    “你……你……”


    戶房領班怎麽也沒有想到,不過就是一樁成衣買賣罷了,以往對自己唯唯諾諾的小人物,竟然狠得下心來,對自己悍然動手,而且還是下死手。


    在戶房領班意識沉入黑暗前,回光返照的一瞬間,他猛然想起一句話: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我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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