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心裏存著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主意, 便說:“爹之前給墨兒留下兩千兩, 可是恩慈和恩悲都要讀書, 筆墨紙硯每一樣都要花錢,而且墨兒拿到的是現銀,婚期這麽趕,要是現打家具首飾必然要折價。首飾可以熔舊的,但是家具是女兒家的臉麵, 馬虎不得。我娘家弱, 自己也不比大嫂有能耐, 這些年根本沒攢下多少家底, 要木料沒木料,要門路沒門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排衣櫥櫃子等家具。兒媳隻怕自己做的不好, 抬嫁妝那天讓墨兒和侯府丟臉……”


    阮氏這一段話說的前言不搭後語,又是說兩個兒子讀書,又是說自己娘家弱, 東一棒槌西一棒槌的, 教人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可是程瑜瑾聽懂了,她在心裏“嘖”了一聲, 對阮氏的心思了如指掌。


    說了這麽多, 還不是盯上了她的東西。阮氏先前就提過這一茬,那時候程瑜瑾不緊不慢,在慶福和程元賢麵前點撥了一通,他們自然急吼吼地去聲討了。之後程老侯爺親自發話, 阮氏好容易消停了幾天,程瑜瑾本來以為阮氏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想到今天靖勇侯府送來了聘禮,阮氏長了臉,膽子也大起來。


    竟然又敢提這些話。


    程老夫人也聽懂了,耷拉著眼睛不說話。阮氏見屋子裏的人都靜靜的,悄悄捅了程元翰一下,然後說:“母親,就說墨兒的紅木箱籠,這是要用一輩子的東西,是新婦的臉麵。但是現在隻剩不到一個月,一時半會找不到好的木料,而且讓工匠打也來不及了。”


    阮氏說完,偷偷用眼睛去看程瑜瑾,然而程瑜瑾八風不動,依然穩穩地坐在繡墩上,一口一口吹著茶喝。阮氏著急,忍不住問:“大姑娘,你從小接觸到的好東西多,你說呢?”


    程瑜瑾放下瓷盞,笑著點頭:“二嬸說得對,隻剩一個月,對木匠來說確實有些趕。”


    阮氏期待地看著程瑜瑾,結果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下一句話。阮氏眨眨眼,然後呢,這就完了?


    按道理話說到這個程度,臉皮薄的人都忍不住開口謙讓了。無論真心假意,麵子總是要讓幾句。可是程瑜瑾遲遲不說“要不先用我的”這句話,阮氏沒辦法,隻能提醒的再明確一些:“大姑娘,出嫁是一輩子的事,墨兒馬上就要出閣,現在再讓木匠做箱籠也來不及了,不知道你哪裏有沒有合適的家具?”


    程瑜瑾笑得越發明豔:“有啊,我另外有一整套家具,拔步床、梳妝台、衣櫥箱櫃、座椅屏風等都是齊全的。聽母親說,這些俱是上好的木料,隨便一件,光工期就有半年呢。”


    阮氏眼睛都亮了:“那嬸母先買下你的,好歹應付了墨兒出嫁,等日後再慢慢還給你。大姑娘,你看如何?”


    阮氏說是這樣說,但其實她們都知道,女子的嫁妝遠不是一日之功,這是積年累月才能攢起來的。若是將程瑜瑾嫁妝裏的家具拿去補程瑜墨的空,別說一年後補齊,恐怕一年連木料都找不全。


    至於阮氏所說的“買”,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了。阮氏是嬸母,就算她能拿出錢來,程瑜瑾能收嗎?這就是一個好聽的借口,阮氏所謂的借用,其實就是拿走程瑜瑾的好家具,等一年後,隨便補些次品回來。


    說不定,都不用補回來。


    阮氏的話說完,眾人都將視線投到程瑜瑾身上。阮氏雖然有獅子大開口之嫌,可是誰讓程瑜墨嫁入了靖勇侯府,還十分得靖勇侯府看重呢。形勢高低就是如此,對方得意,就是能名正言順地搶東西。


    程老夫人沒有說話,偏偏此刻慶福郡主還不在場。眾人看向程瑜瑾的眼神中滿是歎息,可是沒一個人搭腔。一室寂靜中,唯有程瑜瑾一個人說話了。她笑容不變,說:“二嬸有急用,我作為晚輩能幫襯則幫襯,怎麽能收二嬸的錢?二嬸需要什麽直接拿去吧,以後再慢慢還我不遲。不過我屋裏的家具用了許久,有些地方全是劃痕,二嬸若要給二妹妹當嫁妝用,恐怕需要重新上漆。”


    “等等。”阮氏都聽懵了,“你屋裏的家具?”


    “對啊,我屋裏那些正在用著的家具呀。”程瑜瑾像是遺憾一般歎氣,說,“可惜我手腳重,把東西都用舊了。這些東西我本是不好意思給二妹妹的,聽說新婦出門要用全新的箱籠,若是用別人用過的兆頭不太好。不過既然嬸母不在意這些,那我也沒什麽可說的。用二手箱籠未必說以後當真要嫁第二次,還是二嬸想的開,不在乎這些虛話,反倒是我狹隘了。”


    阮氏趕緊打斷程瑜瑾,皺眉道:“大姑娘說什麽呢,你二妹出閣在即,你怎麽這樣咒她?”說完之後,阮氏細細的眉毛擰在一起,連忙衝地上呸了一聲。


    連翹跟在程瑜瑾身後,聽到這裏險些笑出來。好一個嫁第二次,大姑娘罵的痛快。


    程瑜瑾氣定神閑,反而疑惑地問阮氏:“二嬸不是說要和我買家具麽,竟不是我屋裏的?那是什麽地方的?”


    阮氏嘴唇翕動,欲言又止,程瑜瑾仿佛才想到一般,長長“哦”了一聲:“原來,二嬸指的是我嫁妝裏的呀?”


    程瑜瑾說完,屋裏的氣氛明顯凝滯起來。想是一回事,明著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程瑜瑾不理會眾人變化多端的臉色,慢悠悠說:“可是,那是我的嫁妝啊,二嬸換了我的嫁妝,我日後該如何?”


    阮氏本來打算便是如此,可是被程瑜瑾當麵說出來,她臉上難堪至極。阮氏無論如何說不出承認的話,隻能否認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暫且借用,等救了墨兒的急,我會按原樣還給你。”


    “既然救急,正好去買現成的。二嬸和我也是買,和外麵店鋪也是買,不如用現成的,省得二嬸要還我一模一樣的,多麻煩。”程瑜瑾笑著看向阮氏,邀功一般說,“二嬸,你看我這個主意,是不是方便許多?”


    阮氏笑都快笑不出來了,她要是有錢,當然要什麽都能拿來,問題不就在於……她沒錢麽。


    阮氏放棄了和程瑜瑾打口舌官司,她說不贏程瑜瑾,於是將希望放在程老夫人身上。阮氏目帶期冀,說:“娘,霍家今日的陣仗您也見了,他們送來這麽多錢財,正是說明看重墨兒啊。您看要是我們拿不出像樣的嫁妝,霍家看輕墨兒事小,讓侯府丟了臉事大啊。”


    程老夫人眯縫著眼睛不說話,反正這些東西勢必要跟著孫女嫁出去,並不是侯府財產,那麽給哪個孫女,對程老夫人來說都沒差別。若是給得寵的那個,日後還能更多的回報侯府。


    程瑜瑾一直注意著程老夫人的態度,她見程老夫人半合著眼思索,她眯了眯眼睛,立刻趕在程老夫人未出聲前說:“祖父走前不是給我們安排好了嫁妝麽,這百日內祖父的生魂還遊蕩在人間,我們若是改了祖父的遺命,恐怕不好吧。”


    阮氏聽到這裏已經徹底明白了,她沉了臉,說:“大姑娘,你這是存心不肯幫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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