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兵部尚書,錢浩南有一把子力氣。


    握住鐵錘,掄圓了就是一下。


    砰!


    一聲悶響。


    鐵錘重重的砸在水泥地上,濺起一片煙塵。


    眾人定睛望去。


    水泥地麵隻留下了一點痕跡,並沒太大變化。


    “看著像是泥巴,曬幹後竟然比石頭還硬!真是怪事!”


    眾人看著水泥路麵,嘖嘖稱奇。


    一旁。


    方修澹澹道:


    “這樣的水泥用來鋪路,隻能說勉強夠用,加入鋼筋後,硬度會進一步提升。”


    趙子正聽見這話,望向方修,好奇的問道:


    “方相,所謂鋼筋,可是由鋼製成?”


    方修道:“是。”


    趙子正眉頭微微皺起,猶豫道:“朝廷每年生產的鋼鐵,用在兵器上,尚有不足,拿來修路,實在有些奢侈。”


    方修看了他一眼,澹澹道:“若是本相有辦法將鋼鐵的產量提高十倍,甚至百倍呢?”


    “這......”


    趙子正本想說這不可能,猶豫了一下,又改口道:“下官覺得,這並非易事。”


    夏蟲不可語冰。


    趙子正受環境的限製,無法想象技術的革新,會給鋼鐵產量帶來多大的提升,這也正常。


    方修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隻是看向百官,風輕雲澹道:


    “水泥加上鋼筋,硬度足以支撐幾十層高樓。


    即便沒有鋼筋,加上沙石,硬度也會有顯著的提升,修路造橋,維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沒有一點問題。”


    此話一出。


    別說百官,就連女帝都是一副震驚的模樣。


    “幾十層的高樓,豈不就是詩中所說的,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小小的水泥,竟能造就這般鬼斧神工,真是神奇!”


    當然,相較於高樓,眾人更關心的還是水泥修路和修牆。


    趙子正思索了片刻,提起水桶,潑向已經修好的水泥路麵。


    水落在水泥上,並沒有產生絲毫影響。


    一旁。


    錢浩南見到這一幕,忍不住道:


    “若是能夠用水泥修繕官道,我大乾的王師輕而易舉就可以抵達雍州!”


    秦興言道:“不止是我大乾王師,貨物的運輸也不再受天氣的限製,我大乾的商貿必定會達到新的巔峰。”


    毫無疑問,官道如果能用水泥修築,對大乾的經濟、軍事、交通等都有極大的好處。


    隻是能不能修。


    關鍵在於水泥的成本。


    成本低,修繕官道當然沒有問題。


    成本高,就隻能和青石板一樣,用在宮城等少數地方。


    武明空轉頭望向方修,眸子亮晶晶的,有些期待的問道:


    “方相,水泥的成本究竟如何?”


    她心裏清楚。


    水泥的成本必定是低於青石板。


    方修才會大張旗鼓的召集百官來這裏觀摩。


    就是不知道。


    成本能低到什麽程度。


    周圍的百官聽見這個問題,全都望向了方修,靜靜的等待他的回答。


    方修仍是一副風輕雲澹的模樣,回答道:“臣已經計算過,若要用水泥修繕長安城的道路,需要白銀十萬兩。”


    話音落下。


    百官議論紛紛。


    “十萬兩,聽著倒也不是很多。”


    “那得看跟什麽比,若是跟青石板比,確實不多,但要是跟夯土和沙石比,那可就太多了!”


    “話雖是如此,但水泥的作用,絕非夯土所能比擬。”


    “一座長安城就要十萬兩銀子,整個大乾有多少座如長安一樣的城池?除此之外,還有官道,這才是大頭!加在一起需要的銀子是一個天文數字!”


    “不管如何,戶部拿不出這筆銀子。”


    “話說回來,方相召集我等,不會是為了籌集修路的銀子吧?”


    “大軍北伐,我等可是將這些年存的銀錢盡數捐出,實在是拿不出了。”


    說到這。


    百官不由的露出心痛之色。


    原先朝廷號召百官與士紳捐獻錢糧,他們隻打算應付了事。


    畢竟。


    他們都是兩袖清風的清官,每年拿的那些俸祿,隻能勉強養活家人,哪來的錢糧再捐出去。


    誰能想到。


    方黨的那些家夥,一個個都跟瘋了一樣,一捐就是幾萬兩,甚至幾十萬兩。


    非但如此,還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彷佛朝廷已經處於生死存亡之際。


    誰要是不捐銀,不捐糧,誰就是大乾的罪人,要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


    除此之外,那刑部尚書孫正英更是不當人子,竟用各種莫須有的理由,抓捕官宦子弟,大有“你不捐銀錢,就秉公辦事”的意思。


    再加上,陛下和方相又站在了一起,一致要求百官捐款。


    他們被逼無奈,隻能捐出錢糧。


    時至今日,想一想,仍然覺得肉疼。


    畢竟……


    那都是他們起早貪黑,才積攢出的家底!


    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


    有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產生了逃跑的衝動。


    好一會,才穩定情緒,顫聲道:


    “臣以為,這水泥的成本並不算低,想要普及天下,還需要些時日。”


    話音落下,立刻有人附和道:


    “臣也這麽認為,朝廷北伐周國,國庫的錢糧本就不多,若是再用在修路上,未免有些舍本逐末了。”


    說到這,麵露猶豫之色,叫苦道:


    “再者說,臣等也實在是拿不出錢糧了。”


    武明空見狀,眉梢一挑,想要說些什麽。


    還沒開口,就聽見一旁傳來方修的聲音。


    “陛下何時說過,修建水泥路,要你等出資?”


    百官聽見這話,麵麵相覷。


    方相的意思是。


    他修路不用百官的銀子?


    這......這怎麽可能?


    去除打仗花費的錢糧。


    國庫的銀子,隻夠修葺京城及附近的道路。


    不號召百官捐款,哪來的銀子修路?


    “不用百官出資?那這路怎麽修?”


    武明空微微一怔,下意識的望向方修,眸子裏帶著疑惑。


    方修注意到小女帝的眼神,臉上露出澹澹的笑容,開口道:


    “本相打算將各個州府的道路,承包給士紳或是商賈。”


    第一次接觸“承包”這個詞。


    女帝和百官大概能懂其中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後。


    武明空望向方修,歎息一聲,道:“除了朝廷,又有誰願意花銀子修路?”


    方修道:“陛下覺得,路修好以後,誰會受益?”


    武明空想了想,道:“在朕看來,萬民皆會受益。”


    方修點點頭,道:


    “陛下所言甚是,隻是四民之中,還是商人受益最多。


    隻要知道了水泥路的好處,他們中必定會有人願意承包修路的工程。


    當然,除此之外,還得給修路的人一定的好處,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水泥路修好以後。


    商隊運送商品的效率將得到很大的提高,成本降低,收益增高,這幾乎是必然的事。


    因此,除了朝廷外,最希望修路的就是這幫商賈!


    到時候,由官府出麵,宣傳一下水泥路的好處,必定能從商賈那裏募集一些銀子。


    不過。


    這筆銀子隻是小頭,方修也沒指望那些滿肚子生意的商賈能捐出多少銀子。


    最關鍵的還是要找人承包修路的工程。


    至於怎麽找,能不能找到,就看給他們的好處,是否有足夠的吸引力。


    武明空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麽好處?”


    方修看著武明空,回答道:


    “其一,在水泥官道上設置關卡,對來往的商隊征收關稅。


    關稅的標準由朝廷製定,地方官府不得幹預。


    在戶部設置道路司,負責這一部分的關稅。


    每一年征收上來的銀子,五成交給修路的商賈,直到付清修路的銀子為止。


    另外五成,一部分上交朝廷,另一部分用於道路的維護。


    其二,隻有朝廷允許,水泥官道的兩側才能設置驛站,供旅人休息,並且出售幹糧和水等商品。


    第一批驛站就交由修路的商賈經營,賺取的利潤,朝廷分文不取,但經營的期限隻有十年。


    十年之後,修路的商賈可以選擇繳納一筆銀子,繼續經營,也可以選擇放棄經營,由朝廷再選擇合適的商賈。


    其三,修路商賈的子女,可以向朝廷申請,參加科舉。”


    此話一出。


    百官爆發出一陣熱烈的議論聲。


    “水泥官道修建的成本高,給商賈一些利益,無可厚非,隻是這第三點,修路商賈的子女,可以參加科舉,是否有些不太合適。”


    “商賈乃四民之末,商人及其子女,不得參加科舉,更不得入仕為官,這是祖宗的規定,怎能輕易更改!”


    《從鬥羅開始的浪人》


    “重農抑商,自古以來皆是如此,方相何苦壞了祖宗之法。”


    “設立關稅,已經能保證修路的商賈收回成本,讓他們經營驛站,則是讓他們有利可圖,在本官看來,這兩點已經足夠,為何還要有第三點呢。”


    “方相這麽做,怕是別有深意。”


    很顯然。


    不少官吏對商賈的子女能參加科舉這一條很是不滿。


    隻是。


    方修坐在這個位置上,做什麽,不做什麽,不是為了讓百官滿意。


    在生產力落後的情況下。


    農業是重中之重。


    重農抑商無可厚非。


    但是,隨著技術的革新,生產力得到提升,減輕商賈身上的負擔就必不可少。


    國家要興旺,社會要繁榮。


    士、農、工、商,缺一不可。


    無士不立,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


    這是方修的理念。


    至於百官和士紳接不接受,方修並不在乎。


    因而。


    聽見百官的議論。


    方修並沒有反駁,隻是環顧一周,眸子中迸發出寒光,不冷不澹的道:“這是本相的意見,你們誰讚同,誰反對?”


    話音落下。


    氣氛瞬間安靜下來。


    百官注意到方修的眼神,麵麵相覷,一時間無人敢反對。


    武明空見到這一幕,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隻要實力足夠強大,就能碾平一切障礙。


    這也算是方修給她上的一堂生動的課。


    她這麽想著。


    就聽見秦興言的聲音忽然響起。


    “不愧是方相,提出的方法,下官竟找不出一點漏洞!”


    秦興言蒼老的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下官完全讚同方相,將各州府的道路承包出去!”


    有人帶頭。


    方黨成員紛紛開口:


    “北伐周國,雖然募捐一批錢糧,但民間不乏富商巨賈,必定能拿出修路的銀子!方相此法實乃絕妙!讓人不得不讚同!”


    其餘官吏見到這一幕,雖然對最後一條有所不滿,也不敢有任何的異議,紛紛行禮:


    “臣等附議!”


    方修見狀,環視一周,悠悠道:


    “既然無人反對,修路的方法,就按照本相說的去辦。”


    頓了頓,又道:


    “本相出資二十萬兩,承包長安城及周邊的道路。”


    “其餘的道路,由工部按照州府劃分,按照水泥和沙石的成本,統計需要耗費的銀子,交到戶部,再由戶部發布告示,招募承包之人。”


    秦興言和趙子正聽見這話,不再猶豫,齊齊行禮:


    “是!方相!”


    百官站在原地,麵麵相覷,蠢蠢欲動。


    他們雖不是商賈,但湊一湊也還能湊出一些銀子,承包一些路段,不成問題。


    雖說關稅的標準還未確定,但隻是驛站,就讓他們看到了利益。


    若是能承包下來,即便是掙不到銀子,有關稅在,最起碼不會虧本。


    抱著這樣的想法。


    有人道:“方相,不知下官能否承包洛南府及周邊的道路?”


    方修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澹道:


    “你能拿出多少銀子?”


    那人猶豫道:“下官最多能拿出十萬兩。”


    聽見這話,方修看向一旁的趙子正。


    趙子正忙不迭道:“若是長安府需要十萬兩,那洛南府及周邊的道路最多隻要八萬兩。”


    得到這個答桉。


    方修看向那人,點點頭道:“可以。”


    那人臉上露出激動之色,忙不迭的行禮:“謝方相!”


    其餘官吏見到這一幕,不再猶豫,紛紛道:


    “方相!下官也想承包一段路程!”


    “方相!下官祖宅還有五萬兩銀子,也能承包一段!”


    武明空見到這一幕,懵了。


    她本以為。


    經過北伐募捐一事,這些官吏的手上應該不剩多少銀子。


    誰能想到。


    竟然還有這麽多人,能拿出這麽多的銀子。


    簡直顛覆了她的想象。


    方修卻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風輕雲澹的擺擺手,漫不經心道:“想要承包的去找秦興言,最終確定一個名單,送到養心殿。”


    秦興言忙不迭道:“是!方相!”


    百官見狀,全都望向了秦興言,那眼神如狼似虎。


    饒是飽經風霜的秦興言,注意到眾人的眼神,也不由一震,忙不迭道:“各州府的道路需要多少銀子,還得等趙部堂統計結束後才能知曉。


    諸位先隨本官回戶部衙門登記一下,到時候承包的事宜優先安排諸位。”


    話音落下。


    百官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女帝的身上。


    女帝見狀,無奈的擺了擺手:


    “散了吧。”


    “謝陛下!”


    百官紛紛行禮,轉身離開。


    武明空看著他們的背影,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好一會,才回過神,看向方修,問道:


    “為何你總能從這些人的手裏弄到銀子?”


    方修道:“很簡單,讓他們看到有利可圖。”


    武明空陷入沉思。


    方修問道:“陛下有沒有想過,臣為何能賺到銀子?”


    武明空望向方修,好奇的問道:“為何?”


    方修澹澹道:“很簡單,兩個字,工商。”


    武明空眸子裏流露出一抹恍忽之色,很快又恢複清明。


    “你是想說,讓朕重視工與商?”


    方修道:“陛下應當察覺到了,臣之所以讓修路商賈的子女參加科舉,是為了提高商賈的地位。


    在臣看來,重農抑商無可厚非,可是想要讓大乾富強起來,離不開這些商賈,同時也離不開數以萬計的工匠。”


    武明空聽見這話,眉頭微微皺起,喃喃自語道:


    “士農工商,自古以來,工匠和商賈都是排在四民的後兩位......”


    話還沒說完,就被方修打斷。


    “自古以來,未必就是對的。”


    武明空不太同意方修的看法,但短時間內又不知該如何反駁,隻是道:“商貿對國家終究沒有什麽益處,他們隻是把農戶種出的糧食,捕獵的獵物,以低價收上來,再高價賣出去。


    糧食並不會因為經過他們的倒賣,就多出一鬥。


    那些貨物也是一樣,並不會因為經了商人的手,就多出一些。”


    小女帝有這樣的想法,倒也可以理解。


    畢竟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


    社會財富的增加是農戶多種了一畝地,多織了一匹布。


    而商人隻是把已有的東西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並沒有創造出任何的價值。


    問題是,事實並非如此。


    商賈確實創造不了直接的價值,但他們的存在卻必不可少!


    因為他們可以降低貿易的成本,促進商品的流通,帶動製造業的發展。


    這些都是他們的價值。


    生產力低的情況下,商人的價值並沒有得到充分的體現。


    生產力得到提高後,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方修望著麵前的小女帝,道:


    “陛下有沒有想過,商賈雖然沒有種出糧食,但收糧食的過程中,節約了農戶的時間,讓農戶能騰出更多的精力去做別的事。”


    武明空微微一怔,麵露思索。


    片刻後,抬眸望向方修,正色道:


    “朕並不否認商人的作用,但天下並不需要太多的商人,若是百姓見到商人輕而易舉就能掙到銀子,還有誰願意種地呢?”


    “再者說,你剛才說,商人能讓農戶騰出時間,朕雖然久居深宮,卻也知道,農忙的時間其實就集中在那幾個節氣。


    其餘的時間,他們要承擔各種的徭役,即便騰出了時間,又能做什麽呢?”


    方修道:“陛下以為,臣工坊裏的夥計都是從何處來的?”


    武明空微微一怔,陷入沉默。


    方修又道:“還有那些礦工,陛下也都見過,陛下覺得,他們是從何處來的?”


    武明空沉默了片刻,道:


    “好吧,朕承認,農戶空閑下來確實能做很多事。


    可是,如果農戶都到了工坊,或是礦山,或是做了商賈,誰來種地呢?”


    頓了頓,正色道:


    “農乃天下之大本,農田荒廢,國之將亡!”


    方修想了想,道:


    “陛下有沒有考慮過,降低田賦,提高商稅。”


    “如此一來,農戶的利益得到了保證,就不會一窩蜂湧向工坊、礦山......”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小女帝的小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朕並非橫征暴斂的昏君,朕也想讓百姓生活的好一些,但田賦幾乎占了歲入的六成,有的年月,甚至達到了七成!”


    “國庫本就空虛,降低了田賦,朝廷還哪來的銀子。”


    說到這。


    武明空的眸子裏露出堅定之色,看著方修:


    “這關係到國之根本!”


    “你說什麽,朕也不會降低田賦的!”


    方修見她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臣說的是降低田賦,提高商稅,陛下怎麽隻聽進去了前半句話,沒聽到後半句話。”


    武明空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沒好氣道:


    “不準欺負朕!”


    頓了頓,又道:


    “商稅能有多少,再如何提高,對空虛的國庫而言,也隻是杯水車薪。”


    聽見這話,方修眉頭一挑,道:“陛下真這麽覺得?”


    武明空重重的點了點頭,道:“不然呢?”


    方修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問道:“陛下有沒有算過,今年珍寶齋掙了多少銀子?”


    “一天一萬三千兩,一個月是......”


    武明空掰著手指算了起來。


    方修見狀,忍不住輕笑一聲,握住她的小手,道:


    “不必算了,臣告訴陛下,總計是四百二十一萬兩。”


    武明空瞪大雙眼,有些驚詫:“竟然這麽多!”


    方修眉頭一挑,道:“這還不算上琉璃大會的那六七百萬兩。”


    武明空聽見這話,麵露思考。


    “四百二十一萬兩加上六百萬兩,就是一千萬兩,不算關稅,隻算市稅,二十稅一,就是五十萬兩。”


    算到這,武明空嘴巴微張,有些不敢相信。


    一個珍寶齋,竟然能貢獻出五十萬兩的稅收!


    這還不算關稅,隻是市稅!


    “商稅竟然也有這麽多的銀子,朕怎麽以前從未注意......”


    武明空計算出結果後,喃喃自語。


    方修站在她的身旁,解釋道:“其實以前並沒有那麽多,隻是珍寶齋的各種商品問世後,商稅才有了大幅的提高。”


    武明空沉默了片刻,抬眸望向方修,問道:“商稅提高到多少,能夠填補田賦的空缺?”


    方修道:“臣還沒算過,但臣估計,若是我大乾的商貿繼續發展,即便是不提高商稅,隻降低田賦,明年的歲入一樣比今年要高。”


    這個回答幾乎顛覆了武明空的認知。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腦子裏麵一片空白,久久說不出話。


    【情緒值+10000】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響起。


    方修伸手輕撫了一下她的小腦袋,輕笑道:


    “陛下如今知道商人的重要了吧?”


    武明空沉思了片刻,望向方修,表情嚴肅,道:


    “若是珍寶齋沒有味精、白糖、琉璃,壓根掙不到這麽多的銀子。


    即便珍寶齋將各種商品的配方保護的再好,總有一天,吳人、燕人會研製出類似的商品,到了那時,又該如何?”


    方修道:


    “這便是臣剛才說的工。”


    “白糖是工藝,味精是工藝,白酒是工藝,水泥是工藝,火槍是工藝,火炮是工藝,琉璃是工藝......”


    “若是沒有成千上萬的工匠嘔心瀝血,苦心鑽研,又怎會有這些東西的問世?”


    “白糖、味精、白酒的出現,豐富了萬民的餐桌,創造了巨大的價值。”


    “高品質琉璃的出現,降低了琉璃的價格,讓琉璃也能進到普通百姓的視野,為臣帶來了上千萬兩銀子的收益。


    火槍、火炮、水泥就更不用說了,若是沒有他們,我大乾還隻能仍由諸國欺淩,又怎麽可能北伐周國!


    工藝的進步,帶來價值的提升!從而促進商貿的繁榮,影響大乾的方方麵麵。


    從農業,到經濟,再到軍事,最後還有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


    因而,臣一開始便說了,工商與士農一樣重要!


    士農工商,本就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分!


    為了防止商賈獨大,采取一些抑製的措施,無可厚非,但要把握程度,否則就會阻礙我大乾的發展!”


    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此時此刻。


    武明空看著麵前的方修,忽然明白什麽叫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方修今日所說,她在書籍上從未見過。


    工匠對商賈的影響,商賈對農戶的影響......


    這些她以前也從未想過。


    若非是方修告訴她,她隻怕是一輩子也不可能想到這些。


    所謂醍醐灌頂,不過如此。


    方修見武明空不再反駁,而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


    也不再多說,咽了咽口水,無奈道:


    “臣不知多久沒說過這麽多話了。”


    “今日算是明白了什麽叫做口幹舌燥。”


    武明空從恍忽的狀態中恢複一些,聽見這話,看了他一眼。


    猶豫了一下,走到他的跟前。


    星空一般的眸子望著他,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片刻後。


    兩人緩緩分開。


    一襲龍袍的武明空,俏臉緋紅,眸子裏蒙上一層水霧。


    心裏明明無比羞澀,卻裝出一副風輕雲澹的模樣。


    漫不經心的問道:“還覺得幹嗎?”


    方修看著楚楚動人的小女帝,忽然伸出手,將她打橫抱起,朝宮裏走去。


    “你瘋了嘛!還有人呢!放朕下來!”


    武明空小粉拳如雨滴一般落在方修的胸口。


    方修卻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繼續往前走。


    眼見就要走到宮門前。


    武明空臉紅的好似滴血一般,再也無法忍受。


    對著方修的胸口。


    嗷嗚就是一口。


    “放朕下來!”


    “不然朕跟你拚了!”


    這小丫頭下嘴還真狠!


    方修吃痛,將她放了下來。


    武明空睜大眼睛,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瞪著方修。


    方修捂住胸口,道:“陛下真狠!”


    “誰讓你欺負朕!”


    武明空雙手叉腰,沒好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要是讓人看見朕趴在你懷裏,朕還怎麽做這個皇帝!”


    方修道:“臣倒是覺得,要是讓人看見了,陛下的皇位反而更加穩固。”


    聽見這話。


    武明空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好一會,才都著嘴,哼哼道:


    “朕不管,沒有名正言順之前,不準在外人的麵前欺負朕。”


    方修道:“林宛兒呢?”


    武明空道:“她不算外人。”


    方修:“......”


    沉默了片刻。


    武明空看向方修,悠悠的歎了口氣,道:


    “朕知道你剛才說得那些話,很有道理。”


    “但是朕現在的腦子很亂,想回去休息一會。”


    方修看著她,麵露猶豫,問道:


    “需要臣陪著嗎?”


    武明空想了想,道:“算了,你一定會趁人之危,欺負朕的。”


    方修:“......”


    沒想到。


    他一個堂堂正正的君子,在小女帝的眼裏竟然是這種形象!


    “臣送陛下回宮。”


    方修語氣溫和道。


    武明空點點頭:“嗯。”


    話音落下。


    兩人並肩而行,走向宮門。


    皇宮中。


    古樹參天,綠樹成蔭,紅牆黃瓦,金碧輝煌。


    方修和武明空踩著青石磚,漫步而行,忽然覺得無比的安寧。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是沿路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


    武明空抬眸,恍忽間發現,原來已經來到了養心殿的門前。


    不知為何。


    總覺得跟方修相處的時間十分短暫。


    每次還沒好好的感受,就又到了分別的時刻。


    某個瞬間,她甚至產生了什麽都不要,跟方修去過粗茶澹飯的平澹生活的念頭。


    當然,也僅僅隻是一瞬。


    作為一名勵精圖治的明君。


    小女帝清楚的知道,有些路,隻能自己一個人走。


    有些決定,隻能自己一個人做。


    重農抑商,乃是國之根本,輕易變動,必定會引起動蕩,在史書上留下罵名。


    但是。


    經過方修的那一番分析。


    她清楚的認識到,商賈並非如想象中的一般一無是處。


    當然。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方修要提高商賈的地位,必定有自己的理由!


    武明空站在養心殿的門口,看向方修,擺擺手,一本正經的道:“千裏相送終有一別,愛卿退下吧!”


    方修有些無語,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


    武明空伸手捂住腦袋,惡狠狠的瞪了方修一眼,沒好氣道:


    “奸賊,滾蛋!”


    【情緒值+2000】


    舒服了。


    方修麵露笑容,行了一禮。


    “臣告退。”


    說完,轉身離開。


    武明空站在原地,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


    挺拔的身軀,在空曠的宮殿前,顯得形單影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一個負重前行的戰士,一往無前的前進。


    武明空就這麽看著他,心底有一股情緒蔓延開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那道身影漸行漸遠,就快要消失在視線內。


    忽然。


    方修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養心殿的方向。


    那道倩影立在原地,雖是看不清容顏,但一襲龍袍顯得那麽紮眼。


    相隔數千步。


    兩人的目光彷佛穿透了距離,碰撞在一起。


    相視一笑。


    各自分開。


    武明空轉身回到養心殿,坐在龍椅上,忽然覺得心裏好受了很多。


    不勝寒的高處,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陪在她的身邊。


    如此想來,古往今來,怕是再也沒有比她幸運的皇帝了......


    想到這。


    武明空的俏臉露出幸福的笑容,望向一旁的林宛兒,吩咐道:


    “取酒來,朕今日要一醉方休。”


    林宛兒微微一怔,不明白很少飲酒的陛下為何突然要一醉方休。


    雖然如此,還是應道:


    “是,陛下!”


    行禮後,轉身離開。


    片刻後,端來了一壺佳釀。


    武明空看了一眼,問道:“是尹人居的酒嗎?”


    林宛兒搖了搖頭,道:“回陛下,尹人居的酒太烈,奴婢怕您喝了以後,不舒服。”


    武明空道:“朕今日就想要尹人居的酒。”


    林宛兒見狀,麵露猶豫:“陛下,方相是不是又欺負您了?”


    剛才出宮,她並沒有跟著,因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武明空道:“非得難受的時候才能喝酒嗎?”


    林宛兒忙不迭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武明空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擺擺手道:“朕隻是想趁著高興,小酌兩杯,不要多想,去取酒吧。”


    林宛兒應道:“是,陛下!”


    片刻後,取來了尹人居的酒。


    武明空給自己斟了一杯,嗅了嗅,柳眉微蹙,心道:好像確實有點兒烈,要不然還是不喝了?


    這麽想著,一轉頭就看見了林宛兒看穿一切的眼神。


    頓時來了脾氣。


    不就是一杯酒,有什麽大不了的。


    喝就喝了!


    武明空這麽想著,深吸一口氣,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這酒......不錯”


    肉眼可見。


    武明空的俏臉升起一抹緋紅,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


    林宛兒見狀,睜大雙眼,嘴巴微張,一臉的驚詫。


    上次在尹人居,陛下隻喝了一杯,就成了那樣。


    這一次,喝了兩杯,可還了得。


    “陛下!”


    林宛兒麵露焦急,湊上前想要看一看女帝的情況。


    下一秒。


    就聽見砰的一聲。


    女帝的小腦袋,毫無征兆的砸在了龍桉上。


    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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