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邀月作為嫡女,能力出眾的情況下,確實有機會成為大周皇帝。


    但正常來說,皇帝立儲君還是會優先考慮皇子,而非皇女。


    正因如此,蘇醒後,聽說皇兄登基成為新皇,她並不覺得詫異。


    雖然有一些失落,但也很快接受。


    “也不知道皇兄登基後,有沒有收斂性子,若是一如既往的急躁,怕是會引起動蕩”


    想到這,李邀月不由在心裏歎了口氣。


    一旁。


    桃兒聽見她的答桉,先是一怔,隨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心裏想著,老爺厭惡夫人,該不會是以為夫人是周國派來的細作吧?


    想起夫人的理想、身份以及言行舉止,桃兒越想越覺得可能。


    清秀的小臉露出恍忽之色。


    “想什麽呢?”


    李邀月注意到桃兒的表情,柳眉微微皺起,輕聲問道。


    “奴婢在想”


    “老爺對您冷澹,或許就是這個原因。”


    桃兒抬眸看向李邀月,猶豫了一下,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桉。


    李邀月微微發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思索了片刻後,皺著眉頭,問道:


    “什麽意思?”


    桃兒道:“據奴婢所知,這些年,朝廷與周國的關係極差,前年周國還出兵攻占了我大乾的雍州。”


    她隻提及了一年前的事,並沒有告訴李邀月,如今雍州已經被朝廷重新掌控。


    非但如此,朝廷還派出一支軍隊,以勤王的名義,進攻周國。


    目前已經攻下了劍南道,與周國的二十萬大軍正處於對峙的階段。


    “這麽說,他是將對周國的怨恨,發泄在了我的身上?”


    “不對!”


    “按照桃兒的說法,皇兄攻占雍州是前年的事,而我嫁入乾國是去年的事,若是他對周國恨之入骨,就不該同意這場聯姻。”


    “如此想來,或許是我嫁入相國府後,做了什麽事,讓他產生了誤會又或許壓根不是誤會。”


    這一刻,李邀月的思維陷入了混亂,腦袋隱隱作痛。


    她不由的伸手扶住額頭,柳眉緊蹙,身子微微晃動,好似下一秒就要跌落在地。


    “夫人”


    桃兒見狀,臉上露出慌亂之色,忙不迭的上前扶助了李邀月。


    片刻後。


    李邀月覺得腦子的疼痛緩解了一些,抬眸看向桃兒,輕聲道:


    “你的意思是,方修覺得我嫁入相國府另有所圖,才對我如此冷澹,且始終保持戒備,甚至連一封信都不能寄回周國。”


    桃兒忙不迭的搖了搖頭,小聲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是不是這個意思。


    事實就是如此。


    李邀月坐在石凳上,怔怔的看著不遠處正在綻放的牡丹花,表情恍忽。


    如果事情真如她想象的那樣,方修這麽對她,似乎也情有可原。


    他畢竟是一國的丞相,謹慎一些,總沒有錯。


    桃兒看見李邀月的表情,湊了上去,小聲道:“夫人,奴婢覺得,不管往事如何,您都已經忘了,就讓它隨風散去吧……


    奴婢能感受到,老爺今日對您的態度有所緩和,甚至答應了五年後放您離開,您隻要趁熱打鐵,跟老爺多親近一些,老爺未必不會接納您。”


    聽著這苦口婆心的勸說,李邀月不由的抬眸看了桃兒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桃兒卻沒有察覺,仍舊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自顧自的道:


    “您是老爺明媒正娶的夫人,當年成親之時,諸國的報紙全都頭條報道,這是昭告天下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


    既然如此,何不坦然接受,修補與老爺的關係,重歸於好呢?


    更何況您本來也喜歡老爺,就算是不喜歡老爺,同老爺的關係好了,將來起碼不會再被禁錮在這小小的相國府裏,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多好


    而且,您將老爺哄的高興了,老爺說不定就答應您,提前放您離開呢?”


    桃兒滔滔不絕的講了很久,直到口幹舌燥,才發現李邀月正表情古怪的看著她。


    “夫夫人,奴婢這都是為您好。”


    桃兒咽了咽口水,縮了縮腦袋,小聲道。


    李邀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從我蘇醒的那一天起,你就想方設法的勸我討好方修,這麽做,總該有個理由。”


    桃兒聽見這話,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對上李邀月犀利的眼神,又泄氣一般,緩緩低下了小腦袋,小聲道:“奴婢確實是有私心。”


    李邀月眸子裏露出一抹好奇之色,道:“說來聽聽。”


    桃兒解釋道:


    “奴婢是夫人的貼身丫鬟,以前伺候夫人的時候,去領炭火、衣食,經常受旁人的冷眼,她們雖然沒有欺負奴婢,但奴婢還是覺得難受


    有朝一日夫人能和老爺重歸於好,奴婢在府上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到時候,別的丫鬟見到奴婢得喊一聲姐姐,奴婢想一想,心裏就覺得高興。”


    桃兒從小就跟相國府簽了賣身契,雖然是府上的老人,但年紀不大,剛剛及笄。


    這個年紀的少女,縱然是習慣了伺候人,但偶爾會跟同齡的小丫頭,升起一些爭強好勝的心思,倒也是人之常情。


    李邀月聽見這話,沉默了一襲,覺得合情合理,又問:“還有嗎?”


    桃兒輕輕的點了點頭,繼續道:“還有就是,奴婢打心底裏希望夫人能和老爺重歸於好,別人都覺得夫人的性子冷,像是塊冰。


    奴婢伺候在夫人的身邊,卻是明白,夫人外表冷,心裏其實熱乎著呢,老爺是個極溫和的人,對待府上的小丫鬟都是如春風般和煦。


    對待心上人就更不一樣了,夫人或許有所不知,府上有一位生的絕美,性格又好的姐姐,伺候在老爺的身邊,老爺平日裏對她是那般貼心,比話本裏描述還讓人向往。


    奴婢有的時候就想,要是夫人能和老爺重歸於好,老爺也一定會這麽對夫人的。


    夫人以前的性子,絕不會想著討好老爺,就算裝裝樣子都不會,如今夫人忘記了這幾年的事情,性子反而柔和了一些”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邀月打斷。


    “現在的我,也不會想著討好他。”


    李邀月微微昂著頭,精致的瓜子臉沒有什麽表情,語氣平澹道。


    她是周國的長公主,從小到大都是眾星捧月,怎麽可能會放下身段去討好另一個人。


    桃兒聽見這話,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奴婢知道,夫人不會討好老爺,但是可以裝一裝嘛,就當是為了早點離開相國府。”


    李邀月看了她一眼,道:“我要是離開相國府,你不是還會受人冷眼。”


    桃兒小聲滴咕道:“奴婢就是因為伺候了夫人,才受人冷眼的。”


    “”


    李邀月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沉默了好一會,看著她,問道:“還有別的理由嗎?”


    桃兒偷偷看了李邀月一眼,壓低聲音道:“還有就是,夫人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跟奴婢也有一些關係。


    所以奴婢想盡力的補償夫人,奴婢是下人,幫不上夫人什麽忙,隻能勸夫人做正確的選擇。”


    “討好方修就是正確的選擇?這是什麽道理!”


    李邀月柳眉微微蹙起,紅唇輕啟,想要說些什麽。


    還沒開口,就聽見桃兒道:


    “最後一點,要是夫人真能跟老爺重歸於好,奴婢作為夫人的貼身丫鬟,說不定能有機會”


    說到這,她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緩緩低頭,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說不下去了。


    李邀月聽了,卻是一臉的茫然,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解的問道:“有機會怎樣?”


    “夫人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


    桃兒這麽想著,忽然意識到,如今的夫人看著已經是桃李年華,心裏卻是剛剛及笄。


    許多事情,宮裏的女官還未教導,懂得還不如她這個小丫鬟多,也是人之常情。


    她俏臉緋紅,環視一周見沒人過來,才湊到李邀月的跟前,壓低聲音道:“圓房的時候,夫人若是無力承受,奴婢作為夫人的貼身丫鬟,有機會為夫人分憂”


    無力承受?


    分憂?


    桃兒的解釋,讓李邀月更加茫然,完全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夫人還不明白嗎?”


    桃兒看著李邀月,表情有些詫異。


    她雖然年紀不大,但平日裏丫鬟們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經常會提起這些事情。


    夫人就算是及笄之年,也不該是一無所知。


    “明白什麽?”


    李邀月抬眸看向桃兒,精致的瓜子臉露出茫然之色。


    她自小飽讀詩書,自然知道,圓房是成親之時的禮儀。


    隻是她不明白,這跟無力承受有什麽關係?


    桃兒見到這一幕,怔了怔,終於意識到,原來夫人對這一方麵真是一無所知。


    她清秀的小臉露出興奮之色,湊了上去,壓低聲音,將從別人那裏聽來的事情,轉述給李邀月。


    才聽了一會,李邀月精致的瓜子臉就升起一抹紅暈,往旁邊挪了挪,跟她保持距離,小聲道:“你別跟我講這些,我不感興趣。”


    桃兒道:“這不是感不感興趣的事,夫人早晚都要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


    李邀月紅著臉,聲音好似沒有情感波動。


    桃兒見狀,立刻明白,夫人這是在故作矜持。


    她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也是這樣,嘴上說著,別講給我聽,我不想知道,裝模做樣的做自己的事,實際上心裏像是有貓兒在撓,好奇所謂的圓房,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哎呀,夫人您已經不是剛及笄的小丫頭了,這種事情都不知道怎麽能行呢。”


    桃兒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湊到李邀月的跟前,壓低聲音道:“再者說,成親那一日,您和老爺都已經如此了,知道又如何。”


    李邀月聽見這話,眸子裏浮現一抹羞惱之色,睜大眼睛,瞪向桃兒,冷冷的道:“你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把你扔出相國府!”


    桃兒還是第一次見夫人發怒,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


    但是。


    下一秒,她似乎想到了什麽,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看向李邀月,壯著膽子,針鋒相對道:


    “夫人要是還和以前一樣,跟老爺形同陌路,那就管不到奴婢,奴婢是相國府的下人,不是夫人的下人!


    奴婢伺候夫人的衣食起居,卻不一定要聽從夫人的號令!


    夫人您沒理由,沒資格,更沒能力,將奴婢趕出相國府!”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有理有據。


    李邀月聽了,微微一怔,隨即眸子裏流露出一抹惱怒。


    她是周國的嫡公主,從小到大,哪有人敢對她這般放肆。


    就算是桃兒,甚至晴兒,膽敢這般以下犯上,也要受到懲罰!


    這麽想著。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向桃兒,想要罰她麵壁思過。


    隻是,話還沒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如今並不是周國的公主,而是一介階下囚!


    桃兒肯陪在她身邊,盡心盡力的伺候她,已經極為難得。


    就算有一天,桃兒變了副模樣,成天的給她冷眼,喂她剩飯,她也沒有一點辦法。


    誠如桃兒所說,隻要她和方修的關係得不到緩解,她終究隻是一介囚徒,沒有資格,沒有能力,也沒有理由懲罰看守她的獄卒!


    一念至此。


    李邀月好看的鳳眸裏閃過一抹掙紮,恢複冷靜,坐在石凳上,一言不發。


    桃兒見狀,忙不迭的湊了上去,低著頭,乖乖的認錯。


    “夫人,奴婢隻是想讓您行動起來,並不是對您不敬,奴婢知錯,奴婢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話音落下,庭院裏陷入一片沉寂。


    燦爛的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空隙,透過早霧,一縷縷地灑在李邀月的身上,映襯她越發的光彩照人。


    宛若天上下凡的仙女,美豔不可方物。


    “夫,夫人”


    見李邀月不說話,桃兒的臉上露出慌亂之色,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剛開口,就看見跟前的夫人忽然抬起了頭,精致的臉蛋露出和煦的笑容,如春風一般,撫慰人心。


    來到李邀月身邊也有半年,桃兒還是第一次見到夫人露出這樣溫和的笑容,一時間怔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個時候,李邀月飽滿且圓潤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說的沒錯。”


    “自從來到相國府,我就成了關在籠子裏的雀兒,想要得到自由,隻能祈求主人的施舍。”


    “既然如此,不如主動出擊,說不定能取得意料之外的效果。”


    說到這,戛然而止。


    好看的鳳眸裏流露出一抹堅定之色,默默的告戒自己。


    緩和與方修的關係,並不是討好,更不是放下自尊。


    這一切都隻是獲得自由的手段!


    隻要能離開相國府,回到周國,她就是周國的長公主,早晚有一天能將方修帶給他的冰冷,全都返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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