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眾人聽見這兩個字,瞬間激動起來,忙不迭的望向人群的盡頭。


    一名身穿龍袍的女子,緩步走來,顧盼之際,眉目間自有一股清冷高貴的氣質。


    “真是陛下!”


    “沒想到,我一個小小的商人,今生還有機會一睹聖顏!”


    “大郎,二郎,從今以後,你們就是天子門生了!”


    眾人看向緩緩走來的女帝,腦海裏閃過各種念頭。


    就在這時。


    站在最前方的幾名士紳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忙不迭的跪倒在了地上。


    “臣等參見陛下!”


    這些士紳都是從外地趕來,平日裏壓根也沒機會見到女帝陛下。


    因而,見到女帝陛下的那一刻,腦子一片空白,竟是忘記了行禮。


    而他們身後的商賈,更是沒想到這一點。


    不過,有人帶頭,其餘人很快反應過來,齊齊行禮,動作整齊劃一。


    “草民等參見陛下!”


    武明空看著麵前跪倒一片的人群,神色清冷,淡淡道:“免禮。”


    “謝陛下!”


    眾人紛紛起身,站到兩側,低著頭,不敢再去看女帝陛下。


    武明空看著這些商賈,沉默了幾息,看向局促的學生們,緩緩開口道:


    “今日起,明修書院正式創辦,朕將會擔任書院的院長,丞相擔任書院的副院長!


    你們的父母長輩將你們送到書院,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希望你們能好好讀書,不負你們的父母長輩,朕與方相,以及朝廷對你們的期望!”


    話音落下。


    學生的長輩們皆是露出激動之色。


    顯然,女帝陛下的這番話,帶給了他們極大的鼓舞。


    雖然還沒入學,但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兒子高中狀元的場景。


    那些對未來茫然無措的學生們,聽見這番話,同樣覺得心潮澎湃。


    仿佛他們這些隻知道混吃等死的廢物,也是於朝廷,於百姓有利的棟梁之才。


    當然,還有一部人仍舊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對他們而言,混吃等死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既然生在了富貴人家,就該好好的享受,什麽報效朝廷,什麽造福百姓,跟他們有什麽關係?


    這些人懶散的模樣,武明空自然是看在了眼裏。


    “一群沒用的廢物,躺在祖宗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的蛀蟲!”


    “這樣的人,就算是讓聖人來教導他們,也未必能讓他們改邪歸正!”


    武明空看見他們,心情莫名的不爽,但想到他們為明修書院貢獻出的銀子,還是沒有發難,隻是看向身後的林宛兒,問道:“方修何時到?”


    按照約定。


    她和方修各自題兩個字。


    她題字“明修”,方修題字“書院”,製成牌匾後,今日的儀式方才算是結束。


    “相爺說,楊玉環的病還未痊愈,相爺得照看著她,得了空閑立刻就過來。”林宛兒如實相告。


    武明空沉默了幾息,也沒再追問。


    楊玉環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禦醫看了以後,說是無藥可救,無法可醫。


    方修不知道從哪裏搗鼓出了一些藥丸,喂給了那小丫鬟,才將她救了回來。


    明修書院的開辦確實重要,但跟人命相比,實在算不了什麽。


    “既然如此,朕便多等他一會,讓他不要著急。”


    武明空淡淡道。


    “陛下你就算等到天黑又天亮,方相也不會著急的。”


    林宛兒在心裏腹誹了一句,應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這就差人去傳話。”


    話音剛落,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車的聲音。


    眾人下意識的轉頭望去,就看見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出現在了人群的盡頭。


    “那是何人?模樣看著好生俊俏。”


    在場的貴婦人,不約而同的冒出了這個念頭。


    緊接著,便見到侍衛行禮:“拜見方相!”


    “拜見......方相?”


    眾人見到這一幕,全都懵了。


    眼前這個模樣俊俏的公子哥,竟是朝廷的兩位實際掌舵人之一的丞相大人?


    竟然如此年輕?如此俊秀?


    這......這怎麽可能!


    眾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衣著華貴的方修。


    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英明神武,殺伐果斷,運籌帷幄的丞相方修,竟然是這樣的形象。


    即便是見到侍衛行禮,他們也緩了好一會,才接受這個事實,跟著行禮:“臣等(草民等)拜見方相!”


    方修走到女帝的身側,看著眼前的眾人,眉頭微微皺起,壓低聲音道:“年紀怎麽都這麽大?”


    “方相,他們是學生的父母長輩,學生都站在後麵。”


    林宛兒知道方修誤會了,忙不迭的開口解釋。


    “原來如此。”


    方修點了點頭,越過人群的前方,看向後方。


    看到那些動作散漫且輕浮的少年,他的眉頭一挑......倒是跟他想象中的學生差不多。


    “今日開始,明修書院正式開辦,陛下和本相閑暇之時,會來書院講學,除此之外,你們中天賦異稟者還有機會被本相選中,由本相親自教導。”


    方修看著眾人,神色平淡的道。


    此話一出,瞬間在人群中掀起一陣議論。


    能夠被丞相大人親自教導,毫無疑問是千金難求的機緣,也不知道他們的孩子有沒有這個福分。


    學生們聽了,仍舊是神色如常。


    顯然,他們對方修所說的話,並不在意。


    事實上,方修也不在意他們如何想。


    能被送到明修書院讀書的學生,大都屬於兩類人。


    一類人是富商的子嗣,借此獲得一個等同監生的資格,將來能夠參加科舉。


    這部分學生,品行有好有壞,有的確實有讀書的本事,也願意讀書,有的則是被父母長輩逼迫著來的。


    還有一類人則是府上的先生教導不了,性格實在頑劣,家裏的長輩又對其寄予厚望,想著送到明修書院,讓更厲害的先生教導一番。


    即便是不能改邪歸正,也能混到個天子門生的虛名,滿足父母長輩的那點虛榮心。


    毫無疑問,這部分學生,絕大多數都是品行不端。


    對這部分學生,方修的想法很簡單,能教便教,不能教便給他們單獨尋個地方,讓社會教他們做人,免得帶壞了書院的風氣。


    女帝陛下和丞相大人都已經到場。


    接下來便是明修書院的第一批先生,在學生和他們的長輩麵前亮相。


    一共二十多位先生,一部分是成名已久的飽讀詩書的學士,一部分是衙門裏的官吏。


    還有一部分,則是方修從各地請來的,對珍寶齋的“教科書”有一定學習和研究的讀書人。


    這些讀書人,大多數都沒有功名。


    但凡有一點功名的,都不會願意浪費時間在這些於科舉沒有絲毫好處的閑書上!


    但是。


    他們對於數學、物理、化學、生物,確實有著或多或少的了解。


    雖然了解的並不透徹,水平也僅僅局限於初中到高中之間,連普通的高中生都未必能夠比得上,但教導這些學生,卻是綽綽有餘。


    方修創建明修書院,主要也是為了培養具備現代知識體係的人才,所以才會招募他們做書院的先生。


    先生們亮相後。


    便有人奉上了極品的宣紙和文房四寶。


    武明空先上前題字——明修。


    方修後題字——書院。


    由此,明修書院正式創辦!


    先生和學生走入書院。


    他們的父母長輩,全都散開。


    方修和武明空則是同乘馬車,回到長安。


    寬敞的馬車裏。


    小女帝看著方修,開口問道:“那小丫鬟的身體可好一些了?”


    方修點了點頭,道:“目前已經沒有大礙。”


    “那就好。”


    小女帝道:“那小丫鬟純真可愛,朕還是挺喜歡她的。”


    “確實可愛,純真嘛......就未必了。”


    方修在心裏嘀咕了一句,臉上仍舊沒什麽表情,道:“她這次患病,讓臣有了一些警示。”


    小女帝微微一怔,好奇的問道:“什麽警示?”


    方修道:“居安思危。”


    居安思危?


    什麽意思?


    武明空好看的桃花眸子裏露出一抹茫然。


    方修解釋道:“太醫院的禦醫,雖是飽讀醫書,醫術高明,但是對於從未見過的病,卻是沒有一點兒辦法,而這世上的疾病,醫書上有記載的終究隻是少數,大多數的疾病,醫書上沒有記載。


    而這些疾病,需要大量的人去鑽研,去研究,而不是覺得看不好便不看了,不管了,不問了!便是看不好,也要好好的鑽研!


    太醫院的禦醫需要診病,騰不出空,因而臣打算從民間募集郎中,專門研究醫書上沒有記載的疾病,非要將它們研究透徹!”


    武明空聽到這,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問道:“這可需要大量的銀子,銀子從何而來?”


    方修道:“這次明修書院募集到的銀子很多,足夠在工程書院、農業書院建成後,再建造一個書院,專門研究醫術,臣打算將其命名為明修醫學院。”


    武明空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就照你說的辦!”


    ............


    時光流逝。


    轉眼間,距離明修書院創辦已有七天的時間。


    小女帝和方修題詞的牌匾,早已經掛在了門頭。


    竹林環繞的書院裏。


    一名身穿長衫的先生,正捧著一本小學數學教科書,大聲的道:“這些數字,你們看著陌生,但也必須要學,因為它們是基礎!隻有能夠看懂這些數字,才能學之後的內容!”


    一邊說,一邊用炭筆在木板上寫下阿拉伯數字,1到9。


    一筆一劃都十分認真。


    底下的學生們,確實一臉的不以為意。


    睡覺的睡覺。


    爭吵的爭吵。


    全然沒有將這個先生放在眼裏。


    先生也不氣惱,隻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寫完了阿拉伯數字,他轉過身,拍了拍桌子,提高聲調道:“安靜!”


    聲音落下,學生們沒有絲毫改變,仍舊我行我素,睡覺的睡覺,爭吵的爭吵。


    先生見到這一幕,心裏莫名的升起一股無名火。


    他原先隻是徽州的一名窮酸秀才,偶然之下接觸到了珍寶齋的數學書,發現上麵的許多內容十分有趣,有些道理和算學相同,卻比算學呈現出來的更為簡單。


    之後的日子裏,他便沉迷了數學,時常的從珍寶齋裏買類似的書籍,並且解答上麵的一些題目。


    後來,珍寶齋的人找到了他,問他願不願意去長安做教書先生,一個月有二兩的銀子!


    二兩的銀子,對絕大多數的讀書人來說,可能算不了什麽。


    但對他這個家徒四壁的窮酸書生而言,確實一筆巨款!


    因而。


    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背負行囊,來到長安,做起了先生。


    來到這裏,他才知道,所謂的明修書院,竟是由陛下和丞相大人創建。


    這裏的學生,都是非富即貴,沒有一個他能夠招惹的起。


    因而。


    即便是沒人聽他講學,他也不敢說什麽。


    可是。


    今日。


    看著越來越吵鬧的課堂,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二兩銀子的俸祿。


    他雖然沒有功名,不算飽讀詩書之士,但陛下和方相請他來做先生,必定是有其深意!


    無論如何,他也不該這樣渾渾噩噩,得過且過!


    一念至此,他不知從哪裏鼓起了勇氣,一拍桌子,怒道:“都安靜!”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學生們全都安靜下來。


    睡覺的學生也被驚醒,茫然的看著先生。


    “你們的父母花費三千兩銀子來,不是讓你們在這裏睡覺的,是讓你們好好讀書!將來報效朝廷,造福百姓!”


    先生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拍著桌子,大聲的道。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學生站了起來,沒好氣的道:“你還知道我爹我娘花了三千兩銀子!你拿的銀子,都是我爹我娘出的,誰給你膽子,在這裏教訓我們?”


    “就是!你要是個進士,或是個大學士,也就罷了,連個秀才都不是,還不如我們家請的私塾先生,你憑什麽說我們不讀書?”


    “四書五經都背不下來,成天教我們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竟然還讓我們好好讀書,簡直是笑話!”


    “你自己說,你教的這些東西,科舉考嗎?能掙銀子嗎?”


    “既然不能,讓我們學,有何意義?”


    先生被他們懟的啞口無言,嘴皮子微微發顫,隻能一個勁的重複。


    “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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