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


    榮浩來到了方修的麵前,將明修書院之前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講述了一遍。


    方修聽了,眉頭一挑,道:“他們願意把孩子送到書院,這是好事。


    先生不足可以從國子監招募,據本相所知,國子監的那些算學博士很願意來書院教書,再不足就從民間招募。


    屋子不足,更是小事,派人建造就是,隻要有學生,也就有銀子,有了銀子,這些又得了什麽?”


    榮浩應道:“下官明白了。”


    方修看向他,想了想,又道:“明修書院上下的事情,平日裏都要你來處理,因而你還是得有個名分……從今往後,你便是明修書院的副院長。”


    榮浩聽見這話,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還沒開口,方修就伸手打斷了他:“本相知道你想說些什麽,無非就是一些推辭的話,讓你做這個副院長,並非是本相一時心血來潮,而是早已經做好的決定!


    明修書院對朝廷而言,十分重要,本相也是十分重視,這一點,想必你已經有所察覺。


    因而書院平日裏必須有人主持,思來想去也就隻有你最合適,所以還是莫要推辭了。”


    榮浩聽見這話,也不再多說,恭敬道:“下官必定不負方相重托。”


    這個時候,方修忽然話鋒一轉,語重心長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本相要提醒你,就是明修書院的三門學科,語文,算學,物理......語文雖是排在第一,但實際上後兩者卻更加重要!


    本相知道,你是翰林院的大學士,是飽讀詩書之人,對算學和物理不甚在意,但是,明修書院主要便是為了讓更多的學子鑽研後兩者,這一點,你要清楚。”


    榮浩顯然沒想到方修會突然提起這些話,先是一怔,隨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忙不迭道:“下官明白了。”


    “好了,下去吧。”


    方修擺了擺手,澹澹道。


    “下官告退。”


    榮浩再次行禮,轉身離開。


    走出相國府,他略顯滄桑的臉龐露出了冷汗。


    方相剛才的話,意思再明確不過,明修書院裏有方相的眼線,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他這個平日裏管著書院的副院長,心裏必須要有數!


    “明修書院是算學和物理的書院,不能變成國子監一樣以鑽研聖人典籍為主,這是方相的底線,若是違背了這一點,將明修書院變成了國子監,老夫便是罪人。”


    榮浩這麽想著,走上了馬車,吩咐車夫道:“回書院吧。”


    ............


    相國府裏。


    方修坐在院子裏,從籃子裏取出一塊煮熟的裏脊肉,喂給小白虎,沒好氣的吐槽道:“成天不是吃就是睡,真不知道養你有什麽用。”


    小白虎如今已經長成了凶猛的大虎,隻是站在那裏,便給人以極大的威懾力。


    那寬厚的爪子,仿佛輕輕一拍,就能將人的骨頭拍斷,看著無比威嚴。


    但是,就是這麽一頭看著凶悍的猛虎,此刻卻趴在方修的麵前,悠閑的吃著裏脊肉,對方修的吐槽沒有絲毫在意。


    將近兩年的時間,它的生活枯燥而又乏味,一開始個頭還小,就隻是在院子裏曬太陽,偶爾追逐一些鳥雀。


    後來個頭變大了,整個相國府就都變成了它曬太陽的場所。


    除了曬太陽,就是吃,再不然就是睡,全然沒有一點兒野性。


    整個長安,哪怕是普通的百姓,都知道相國府上養了一頭不會傷人的白虎,而且越傳越邪乎。


    說這頭白虎之所以不會傷人,乃是因為它是天上的神仙派下來,保護方相的安全!


    也就隻有方修和相國府上的人清楚,這頭白虎就隻是懶,懶到不想動彈。


    方修將籃子裏最後一點裏脊肉喂完,看向院子門口。


    那裏站著一名身姿綽約的女子,烏黑靚麗的頭發垂落腰間。


    正是原先的大周長公主,如今的大周女帝李邀月。


    “何事?”


    方修一邊伸手rua虎頭,一邊開口問道。


    自從三個月前,方修允諾她,隻要珍寶齋的利潤超過一倍,就允許她回晉南見她的皇兄。


    她就廢寢忘食的鑽研生意之道。


    平日裏幾乎是住在珍寶齋,費盡心思想要提高珍寶齋的利潤。


    因而,這段時間,方修很少見到她的身影。


    她如今出現在方修的麵前,必定是有所求。


    果然。


    李邀月看了一眼白虎,收回目光,沉聲道:“珍寶齋的生意已經做到吳國,但吳國本身商貿發達,珍寶齋在那邊想要立足並不容易。”


    言外之意,想要靠吳國的市場,完成利潤翻倍的目標,比較困難。


    方修語氣平澹道:“若是容易,本相為何將這件事交給你辦?”


    李邀月聽見這話,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繼續道:“兩年前,你與吳人達成約定,吳國皇帝答應要降低乾國商品的關稅。


    如今吳人因為南邊戰事失利,商貿困難,突然不再承認曾經的約定,執意要按照約定之前征收關稅,因而珍寶齋的生意便更加難做。


    這件事情針對的不隻是珍寶齋,還有其餘的商賈,希望你能放在心上,認真思索應對之法。”


    “吳國那些狗東西竟然敢不遵守約定?”


    方修眉頭微微皺起,冷冷道:“他們不怕我大乾再次屯兵邊關?”


    李邀月沒有接話,隻是沉默。


    方修思索了幾息,看向李邀月,道:“這件事情,本相知道了,下次早朝,本相和陛下會與百官商議此事,想出一個應對之法,你還有別的事嗎?”


    李邀月沉默了幾息,又道:“還有你之前采購的棉花,以及棉花的種子,全都已經運達長安,接下來該如何做?”


    “棉花織成棉布,棉花種子保存好,等農業書院那邊的人,找到合適的種植地點,再大規模的種植。”方修道。


    李邀月點了點頭,道:“明白了。”


    說完,猶豫了幾秒,又道:“我回去了。”


    接著,轉身就要離開。


    方修看著她清瘦了許多的身影,不知為何心底湧上來一股複雜的情緒。


    不管怎麽說,她也是自己名義上的夫人,老是這麽欺負她,良心上也有那麽一點點的過意不去。


    “皇莊上病死了頭牛,今早剛送到府上,本相打算做成火鍋,你留下來一起吃吧。”


    方修看著李邀月的背影,忽然開口說道。


    李邀月聽見這話,腳步微微一頓。


    沉默了幾秒,轉過身子,看向方修,道:“珍寶齋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方修道:“不急在一時。”


    “......”


    李邀月陷入沉默。


    方修見狀,也不再多說,道:“你去吧。”


    李邀月也不矯情,邁步離開。


    半個時辰後。


    李邀月回到了珍寶齋。


    一進門,便有夥計上前稟告:“夫人,工程書院新研製了一種小物件,名叫飛梭,說是能極大的提高織布的效率。”


    李邀月一副清冷的模樣,澹澹道:“拿來看看。”


    “是,夫人!”


    夥計轉身離開,很快就捧著一個小物件,重新出現。


    李邀月打量了一眼,柳眉微微蹙起,問道:“此物如何提高織布效率?”


    夥計搖了搖頭,道:“小的也不明白,隻知道這是工程書院的人,照著書上的記錄製造出來的,說是用了它,原先織一匹布的時間,如今能織六七匹。”


    李邀月聽見這話,微微一怔,不由的多審視了飛梭兩眼。


    這麽個平平無奇的東西,能讓織布的效率提高如此之大?


    李邀月有些懷疑,但是,這一個月來,工程書院研製了許多小玩意,都能發揮很大的作用。


    說不準,這東西這能極大的提高織布的效率呢?


    “把它送到織布的工坊,若是真能提高效率,便大規模的使用。”


    李邀月澹澹的道。


    “是,夫人!”


    夥計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捧著飛梭,轉身離開。


    “雍州分鋪的匯報,今日應當到了,取來給我。”


    李邀月看向另一名夥計,澹澹道。


    “是,夫人!”


    那名夥計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忙不迭的取來了信件,呈給李邀月。


    李邀月伸手接過來後,自上而下瀏覽起來,看的極為仔細。


    片刻後,她取出紙筆,針對雍州分鋪的情況進行分析,再提出改進的措施,如何推廣產品,如何降低成本,如何提高利潤……


    寫好後,放在一邊,又取出從竹風軒買來的關於生意之道的書籍,認真的研讀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轉眼間便已是日落。


    李邀月放下書籍,站起身,環顧四周。


    發現夥計們早已經心不在焉,想著早點回家。


    她的柳眉微微蹙起,想要說些什麽,又覺得沒有意義,隻是隨口說了幾句,就放他們離開。


    珍寶齋的鋪子,經過幾次的擴建,已經十分寬闊。


    李邀月穿過大堂,來到後院平日裏住的屋子,點燃一盞燭燈,捧著書籍,繼續研讀。


    直到夜深了。


    方才放下書籍,取來中午剩下的桂花糕,應付了幾口,洗漱以後,躺到了床上。


    生活簡單,樸素,而又略顯乏味。


    這兩個多月,李邀月都是這麽過的。


    所做的一切努力,隻是為了一個目標,早日讓珍寶齋的利潤翻倍,爭取到回晉南的機會。


    她雖然對方修有諸多的憤恨與不滿,但也不得不承認。


    方修答應的事情,都會守信。


    隻要她能夠做到珍寶齋的利潤翻倍,方修會放她離開。


    翌日。


    清晨。


    李邀月醒來,洗漱後便來到了前堂。


    天剛蒙蒙亮,夥計們已經開始收拾商品,清掃堂屋。


    李邀月叮囑了他們幾句,開始瀏覽徽州分鋪呈上的匯報。


    珍寶齋在大乾和大周何處皆有分鋪,在李邀月的命令下,每個分鋪每個月都必須呈上一次匯報。


    將成本,利潤,發生的各種事情,全部記錄在桉,有問題的還可提出問題,由李邀月來思索如何應對。


    因而,從半個月前開始,李邀月每天都要瀏覽各個分鋪的匯報,再一一處理。


    “徽州的百姓不喜甜食,白糖的備貨可以適當減少,琉璃器皿存量太多,又連續半月銷量降低,可以適當降低價格,維持利潤……”


    李邀月神色清冷的寫著。


    身旁忽然出現熟悉的聲音。


    “夫人,你真的清瘦了好多。”


    李邀月微微一怔,轉頭望去,就看見一身碧綠長裙的桃兒站在那裏,眸子裏滿是心疼。


    “你怎麽來了?”


    李邀月站起身,問道。


    桃兒在相國府隻是個最不起眼的小丫鬟,平日裏很少有機會外出,這一點,她是知道的。


    “奴婢想夫人了,求了老爺幾句,老爺就同意了奴婢來見夫人。”桃兒道。


    接近一年的時間裏。


    她和李邀月都是朝夕相處。


    兩個月未見,自然是想念的。


    李邀月聽見這話,清冷的臉上,冰凍消融了幾分,道:“你倒是比以前胖了一些。”


    “天氣越來越冷,奴婢多吃一些是為過冬做準備。”


    桃兒說著,從懷裏取出一疊油紙,打開以後,鋪在桌上,說道:


    “這是府上用皇莊病死的牛,醬的牛肉,可好吃了,老爺特意給奴婢多帶了一些,給夫人補補身子。”


    李邀月看著桌上的醬牛肉,微微一怔。


    如果是別的東西,她或許會以為是桃兒自己拿的,然後故意這麽說。


    但是牛肉……可不是桃兒一個小丫鬟想拿就能拿到的。


    就算是無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方修,吃牛肉,都得強調的皇莊上病死的。


    可見這些醬牛肉的確是方修讓桃兒拿來的。


    隻是……他為何這麽做?


    李邀月柳眉微蹙,陷入思索。


    桃兒似乎是看出了李邀月的想法,道:“夫人不用顧慮太多,幾塊牛肉而已,入秋以後,皇莊上的牛經常病死,牛肉在府上也算不得什麽稀罕物了。”


    李邀月聽見這話,眼角不由抽動一下。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牛絕不可能是病死的,說到底是方修為了吃,指殺為病罷了。


    “夫人身邊沒人照顧,就得照顧好自己,不要再像這樣成天餓著……”


    桃兒看著李邀月,有些心疼的道。


    李邀月點點頭,隻是道:“好。”


    桃兒把牛肉遞給李邀月,道:“奴婢來之前,老爺讓奴婢給夫人傳句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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