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一路尾隨三人到了一個偏僻的院落。


    看到兩人把少年壓進門內,便出門離去。


    等那兩人走遠,李長安才往小院走去。


    剛走到門前,門內就傳出一個壓抑著哭腔的婦人聲音。


    “你這不孝子?為何要去招惹那牛半城?”


    “娘親我隻是……”少年的聲音還有些激動。


    “隻是什麽……隻是想讓我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你也被送過去麽?”


    爾後,就聽到那少年諾諾的回話。


    “娘親不要生氣,孩兒隻是一時沒忍住。”


    婦人歎了口氣。


    “忍不住也要忍,咱娘倆個孤家寡人哪兒是牛家的對手。”


    少年的聲音沉默了一陣,才又緩緩響起。


    “若是綦縣也有評書裏,那般仗義助人的俠士就好了。”


    “這世道哪兒有什麽行俠仗義的義士。”


    “怎麽沒有?”少年立刻反駁,“榆林那邊就有個叫玄霄道長的豪俠!”


    聽牆腳時,冷不丁聽到自己的名號,李長安一時半會兒還有些尷尬,他敲響大門。


    門內的爭執聲頓時消失。


    不久後,院門打開。


    走出個形容消瘦的婦人,眼眶微紅,臉上依稀看得幾分標致,卻一身荊釵布裙,唯有手上的同心指環別致些。


    她推開門乍一見是個道士,卻是抹了把眼睛,苦笑說道:


    “道長勿怪,家境貧寒難以度日,若是化齋,還請去別家吧!”


    說著,便要把院門關上,李長安急急手抵住。


    婦人臉上頓時變了顏色,質問道:“道長這是何意?!”


    “夫人勿怪。”李長安趕緊解釋道,“貧道隻是想問一些關於這織女娘娘的事。”


    誰知,李長安的解釋卻讓婦人的神色卻變得更加慌張,強行就要把門關上。


    “我們沒什麽好說的。”


    “夫人莫慌。”


    李長安往門內瞧了一眼,那半大小子聽到動靜,拿了根柴火棍衝了過來,他對著娘倆笑道。


    “我方才聽見門裏有人談及玄霄二字,真是巧了,貧道的道號恰好就是玄霄。”


    “不信……”他從懷中掏出個折子,“……這是貧道的度牒。”


    “哐當。”


    母親麵容呆滯,兒子的棒子掉在地上。


    …………………………


    “那牛半城勾結妖魔,害了我父親和鄉親的性命,請道長幫我報仇!”


    進了院子,少年一下便在李長安麵前跪倒,甩開脖子就把腦門往地上砸。李長安趕緊扶住,少年卻強著脾氣死活不起來,他也隻得聽之任之。


    他轉而問一旁的婦人。


    “夫人為何認定那織女娘娘是妖魔,害了你家丈夫呢?”


    婦人屈身一拜,卻是從頭說起了自家的際遇。


    “妾身相公姓牛,讀了些書,平日幫人讀寫書信,妾身也在家做些女紅補貼家用,雖然日子緊了些,但好歹過得去。”


    婦人神色迷蒙,似乎有些沉浸在回憶中,但一轉眼便咬緊了牙。


    “可牛烏,就是那牛半城,忽然聲稱山裏來了仙人,要送人過去享仙緣。初初,沒人相信,他便強綁了一些人送入山中,其中就有我相公。這一去,就再沒回來……”


    “既然如此,為何城中其他人不見懷疑呢?”


    李長安皺眉問道,他在城中也旁敲側擊問過一些人,除了外來的,本地人都說這“織女娘娘”的好。


    “那是因為……”婦人張了張嘴,似乎一言難盡,“……道長你跟我來。”


    說完,吩咐少年守住家,領著李長安出了門。


    這一路直接出了縣城,到了江邊一處灘塗邊。


    “道長你看。”


    不需她說,李長安已經瞧見江麵上橫著一排小船。


    每隻小船上都站著兩個人,立在船頭的,手中都拿著一根長竹竿,伸入水中一陣攪拌,再拿出來竹竿上已經纏上一圈白色的絲線。船後頭的趕緊把絲線捋下來,放入船中。而船頭的人,便又將竹竿伸入水中。


    “這是……雲浣紗?”


    李長安有些吃驚了,外界傳這雲浣紗傳得玄乎,連‘仙梭’都傳出來了,沒想到,卻是從水裏撈出來的。飛飛見到這一幕,大概會失望,再高明的大盜,也沒法子將這一江水給偷回去。


    “這所謂的‘雲浣紗’就是那妖魔的手筆。”婦人冷聲說道,“綦縣因這‘雲浣紗’才有今日的富裕,除了親朋遇害的,誰有會說那個織女娘娘的壞話呢?”


    李長安看著江麵的一切,皺眉問道:“如此說來,這織女娘娘也算造福一方,為何要堅稱為妖魔呢?”


    “道長有所不知,這撈絲不是每時都有,隻有往那‘織女娘娘’處送上一批人,這江麵上才能撈上一回絲。”


    “牛半城說這是仙人賜福……”婦人冷笑一聲,言語愈加激動,“可哪兒家的仙人賜福,會跟做買賣似的?”


    李長安點點頭,沒有言語,隻是仔細觀察起江麵。


    “咦?”


    他突然瞧得江麵上雖然霧氣滾動,但始終彌散不到那些小船的位置。這江麵上好像被無形之物隔開,靠近綦縣這一邊,波光粼粼天清氣朗;靠近雲蘿山那一邊,卻是濃霧彌漫。


    再看得仔細些,才驚覺,那些絲線哪裏是水裏無中生有長出來的,分明是霧氣化入水中,凝結而成!


    這霧有古怪!


    另一邊,婦人繼續恨聲說道:


    “牛半城每隔一段時間,便搜羅些沒跟腳的外來人送過河,為了掩人耳目,偶爾也選一些小門小戶的本地人,自己家的子弟卻是一個也沒往裏麵送!”


    “道長,要是對麵真是神仙,他牛半城為何不讓自家人去趟這個仙緣?”


    聽到這兒,李長安卻是奇道:“你家不也是牛家子弟麽?”


    “我家相公確實也姓牛,但我家本是逃災至此,與這綦縣牛氏根本沒有幹係,但我家相公卻被牛半城強拉進了族譜,謊稱是牛氏族人送進了那雲蘿山中。”


    李長安點點頭,心底下也了然了幾分。


    他倒是不曾認為那個織女娘娘真是什麽神仙,這刺鼻的妖氣可做不得假。


    他隻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具體情況,以及妖氣為何彌漫滿城,不過現在看到這江上撈絲人,也大抵知道緣由了。


    現在看來,妖怪並未在城中活動,城內的妖氣都是撈絲人沾染回去的。


    他沉吟一陣,忽的問道:


    “你說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往對麵送人,什麽時候會送?”


    “便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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