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靈不泯,納天地精氣。


    炁走周身,蘊肉骨靈台。


    “《玄蘊寶靈經》中記載:生人一呼一吸,吐納天地氣息,清濁入體,清氣滋養脾肺,濁氣隨孔而出。人死之後,六識五感皆閉,內藏陰濁不得出,化作屍氣,是為五邪之一。”


    街邊路燈長椅,厲千塵唇色泛白,額頭浸出細微汗珠,從周記鍾表店一路西行至此,雖然有軼十七攙扶,仍是吃力的很。


    軼十七取出一塊汗巾,將厲千塵額頭細汗輕撫下去:“那為什麽又叫屍香?屍體腐爛不該是惡臭難聞嗎?”


    厲千塵抬手搭住軼十七手腕,緩緩放下:“屍腐臭不可聞,可若煉屍化油,磨骨化粉,配以阿羅漢草根,就可調配出異香。


    民國時期,盜賊猖獗,我曾奉令追殺一個盜墓賊,那人為了躲避我,潛身藏進一處古墓中,我追進墓裏時,墓中屍體被驚醒,悉數向我而來,卻對那盜墓賊視若無睹,之後我擒了那人,審問之下才得知,他身上擦了屍香。不僅能混淆屍體免遭攻擊,若常年塗抹屍香還可有駐顏奇效。”


    “駐顏奇效?難道周延聞是為了保持年輕容貌?”


    為了讓厲千塵稍微舒服一些,軼十七讓他倚靠著自己。


    厲千塵搖頭道:“駐顏是假,防腐才是真。”


    “難不成是借屍還魂?可我看他肉身和魂體混元一體……”軼十七輕咬指甲,這是他在思考時,不經意的小動作。


    厲千塵看著軼十七深思的模樣,心喜而笑,伸手將軼十七右手拿下:“再啃該禿了。”


    軼十七一陣愣神,旋即反應過來,羞澀的撓了撓頭:“習慣了。那周延聞不像是借屍還魂,也不是屍體,他為何要用屍香?”


    看著軼十七憨態可掬,厲千塵寵溺的笑了,他的弟弟若還在世,定會和軼十七一樣可愛。


    “並不一定是塗抹在身上,店內屍香味道很淡,或許隻是藏在店內某處,至於用途還未可知。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同樣可疑。”


    “什麽?”


    “周宜景的照片為何會被周延聞隨身攜帶?”


    這個問題軼十七並沒有注意到:“會不會是因為,那塊懷表是周宜景的,所以才會有周宜景年輕時的照片在裏麵。”


    軼十七大膽猜測,厲千塵心想,倒也不無這種可能,隻是還是覺得太過巧合,他們聽蘇禪指引找到周延聞,結果周延聞正好就有婚書中,周宜景的照片,不免顯得刻意。


    陷入沉思的二人忽聞一陣異動,厲千塵輕笑:“你的肚子在叫。”


    軼十七臉頰微紅:“我們去吃生煎包吧,每天吃我做的黑暗料理,也該換換口味了。”


    “黑暗料理嗎?我覺得很美味,吃一輩子也不膩。”看著軼十七紅了耳根,厲千塵不再打趣:“不過,換個口味也未嚐不可。”


    走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二人行的很慢,街道上時有飯香彌漫,來往路人行色舒緩,格外悠閑。


    外麵便是喧囂繁華的大上海,街巷內卻悠然自得,別有洞天。


    生於上海聞名全國的生煎包,是每一個外來人必選的一道美食。


    “皮薄不破又不焦,二分酵頭靠烘烤,鮮餡湯汁滿口來,底厚焦枯是敗品。”這是一段描述上海生煎包的順口溜。


    厲千塵不喜海鮮,軼十七便給他點了雞肉餡兒。


    軼十七最愛吃蝦,厲千塵便要了蝦仁餡兒。


    生煎上桌,外皮底部煎得金黃,上半部撒一些芝麻、香蔥,聞起來香,咬一口,肉餡鮮嫩,中有鹵汁,咬嚼時有芝麻及蔥香味。


    二人樣貌出眾,軼十七又對厲千塵悉心照料,舉止親密,引得旁桌少女暗自激奮,偷拍照片以作留念。


    軼十七吃的開心,嘴角還有油汁殘留,厲千塵幫其抹掉嘴角油汁,軼十七憨憨一笑。


    “十七,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呀?”軼十七夾了一塊厲千塵碗裏的肉餡,塞進嘴裏,調皮的笑著。


    “在十方客,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軼十七動作一滯,望向對麵溫文儒雅的厲千塵,他將筷子放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恍若沒聽到一樣,正要再拿筷子,厲千塵一把抓住他的手說:“連我都不能告訴嗎?”


    軼十七默然低頭:“不是,這件事,知道的人,會引來殺身之禍。”


    “我們不是已經渡過難關了嗎?”


    “不,十方客……人王不會罷休的。”軼十七還是低著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不敢直視厲千塵。


    “所以事關人王對嗎?你知道了她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她才發出追殺令,是嗎?”


    軼十七沉默,這是厲千塵第二次問他,第一次是在十方客,風花雪月四人奉命擒拿軼十七,厲千塵外出歸來,問軼十七緣由,軼十七沒有說,但厲千塵選擇相信軼十七,於是,他傷了風花雪月四人,帶著軼十七逃了出來。


    十方客構陷二人生情,壞了規矩,亂了禮法,不惜頒布十方追殺令,一路走來,厲千塵幾次想要詢問,卻最終沒有開口。


    軼十七雖然沉默,但厲千塵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問題的關鍵,還是那個女人,十方客的主人——人王。


    夾了一個生煎包放在軼十七的碗裏,厲千塵柔聲細語道:“涼了就不好吃了,待會兒還要再去鍾表店查探,不能餓著肚子。”


    軼十七點了點頭,直到用餐結束,始終不敢抬頭。


    微風徐徐帶來絲絲涼意,夜深人靜,街道上,二人緩緩前行。


    許是夜間濕氣太重,又或許是方才飄了綿綿細雨,地麵上潮濕的很。


    這是一條傾斜的路,兩旁的民國建築中混雜著現代高樓,月亮從長街的那頭,緩緩地,向巷子這頭移動。


    厲千塵偷偷打了個冷顫,他的身體還是太虛弱,這一細小的動作,還是被軼十七察覺到了,軼十七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攬住了厲千塵的腰。


    “你知道的,我怕黑。”


    軼十七天真的笑著,厲千塵知道,軼十七在顧全他的顏麵。


    再一次站在周記鍾表店的門口,店內漆黑一片,隻有路燈映照下,玻璃窗上,二人的影子。


    “要進去嗎?”軼十七問。


    厲千塵抬頭看了看四周,二樓的窗戶拉著窗簾,卻依稀可見微弱的紅光。


    “會開鎖嗎?”


    “當然。”


    走到門前,軼十七信心滿滿的將手覆在門鎖上。沉心靜氣,讓炁從手掌發出,灌入鎖芯,閉目感受炁的運行,控製炁的走向。


    嘎嗒——


    房門打開,二人進入店內。


    外麵看時,店內漆黑一片,進到裏麵卻隱約可見店內擺設,視覺減弱,聽覺便靈敏起來,鍾表的嘀嗒聲格外真切。


    厲千塵深吸一口氣,閉目分辨,旋即指向內堂入口說:“屍香從裏麵傳出,進去看看。”


    二人摸黑走進內堂,內堂比外麵略小,正對入口便是木質樓梯,一張方桌緊挨樓梯擺放,兩把太師椅,除此之外隻剩幾個櫥櫃。


    將厲千塵扶到太師椅坐下,軼十七前去關門,將兩道門全部關上之後,這才開了燈。


    房間並未按窗,不用擔心光亮傳出去,暴露行蹤。


    “周延聞貌似愛好收集古董,這櫥櫃裏盡是些不常用的老物件。”軼十七從櫥櫃前逐一走過,忽然停下,盯著角落櫥櫃內的一個木質相框道:“這裏有張照片,是周宜景的照片。”


    說著,軼十七打開櫥櫃,將相框取出,拿給厲千塵看。


    相片背景是一棟民國建築,建築前麵有噴泉池,周宜景一身黑色西裝,戴著禮帽,拄著文明杖,胸前別著一枚胸針。


    旁邊的女子,挽著周宜景的胳膊,側身而立,穿著旗袍,戴著珠寶手鐲。


    二人動作親昵,應是夫妻,可二人麵部僵硬,周宜景眉頭緊鎖,眼神中流露出不悅甚至厭惡,女子嘴角微揚,卻無半點喜色,雙目麻木無神,似有心事鬱結。


    “看相片中周宜景的年齡,這張照片應該晚於先前所見那張。相片中二人愁眉苦臉,更像是迎合拍攝者才擺出這樣的造型。”


    軼十七立於厲千塵身旁,矮身仔細端看說:“嗯,確實看不出半點喜色,若是依周延聞所說的話,周宜景最後是和虞家二小姐成婚,那這相片中的女子應該就是虞家二小姐了。”


    厲千塵並未斷言道:“不一定,先不說周延聞所述是否屬實,即便是真,在他講述中,馮瑉馨對周宜景一見傾心,可周宜景是否真心喜愛馮瑉馨還未可知,因而,這相片中的女子,也有可能就是馮瑉馨。”


    “若周宜景不愛馮瑉馨,那又為何與其訂下婚書?婚書已定,必然要成親。”


    看著軼十七不經意間又要抬手啃指甲,厲千塵抓住軼十七的手,將相框交在軼十七手裏。


    “古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建國後,仍比比皆是,不排除是包辦婚姻,何況細觀周宜景兩段情史,馮瑉馨也好虞家二小姐也罷,周宜景是何態度始終模糊不清。”


    厲千塵分析的透徹,軼十七回想周延聞所述,確實如此。


    描述馮瑉馨時,隻說馮瑉馨對周宜景一見鍾情,甘願拋棄一切一心嫁於周宜景。


    描述虞家二小姐時,更加不堪,隻為尋求虞家幫助,便以聯姻的形式成婚。


    此間周宜景本人是否真心喜愛兩名女子,無人知曉。


    “如若周宜景心中有馮瑉馨,馮瑉馨含恨而終也算為愛癡狂,可若真如我們猜測這般,周宜景心中並無馮瑉馨,馮瑉馨之死,實在不值。”


    厲千塵道:“無關乎周宜景心中是否有她,她的死本就惋惜。”


    軼十七不解厲千塵何意,隻聞厲千塵沉聲道:“偷聽了許久,我二人分析的可對啊?周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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