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妙合破了於家風水,於家人自是不知。沒幾年工夫於家又由盛轉衰,於高氏自覺到不對勁,便常去自家祖墳查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頓時氣的火冒三丈。


    原來村裏的佃戶周有糧見天的在自家墳地裏放牛,於高氏看見時,兩頭牛正在墳頭上啃草。說來也怪,於家風水破了,這墳地的草卻是長得茂盛,而且不出三五天就長到齊腰高,周有糧一屆粗人,管哪他墳地不墳地,牛吃飽了就行。


    於高氏仗勢欺人,回去找人將周有糧打了個半死,又把周有糧僅有的兩頭牛趕出墳地當場殺了,最後把墳地四周用柵欄圍起,這才放心。


    周有糧挨了一頓毒打,卻因禍得福,陡然發了。


    原來於高氏殺了牛扔在一旁,周有糧見命根子一樣的牛被活活殺了,頓時眼前一黑就昏死了過去。醒來後抱著牛頭大哭一場,心想著幹脆死了算了,又一琢磨,窮苦了一輩子,連頓飽飯都沒吃過,先把牛收拾了,吃頓燒牛肉再死吧。


    哭哭唧唧的找來屠夫,開膛破肚,扒皮割肉。這一開了不得了,從牛膽裏麵挖出兩顆半斤多重的牛黃。當時這牛黃貴似黃金,周有糧登時暴富,真的有了糧。不光有了糧,還有了房子,有了地,最後連老婆孩子都有了,一下走上了人生巔峰,成了地主。


    也不知道是怎麽傳的,十裏八村都流傳出周有糧的牛能出牛黃是因為吃了於家墳地的草。這一下算熱鬧了,整個八房莊一下就被牛攻占了,甚至京城都有人趕著牛過來吃草。


    於家祖墳最後別說草,連墳頭都被踏平了。烏泱烏泱的人趕著牛,排著隊等著去墳地吃草。


    因為一下子來了這麽多外地人,村裏人借機搞了不少副業:開茶攤賣水的,小吃攤賣飯的,賣水果的,開旅社的,撂地賣藝的,開蓬說書的,如同大集一般。實在沒條件的就是替人牽牛排隊一天也能掙幾個大子,著實讓八房莊的鄉親們小富了一把。


    這個時候誰敢攔著不讓進墳地吃草?掙錢紅眼的村民能撕了他。


    於高氏氣的吐了半碗血,眼看要喪命,幸好家中還有點存蓄,花高價買一顆老參燉了,才算撿回一條老命。——本不富裕的家庭,又是雪上加霜。


    自此,於高氏恨的是牙根直癢,與周家算是結下了世仇。奈何周家日漸興旺,她於家卻是日漸衰敗,鬥不過周家,隻能暗地裏使些絆子。


    這世仇被於高氏當傳家寶一樣傳了下去,兩家後人在村裏見麵就罵,碰著就打,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到了於高氏長房長孫於自省這一代,仇怨也是越結越深。這於自省自小讀書,文質彬彬的樣子,不但繼承了於高氏的精明,內心的陰險狠毒也是不遜他的奶奶。幾經鑽營,竟成了鄉裏的一個小頭頭。


    趕上國家解放,全國上下大搞土地改革,地主土豪一並受到清算。於家幾代衰敗下來,成份被定成中農,周家自是不折不扣的地主。


    周有糧的孫子叫周立仁,也是個老實巴交的人,隻做了幾年地主,清福沒怎麽享受著,就被戴了一頂地主老財的祖傳大帽子。


    於自省坐在八房莊的戲台上,台下民兵持槍壓著一排跪倒的地主劣紳。大喇叭裏傳出周自省慷慨激昂的演說。


    “鄉親們,地主劣紳就是封建社會的毒瘤,殘害鄉裏,獨霸一方。新社會不能再讓他們作威作福了,貧下中農要團結起來,打倒土豪劣紳。舊社會我們受他們欺壓,這帳要一筆筆清算出來。有政府給大家撐腰,大家不要怕,以前他們怎麽欺負你們的,今天我們就要怎麽清算回去,要讓他們知道,血債就要血償!”


    於自省不斷煽動,台下卻反應平平。給於家子弟使了個眼色,台下才有人高呼“打倒土豪劣紳,消滅封建地主!血債血償!”眾人跟著喊了幾聲口號,眼見著又要冷下去。這時人群中傳出一聲高喊“砸死封建地主周立仁!”


    人群中開始有人往外人石頭。民兵早得於自省的示意,退到了一邊。


    周家雖是地主,在村裏也沒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缺德事。再說都是鄉裏鄉親,沒有什麽深仇大恨,老實善良的村民哪會下死手。不過形勢所迫,紛紛彎腰撿小石頭往周立人身上扔。有的幹脆撿的土坷垃意思一下。


    台上的於自省本來見自己煽呼半天,下麵反響平平就有點臉上掛不住,再看到村民應付差事一樣扔小石頭,小土塊。血往上頂,飛身走下戲台,抱起一塊車輪一般的石頭,朝著周立仁頭上就砸了過去。


    當時已近春耕,天氣回暖,地上是鬆軟的泥土。大石頭連著周立仁的腦袋一同砸進了地裏,眼見周立仁雙腿蹬了蹬,身子癱軟下去,已是必死了。眾人大駭,呼啦啦向後退,像躲瘟神一樣,想離的於自省遠點。


    此時人群中突然一陣騷亂,隻見從戲樓下的石條縫隙中鑽出一條兩尺多長的白蛇,頭上卻長著一條大公雞一樣鮮紅的冠子,忽晃晃的似真似假,分辨不清。眾人連忙躲避,有膽子大的抬腳要踩,哪及白蛇迅速,早奔著周立仁身體而去,哧溜溜的鑽到周立仁身下不見了。


    這八房莊戲樓,本是建在風水地脈之上,地氣至此受阻。被歐陽亨拔了鎮地大旗,地氣至此如浪遏礁石,起了一個漩渦。凡人不知,這附近山中蛇蟒卻是尤其喜歡,逐漸聚集,在這戲樓下做成了一個蛇窩,成百上千的蛇蟒聚居於台下。


    村裏人早知道這戲台下是個蛇窩,每每有戲班子登台,無論春夏秋冬,隻要鑼鼓點一響,這台下的石縫中就能看見一個個蛇腦袋突突突的冒出來,從下往上疊羅漢一般排成一排,安安靜靜的聽戲。等戲唱完,鑼鼓點刹住,這些蛇腦袋又突突突的縮回去,消失不見。


    這裏麵也偶爾見過帶著紅冠子的,見慣不怪,村裏人早就習慣了。從未見過這些蛇出窩,自不會傷人。也沒人去禍害這些生靈,由著他們在這戲樓下做窩。


    紅冠白蛇消失不見,眾人翻找一番沒發現,便逐漸散去。待人群散盡,周家人抬起大石準備將周立仁抬回去入殮安葬,一探鼻息,竟還殘存著氣息。


    周家人不敢聲張,隻本家幾個靠己親戚一商量,直接抬進了山中,找個深洞藏進去,留人照看。這邊回到村子裏,說人在外橫死,不能抬到家中,隻在山下買了棺材,紮個草人,換上裝老衣裳,草草入殮安葬。


    明明必死無疑的周立仁,在深山中將養了小半年,愣是活了過來。村子是回不去了,無奈隻得改名換姓,遠走他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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