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燕京西郊。


    河畔的垂柳剛吐新芽,嫩綠的青草鋪滿山坡。田野裏不時看見成群結隊的踏青人,伴著一陣陣歡笑。陽光溫暖的恰到好處,連微風都小心翼翼的輕拂著人臉,不敢稍有差錯。


    “要不還是請教一下我師父吧,再這麽下去就算您的身體受得了,您的錢包也受不了啊。”方水一臉無奈的勸解孫建華。


    “這是第六爐了吧,我都記錄了,每個步驟都沒問題啊,怎麽就是不能成功呢?”孫建華頂著一對黑眼圈,憔悴的麵孔上盡是亢奮和不解。


    “看這名字就不簡單,醉無常,多囂張啊,哪能那麽容易煉成啊。”


    “算了,錢倒是小事,你那些師兄師姐找藥不容易,也不能這麽浪費,你回去問問你師父吧。休息幾天,等找到問題根源再說。”


    孫建華終於同意了方水的建議,閉上眼,沒等方水再開口,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這些天,師徒二人沒日沒夜的煉丹。回春膏沒出什麽問題,順利煉成。隻是這醉無常,連續開了六爐,全都廢了。最無奈的是,根本不知道這丹藥煉廢的原因在哪。


    其實早在第三次失敗的時候,方水就想到回山去向師父請教。轉念一想,去請教師父,就得帶著丹方,這丹方是孫老師家傳的,他先提出來有剽竊丹方的嫌疑,所以一直忍著沒說。


    孫建華也是早就有讓方水回師門請教的想法,心裏卻是琢磨,這道法修行應該都是有規矩的,戒律森嚴。他一個外人,雖然是方水的老師,貿然讓方水回師門請教,會不會有偷師的嫌疑?


    兩個人的小心思一直持續到第五爐失敗,方水實在受不了了,趕忙向孫建華說出自己的想法。孫建華此時倔脾氣上來了,說什麽也要再試一次,想著這次成了,把向天行宗討教的機會留給下次。誰知道,本來把握挺大的,還是失敗了。


    方水帶著丹方和煉廢的藥渣回到天行宗,至若見到自己的弟子回來,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麽,拉著方水噓寒問暖。


    方水先見過掌門師叔,又把幾個洞天走了一遍,一一拜見了各洞天眾人,這才回清風洞和師父說起煉丹的事。


    至若於道法修行在天行宗功力僅次於掌門和光,如今正是返照大成,隨時可能突破,邁入元嬰。外煉餌丹,整個天行宗,如果她煉不成,就沒有第二個人可以了。


    拿過丹方,又聞了聞藥渣,至若笑笑,把丹方和藥渣遞給了一旁的至柔。


    至柔也是看了看丹方,聞了聞藥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就這還煉了六爐,再煉六十爐也成不了啊。這藥王之後也是夠倔的。”至柔打趣道。


    方水莫名其妙,看看至柔,又看看至若。


    “方子沒問題,煉法也能湊合,就是這藥不對啊。藥渣裏都能聞出化肥味,大棚裏的藥怎麽能拿來煉丹。還有這味藥酒,勾兌酒炮製的吧,要用純糧釀造的酒。傻徒弟,知道白雲洞為什麽要自己種藥田了吧。”


    方水恍然大悟,這世道真的不適合道法修行了。


    第二天一早,方水剛準備離山返京,至柔推門而入,手裏端著一麵鼓,鼓上是八柄短劍。


    “掌門聽說你在煉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這是天行宗的法寶,聚靈通仙鼓,煉丹的時候用的著。遇到什麽問題就回來,天行宗就是你的家。你師父天天惦念你,有時間常回來看看,我們都老了,你們一個個卻都往外跑。”


    至柔碎碎念的嘮叨著,方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至若站在一旁,眼圈早已泛紅,低著頭幫方水收拾。


    離開白雲洞天,方水沒有直接回燕京。先是回家看望了父母,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又來到縣城,準備看望一下方報和方山。


    聚仙閣,碧雲天。


    方報方水相對而坐,兩兄弟見麵不多,這還是第一次單獨見麵。彼此稍稍有些局促。


    方水掏出一大包零食放在桌子上,推到方報麵前。


    “聽說你嘴刁,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每樣都買了點,喜歡吃什麽告訴我,下次再買給你。”


    “我不是嘴刁,就是饞。什麽東西都想嚐嚐……”


    “得得得,你可別說了,你這麽一說我又想起當年的事了——確實是饞。”


    “二哥,你也凝丹小成了吧。你說咱們天行宗的道法修行算不算封建迷信,如果算是,那這體內道丹和現形的五鬼還有禦物的法術是怎麽回事。如果不算,那這也不科學啊,解釋不通啊。”


    “我也說不清楚,現在也正在尋找答案。等我弄明白了一定告訴你。現在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隻要不去害人,不去做壞事,能對這個世界有益,就讓道法歸道法,科學歸科學。方外人,法內事。”


    “好一個方外人,法內事。看來紅塵曆練,你進步不小啊。”


    方山推門而入,彌勒佛一樣笑著說完,把大哥大往桌子上一放,毫無顧忌的坐了下來。


    “接到龍行天的電話我就打車過來了,咱們三兄弟還是第一個這麽見麵呢吧。”


    “大哥,你越來越不像個和尚了,怎麽都有大哥大了,是不是要再配輛車啊。”


    “嗯,我就說三弟有慧根嘛。車已經定好了,下個月提車,寶馬x5。”


    方水方報一齊翻了個白眼,都沒話說了。


    “你們用不著這樣,剛才不還在說方外人,法內事嗎。和尚也要與時俱進,君子性非異也,善假於物者。”


    “你們一個醫人心,一個醫人身,我將來幹什麽好呢?”方報看著兩個哥哥喃喃自語道。


    “天命難違,你當年吃了我們的石土豆,我們倆離家十年還清了。可前麵的那半笸籮土豆可是貨真價實的,該你還我們了。將來做什麽不好說,現在做廚子吧。去後廚親手給我們倆做幾個菜,不要偷懶啊。”方山一臉嚴肅,方報知道這裏邊可能有事,也不敢反駁,起身就去了後廚。


    “你故意把他支走,是不是有什麽事,說吧。”方水不信方山剛才的話,看方山的臉色就知道有什麽事要單獨和自己說。


    “也不是故意支走他,因果上的事,沒有對錯。不過我確實有事要找你,誰讓你現在跟著藥王的後人學習呢。”方山雖出家,對外麵的事還是很清楚。


    “上個月我在熱河給人做了一場法事,事主是一個12歲的孩子。上學路上被一輛摩托車撞了,一點外傷沒有,就是昏迷不醒,醫生判定為腦死亡。孩子是家中的獨子,父母分別是政商兩屆的大人物,爺爺當年也是個大人物,於我師父曾緣法深厚。”


    “孩子的一家人國內外的專家幾乎請了遍,基本上判定孩子已經無力回天。請我過去隻是圖個心理安慰。隻是我發現孩子生機未絕,陽壽未盡,看到一家人傷心欲絕,又是我師父曾經的至交,所以想請二弟過去看看。老三剛從清影的事中走出來,我不想再讓他聽到生死的事了,而且如果事成,這死而複生的事萬萬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就要入魔了。”


    “你都沒辦法的事,我肯定也不行啊。死而複生,你這說的也太玄了吧。”方水思索了半天,搖搖頭,歎息道。


    腦死亡,對於學醫的方水來說更明白其中的意義。傳統上判定一個人死亡就是心髒停止跳動一段時間,而現代醫學的判定標準則是腦死亡。也就是說,一旦判定為腦死亡,那就說明是真正的死亡。雖然可以利用現代的技術和設備維持全身的器官正常運轉,心髒還是會跳動,血液也在流淌,靠著機器也是在呼吸,但實際上人已經是死亡的狀態了。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你一開口就是緣法。去和你老師商量一下,過去看看再說吧。畢竟於藥石一途你們更精通,尤其是藥王之後。另外,當年動亂,孩子的爺爺為守護白雲洞天,作出了不小的犧牲。而且這孩子的緣法在你和你老師身上,試試吧。”


    “那我先和老師商量一下,但是你也別抱什麽希望,畢竟是腦死亡。”方水知道方山堅持的事很難改變,一般時候,他也不會堅持要別人做什麽。


    不一會,方報推著餐車回來了。車上隻有三個菜,一盤土豆絲,一盤土豆片,一盤土豆塊。


    後廚做菜的時候,方報越想越不對勁,就算前世自己是隻山豹,吃了他們幾個土豆,也不至於要現在還要還回去吧,那要這麽算養豬養馬的下輩子怎麽辦。你不是要我還你嗎?那好,我就做一桌土豆宴。


    方水看著桌子上的三個菜,啞然失笑。方山倒是淡定許多,抄起筷子大快朵頤。別說,味道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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