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王熙鳳在這裏教訓完了趙姨娘轉身出來,就見平兒同丁香相對立著,平兒見了自己出來,就迎上了幾步,臉上笑道:“奶奶出來了。”王熙鳳不答應,先把丁香看了眼,看那丁香臉上一些兒羞慚愧悔之色也無,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著,知道怕是平兒沒把她怎麽著,不然不能是這個神氣。


    王熙鳳看著這樣,便想著從前底下人傳說的:“倒是二奶奶跟前 平姑娘,為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氣,背著奶奶常作些好事。我們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隻求求她去就完了。”到後來,這好名聲都叫她得了去,自己反成了個夜叉。也是自己從來任性了,便是從自己家裏看起,還是外頭差不多的人家,哪個不是主子跟前得用的大丫頭衝在前頭,替主子出頭做個凶人去。隻有自己,倒是把個好名聲都叫個丫頭得了去。是以王熙鳳這回醒來,就有意往後,這回子叫平兒在外頭問著丁香,一來是知道王夫人曾把平兒叫去幾回,說是關心自己身子,問問自己的丫頭,實際怕是因自己不肯聽她擺布,就要從自己的丫鬟裏找雙眼睛去;二來,也是故意要看平兒是不是真和自己一條心。所以看得她和丁香兩個都是神色如常,王熙鳳臉上就是一笑,向著丁香道:“方才你平兒姐姐沒難為你吧?她也是個直性子,一心向著我,難免有時就性急些。”丁香聽了這話忙道:“二奶奶,平兒姐姐很是和氣,沒說我什麽。”說了就把平兒看了一眼。


    王熙鳳看著丁香神色,更是確信了方才自己前腳進去,平兒後腳就高抬輕放的,就把事了了,許又在丁香這裏得了個好名聲去,叫自己抗了個木稍。聽著丁香說了這幾句,也不追究,反而笑道:“這樣也就罷了。隻是我有幾句話要吩咐你。”


    丁香看著王熙鳳進了趙姨娘屋子前隻要平兒問自己話,就來求著平兒,隻說並不是故意不敬重二奶奶,是真沒瞧見。平兒也不願為著這樣的小事就為難人,不過略說了丁香幾句就叫她起來,又道:“你也糊塗!我們奶奶是什麽樣的人,在家也是嬌寵慣的,說一不二,便是幾個舅老爺也不能占她的先。雖到了這家是年輕媳婦,靦腆些,可是老太太,太太都疼她,她撒個嬌兒,太太也得讓一二分,你倒好,看著她人來,倒是撒腿就跑,如何叫她不生氣呢?日後可快別如此了。”丁香滿口答應,又說自己真沒瞧見等話。平兒一笑也就罷了。這回子看得王熙鳳出來,倒是和氣的模樣,不由就看了平兒一眼,平兒見丁香看自己,心上不由菲鵠礎


    王熙鳳卻是不問這個,隻向丁香道:“你也知道你們姨娘的性子,是有些不穩重的。你是她的丫鬟,她素日裏也看重你,你就該替她分擔著些,。她想不到的,你就替她想了,有她做錯的,就替她補救了,便是要有得罪人的事,也是你的本分,就該你出頭,這才不辜負你們主仆一場,也是你的本分,這話你可記得了?”這話聽在丁香耳中也還罷了,隻有平兒,聽了心裏更是有些發虛,抬眼看了王熙鳳一眼,卻見王熙鳳也正看向自己,忙低了頭,不敢出聲。


    王熙鳳知道王夫人那裏哄得過去,賈母這裏不好哄的,所以從趙姨娘處回來,徑直去了賈母處,斟酌著就把自己如何同趙姨娘說的同賈母回了。賈母聽了,眉頭就皺了一皺,道:“我隻當你個妥當的,不想也這麽莽撞!你是什麽身份,她又是什麽身份?這樣的話也是你能說得的?你這樣大喇喇講了出來,豈不是要人說我們待著環兒不公嗎?”王熙鳳也不辯白,隻垂眼斂眉站在賈母跟前。賈母就把王熙鳳看了幾眼,歎氣道:“罷了,你去罷。這把話說開了也好,叫她知道自己身份,不要以為生了環兒就好同你們太太並肩了。”王熙鳳答應了一聲方道:“老祖宗,我也知道我說岔了,所以才來請老祖宗教誨的。”賈母聽了這幾句,臉上這才一笑,道:“罷了,你同你們太太是姑侄,你看著她受委屈,不存著為她出氣的心,我倒是要生你的氣!”王熙鳳臉上這才現出笑來,做個唬著的樣子道:“老祖宗,你可嚇死我了。”賈母這才笑著點了點王熙鳳道:“隻看你在趙姨娘那裏說的那幾句話,多麽膽大,這回子怕了。以後可不許這樣了。”王熙鳳知道這事算是在賈母跟前交代過去了,也就鬆了口氣,又陪著賈母說了回話,這才退了出來,帶著平兒等幾個丫鬟回到自己房中。


    鄭雪娥,傅綠雲兩個帶著順兒,裕兒等丫鬟接了,簇擁著王熙鳳進了房,服侍著王熙鳳寬了外頭的衣裳,洗手淨麵,又換上了家常的衣裳,在椅子上坐了,就有小丫鬟捧著小蓋鍾過來,擱在王熙鳳手邊。王熙鳳端了蓋鍾慢慢喝了幾口,這才抬眼把鄭雪娥,傅綠雲同順兒裕兒幾個看過了,笑道:“你們回去罷,我這裏有平兒就夠了。不叫你們都不許進來!”


    平兒聽得王熙鳳這句,腳下就有些發軟,看得鄭雪娥,傅綠雲兩個退了出去,再也站不住,就在王熙鳳腳前跪了,叫道:“奶奶,奶奶,我不敢說沒把奶奶的事告訴了人,可我沒做過對不住奶奶的事啊。”王熙鳳卻不理她,隻是慢慢喝了茶,這才道:“平兒這話我怎麽就聽不明白呢?我有什麽事是不能說的?你又說了給誰知道,就值得你這樣驚惶?


    平兒也是個冰雪聰明的,方才王熙鳳在趙姨娘房前點著丁香說的那些話,平兒一聽就明白了,這些話句句都是衝著自己去的。想是王熙鳳知道了王夫人幾番叫自己過去問話的事了。以她跟了王熙鳳十數年來看,知道王熙鳳素來是個不能忍氣,睚眥必報的,便是王夫人是她親姑母,她背著王熙鳳就同王夫人交通,也是犯了王熙鳳忌諱的,心上一直不安。這回看著王熙鳳臉上風平浪靜的,更是心慌,膝行了幾步到了王熙鳳跟前,把雙手往王熙鳳膝蓋上一搭,就道:“姑娘,我打小兒就跟著姑娘。雖然人都說姑娘厲害,可姑娘對我們這些丫頭從不曾早打暮罵的,我也不是個沒良心的,如何就敢對不住姑娘。都是,都是……”


    她底下的話還沒說出來,王熙鳳手上的蓋鍾就往地上砸了下去,一聲脆響,那蓋鍾兒就跌得四分五裂,碎片飛濺起來,就有一片濺在了平兒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平兒又驚又痛,不由自主住了口,隻張了眼睛看著王熙鳳。王熙鳳臉上就是一笑道:“哎呦,我手滑了,可傷到你沒有?我瞧瞧,哎呦都出血了。”說了,就彎下腰去,把個手在平兒的臉上摸過。王熙鳳越是這樣不動聲色,平兒的心中越是戰栗難安,抖了聲道:“姑娘,姑娘,你聽我說。”


    王熙鳳臉上一笑,把個手指在平兒跟前晃了晃道:“你跟了我這些年,我還不知道你的心嗎?你待著我也算是忠心,有一句話我還是要同你說明白,你跟了我這些年,再投了別人去,又有誰能信你呢?”平兒把王熙鳳看了幾眼,心下暗道:奶奶這話果然有理,我是從小跟著她的,便是這回子拋了她投到太太那裏去,太太也不能信我,倒不如依舊跟著她,橫豎二爺是承襲長房的。想在這裏,就對著王熙鳳磕下頭去,口上道:“奶奶,我打小跟著奶奶,如何敢對奶奶有二心,憑在誰跟前,什麽話能講什麽話不能講,我還能不知道嗎?”


    王熙鳳就扶了平兒起來,拿個帕子將她臉上的血擦了擦,歎道:“這臉都傷了,我也怪不忍的,隻不要留下疤才好。都是我方才手滑了。”平兒哪裏敢當這幾句,忙道:“不礙事的,不過是破了點油皮,奶奶不要放在心上。”王熙鳳點了頭就道:“你果然是個好的,隻是我還有句話要告訴你,我自病了一場起來,身子就不大牢靠,也生不得氣,凡事要你們幾個替我多分擔些。”早在趙姨娘房前時,王熙鳳訓著丁香時平兒就聽得明白了,這回王熙鳳再一提,平兒心裏就跟明鏡一般,忙答應了,又蹲下收拾了地上蓋鍾兒,這才退了出去。


    不說王熙鳳這裏收服了平兒,隻說趙姨娘那裏又生出事來。原是趙姨娘仗著自己年輕貌美,又得賈政喜歡,從來就是個不肯吃虧的,到她生了賈環,心就更大了,看著賈母偏愛寶玉,心內嫉妒,所以在賈政跟前屢屢說著寶玉的不是,挑著賈政不喜寶玉。賈母是積年的老人,從重孫子媳婦做起,如今自己也有了重孫子,經過多少事,旁的不說,隻看榮國公賈代善一世沒有庶出的子女,又沒人說過賈母半句不是,就可知道賈母為人之厲害精明,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幾個都同她不好比,如今趙姨娘在賈政跟前□□的鬼,她如何不明白。從前看著不過是妻妾爭寵,她也不在心上,這回趙姨娘竟是把主意打在了寶玉身上,賈母自然不能容忍,隻是也不好就叫了來訓斥,看著王熙鳳站在一邊兒,就點手叫了她來,隻叫她去走上一回。


    王熙鳳正是求之不得,到了趙姨娘房裏,看著是把趙姨娘訓斥了一回,又說著賈環不如寶玉之處,處處卻是透著要賈環有出息才好壓過寶玉的意思。意思正是要賈環好好上進。趙姨娘有個爭氣的兒子撐腰,也好同王夫人爭一時之長短。


    不想王熙鳳真錯估了趙姨娘,她竟是蠢極,不能明白王熙鳳意思,隻以為王熙鳳是來替王夫人出氣的,雖不服,到底王熙鳳是正經璉二奶奶,隻得忍氣吞聲。待得看見賈環叫奶嬤嬤抱了出來,正抱了她胳膊學著叫姨娘,忽然被人當頭棒喝一般,暗道:“這二奶奶是什麽意思?莫不是來訓我是假,實際是同我說,日後的家業都是寶玉的,叫我不要癡心妄想嗎?”想在這裏,趙姨娘不由對王夫人恨得咬牙:一般都是老爺的兒子,如何她的寶玉是寶,自己的賈環便是草!這裏是榮國府賈家,可不是她王家,既都是賈府的子孫,哪個就有高低了。


    趙姨娘既然有了這個心思,如何就能肯安分,隻是賈環還小,連話也說不周全,想叫賈環去哄賈政喜歡也是不能,隻好就把主意打在了寶玉身上。她即存了這個心,日日留心去,寶玉到底是個五六歲的孩童,十分稚嫩,自然就有把柄叫趙姨娘抓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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