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聽著王夫人講訴顧念她們孤兒寡母的可憐,這話王夫人不說還好些,她一說李紈不免想起賈珠死後這些日子來,她同賈蘭兩個所受的冷淡來,便是她沒勸著賈珠多休息有不是之處,賈蘭不過是個嬰兒,且是你賈府嫡親的血脈,如何連著他也不受你待見?這回你倚重的嫡親的侄女兒有了身孕了,你倒是想起我母子可憐了,可見你心裏除了你自己,還有哪個?李紈想在這裏,隻覺雖不至於冷笑,臉上也沒有一絲動容,隻是做個洗耳恭聽的模樣。


    王夫人看著不能以柔情打動李紈就把眉頭一皺,暗道,莫不是因珠兒死了,我怪她照顧不周,待她冷淡了些,她便記恨了。可見這李氏說是國子監祭酒侄女,從小兒看女四書長大的,全是謊話罷了。哪個賢人能記恨婆婆?罷了,如今鳳丫頭那裏對著我也有些陽奉陰違了,且又有了身孕,若是叫她生個兒子出來,豈不是叫大房把風頭都占盡了?隻好從蘭兒手上入手,可蘭兒到底小,離不得母親。


    王夫人想在這裏,臉上才有些活動,就把李紈的手抓起來,勉強笑道:“我的兒,你可是怨我從前錯待了你。”這也是王夫人的厲害之處,她是婆婆,便是她錯待了李紈,依著孝道,她一個做媳婦的也不能口出怨言,心懷不滿,不然就是不孝,她自己還則罷了,她父親做過一任國子監祭酒,養出的女兒不孝,豈不是連累李紈父親臉上無光。


    李紈自是明白這個道理,隻是要她笑也難,隻得低了頭道:“媳婦不敢怨恨太太。”王夫人哪裏管她是不是真情,她要的就是這句話,臉上就笑了,道:“你怕也知道了鳳丫頭有了身子了,這可是我們家的大喜事,連你老祖宗都喜歡得不行呢。偏我前些病了,一直不好,煩著她替我管家呢,如今她即有了,又是懷的第一胎,我隻怕她不懂事,處處逞強,要是傷了身子,可就是我們的不是了。我想著橫豎蘭兒也有陳氏看顧,你有空也替鳳丫頭搭把手,好叫她鬆快鬆快。再則,老祖宗哪裏從前還有鳳丫頭陪著解悶,如今鳳丫頭有了,怕也不能照應太多,倒是你,無事就帶了蘭兒給老祖宗解解悶,也算是你替珠兒盡的孝心。”


    王夫人這話聽著是為王熙鳳和李紈考慮,暗裏分明是攛掇著李紈同王熙鳳爭權,好將管理榮國府的權柄收回來。李紈也不是個蠢人,暗裏雖覺得如今賈母心向著二房,到底依著國法祖製,大房才是正統,賈母那樣精明,這邊王熙鳳才一有孕,自己就過去講要分憂,隻怕賈母不喜。且如今自己出了頭去,待得賈母駕鶴西歸,大房自然要回來的,到時又如何自處呢?且王夫人素來不喜自己,如今又把個寶玉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便是自己這回替她出了頭,待得他日寶玉長大,娶了妻子來,隻怕還是要將個權柄交出去,豈不是得罪了人還替人做了嫁衣裳?


    李紈想在這裏就不肯出頭,道:“太太說的是。隻是鳳丫頭這邊才有了身子,我一個沒了丈夫的跑過去,太太也知道大太太是什麽人,隻怕不高興。”


    王夫人聽著李紈滿口托詞,隻是不肯,臉上就不大好看,把個鼻子一哼道:“你是我二房的媳婦,你伯母好歹也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怎麽能同你計較?”說了,又把聲音放緩了,拍了李紈的手道:“鳳丫頭是個最會討老太太喜歡的,待得她生了個哥兒,你老祖宗還不愛到心裏去?我的兒,你便是不看著自己也要看著蘭兒。你隻看老太太如何看到寶玉同環兒就知道了。”


    李紈雖不肯出頭,無奈王夫人這番話正中她的心事,王夫人舉的寶玉同賈環兩個,那個寶玉,銜玉而誕,生得又乖巧,老太太就養在身邊,行動都帶著,但凡有些好東西,必不能少了寶玉的,反觀賈環,因他姨娘趙姨娘不叫老祖宗待見,所以老祖宗從不把賈環放在心裏。


    所謂為母則強,李紈自己忍得寂寞,受得委屈,卻不忍委屈了賈蘭。王夫人那話叫李紈也來了精神,抬了頭對王夫人道:“太太的意思我也明白,相公統共隻餘這一血脈,我不能叫他因我受了委屈。鳳丫頭嫁了過來這些日子,我們妯娌相處也好。她既叫我一聲大嫂子,我好歹也是個過來人,不能看著她不愛惜自己身子,雖大太太有些左性,也不能看著自己媳婦兒有了身子還受累的。”


    李紈這番話講完,王夫人的臉上就露出喜色來,握住了李紈的手道:“我的兒,難為你這樣懂事!這回子你就往鳳丫頭那裏走一遭,給她道個喜罷。”說了,把手一擺,碧草忙捧過一個錦盤來,上頭擱著長命鎖,綴著金鈴的鐲子。王夫人又道:“你去把箱子裏那盒黃芪取來交給你們大奶奶。”


    燕絲答應了,轉身就去開了箱子,取了一隻錦盒來,又走回了王夫人身邊。王夫人指著錦盤道:“禮物我都替你備好了。這長命鎖,鈴鐺兒還罷了。那個錦盒裏頭裝的是黃芪。原 你公公看著我跌傷了,從外頭尋了來與我泡茶喝的,最是補氣血。原有兩盒子,我吃了一盒子,這盒子還沒動,拿了去。雖說有身子的人不大好吃人參,倒是可以用黃芪,雖不值錢,最是補氣血的,窮人家吃不起人參的,拿他也能頂。你交了給鳳丫頭,也是你的心意,心意到了,才好說話。”


    李紈自賈珠死後,獨守空房,除了教養兒子之外別無他事,就把賈珠書房裏的書拿來看了,其間也有《黃帝內經》,李紈記得上頭記載黃芪道:黃芪,味甘,性微溫。能補脾益氣,補肺固表,且有助氣長筋骨,長血補肉之效,對胎兒有裨益。又因黃芪有有助氣長筋骨,長血補肉之效,長用會使胎兒過大,生產之時格外危險些。


    李紈看著這盒黃芪,眼內就似紮進一根刺一般,就命素雲過去接過錦盤,向著王夫人道:“太太要沒旁的吩咐,我就過去了。”王夫人笑著點頭,看著李紈出去,臉上的笑就淡了。


    李紈到得外間,向著身後的素雲道:“你叫陳氏抱著哥兒回房,我往你們璉二奶奶那裏去一遭。”素雲忙去吩咐陳氏,又說了叫她好好看著哥兒,不許哥兒淘氣,也不許管緊了哥兒等話。李紈隻在一邊站著,拿個帕子擋在額前,看著天上的日頭和流雲。


    少頃,素雲吩咐完了,也就走了回來。李紈這才撩下手來,看著左右無人,向著素雲歎道:“你瞧瞧這天,灰蒙蒙的。”素雲聞聽李紈的話,忙把頭抬了,往天上看去,卻見明晃晃的日頭正懸在當中呢。素雲隻當李紈看天看花了眼,就道:“奶奶,這日頭好著呢,你這樣看著,眼叫太陽照花了也是有的。”李紈聽了臉上就是一笑,也不說話,轉過身去就往王熙鳳住處走去。


    王熙鳳那邊賈母同邢夫人已來看過,帶了許多金鎖金項圈,又有些細棉布來,叫平兒,順兒等丫鬟給哥兒姐兒的做貼身衣裳,吩咐了王熙鳳隻管安心養幾日,又叫賈璉不許招惹王熙鳳生氣等話,這才去了。


    賈璉看著人都去了,就走到床邊,踢了鞋子就往王熙鳳身邊湊,伸手在王熙鳳依舊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把笑道:“這還沒出世呢,老祖宗和太太就疼成這樣,日後在這家裏還有我站的地嗎?”王熙鳳笑著推了賈璉一把道:“好大臉子,連自己孩子的醋也吃呢。”賈璉涎著臉道:“老祖宗和太太偏心我不管,你可不能偏心。”


    鄭雪娥傅綠雲等還沒退出去,看得他們夫婦調笑,心內羨妒,隻是自己身份低下,雖也吃醋,隻能強忍。且鄭雪娥想的更深一層:奶奶既有了身子,就不好同二爺親近,要是趁著這個時候伺候好了二爺,雖不能和奶奶比肩,總也有前程。


    不想這裏其樂融融之際,王夫人遣來的燕絲也到了,就把王夫人的話轉述了一回。也是賈璉對王夫人生了意見,一樣一句“鳳丫頭有喜了,這有喜的人身上不大爽利,不免脾氣大些,你可不許招惹她生氣。”的話,從賈母同邢夫人口中說來,正是對王熙鳳的身子上心,賈璉還能笑著假吃醋一回。可這話從王夫人口中說來,聽在心有芥蒂的賈璉耳中,就成了王夫人刻意要離間他們夫婦。


    賈璉臉上就是一笑,道:“你回去同二太太說,鳳哥兒是我娘子,她什麽性子我還能不知道嗎?自然不能同她生氣。”燕絲隻覺得這個俊俏的二爺嘴裏說的話哪裏不對,卻又講不上來,又看著賈璉同王熙鳳看賈母送的長命鎖去了,隻得退了出去。


    燕絲退下不久,李紈帶著素雲也到了王熙鳳居處的門前,隻怕賈璉在裏頭,不敢就進去,便向門前的小丫鬟笑問:“你們奶奶在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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