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王熙鳳盤算著賈敏同林如海兩個即不喜寶玉,這會子倒是個同賈母賈政王夫人擺明姿態的機會。隻要林如海這道本一上,便是同二房離心離德,如此一來,寶玉同黛玉兩個再扯不到一起去,如此一來皆大歡喜,她們大房得以保全,黛玉也能離了寶玉那個繡花枕頭,想來賈敏也是願意的。隻是當王熙鳳把這個意思同賈璉講了之後,賈璉就覺著不大妥當,因這回的恩旨是說“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者,不妨啟請內廷鑾輿入其私第”,想來能請下恩旨的也不難與此。這道本章一上,便不能炫耀鋪張,隻怕心中不能喜歡。這便是把這些外戚們都得罪了,隻怕林如海這樣一個官場老手不能答應,隻是事到如今,也沒第二個法子好想,隻得答應了。


    王熙鳳同賈璉兩個再一商議又覺得,若是先同林如海講了,林如海這頭先拒絕了,倒是不好同賈敏再開口的,隻得先擱一擱。好在再過五日就是姐兒滿月,賈敏身為姑奶奶自然是要回來的,到時同她商議也就是了。


    到了姐兒滿月這日,雖滿府為著賈元春省親一事忙碌,倒也豐豐富富擺了幾桌,林如海同賈敏夫婦兩個果然回了榮國府賀喜。待得用完席,賈府那些親眷們告辭,賈敏因是姐兒的嫡親姑奶奶,倒是不好便走,留下陪著賈母說些閑話。賈母如今看著賈敏,想著她從前頂撞的那些話,不免有女生外向之歎,隻是如今正有事要同她商議,所以也同往常一般,拉了她說話,問長問短。便是王夫人,因愛女元春即將歸家,格外喜歡,對著賈敏也是滿臉歡喜。倒是邢夫人,自聽了賈璉的話之後滿心憂慮,臉上就帶著些憂色,便是笑容也勉強。


    賈敏自得知當今聖上允許後宮妃嬪省親之後,便知道榮國府裏不能安靜,看著這副姿態,倒也不出意料,,因向賈母笑道:“不想我們家倒是喜事一樁接著一樁,我聽著我們老爺說,周貴妃的父親已在家裏動了工,不知我們家怎麽個打算呢?”


    王夫人聽了,臉上都是笑,看了邢夫人一眼道:“我聽著我們老爺說,他同大老爺,東府裏珍哥兒商議了,從東邊一帶,接著東府裏花園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裏半,大可以蓋造省親別院了。已經傳人畫圖樣去了,過幾日就得。”邢夫人聽了這話,臉上愈發的僵硬,便是一旁的王熙鳳臉上也有些變色。


    賈敏就笑道:“不知請的是哪位老公名謀劃?貴人在家時,也是胸有丘壑的,何況在宮裏這些年,眼界更開,這格局可要別開生麵才好。”王夫人見賈敏肯符合,忙笑說:“我也是聽老爺說的,說是先令匠役拆寧府會芳園的牆垣樓閣,直接入榮府東大院中,再把榮府舊園其中的竹樹山石以及亭榭欄杆等物,就近挪來。如此兩處又甚近,便湊成一處,可省許多財力。”賈敏聽了,點頭笑道:“這主意甚好。”又看了眼邢夫人,因笑問:“大嫂子瞧著這主意怎麽樣呢?”


    邢夫人聽著賈敏問她,她原是個沒主意的,起先倒也有與有榮焉的喜歡,而後聽了賈璉的話,就把心思觸動了,更何況看著王夫人這樣得意,心中自然不忿,因此就道:“我是個婦道人家,哪裏能有什麽主意呢。”賈母聽了邢夫人這話,倒像是心有不滿的模樣,她這會子正為了元春能回家省親的事喜歡,看著邢夫人這樣,自以為掃了她的興,就向賈敏道:“你這個大嫂子,她也是個孝順的,隻是有些怕老爺,自己沒什麽大主意。”邢夫人聽了賈母的話,到底不敢得罪婆母,也隻得罷了。


    賈敏看著邢夫人這樣,就有意要看王熙鳳如何盤算,當著賈母的麵兒不好動問,就向王熙鳳道:“我今兒還沒見過姐兒呢。”王熙鳳正愁沒個由頭因賈敏去她那裏商議,忙笑道:“姑媽要見姐兒,我這就叫奶嬤嬤把她抱了來。”說了作勢要去,賈敏就笑道:“罷了,這麽小的一個奶娃子,抱來抱去的,怪折騰的,左右黛玉同瑾兒兩個搗蛋的沒跟著來,我行動也自由,跟著你去瞧瞧也是一樣的。”說了又向賈母笑道:“母親可跟不跟了我去呢?”賈母就笑道:“罷了,才吃罷飯,我也怪倦的,你自己去罷。”賈敏聽了,又笑著同賈母說了幾句,這才隨著王熙鳳一塊兒出來。


    到了王熙鳳房中,看過巧哥同姐兒兩個,這才隨著王熙鳳一塊兒到了堂屋,王熙鳳屏退了房中的丫鬟們,便把自己的主意同賈敏講說了,她隻當著這主意賈敏必然喜歡,不想賈敏聽著她的話之後,臉上就是一笑,反道:“侄媳婦,我自問我夫婦並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如何要這樣害我呢?”


    王熙鳳聽說,又急又愧,登時紫脹了麵皮,便挨著炕沿雙膝跪下,也含淚訴道:“姑媽說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辯。但我並無這樣的心思,其中還要求姑媽細想,姑媽自打回家,處處為我們謀劃,我害了姑媽我們這裏有什麽好處?姑媽請想,這省親別院一蓋得,便叫二叔二太太們占定了,這是其一。其二,便是沿用我們家舊園子翻新,其中堆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哪一處不要花銀子?打造金銀器皿,雇買人丁又是大宗銀子的花費。姑媽也知道我們家如今的境況,進的少出的多,如何撐得下來。璉兒也曾同老爺商議,想請老爺同二老爺講說所有鋪張從簡,不想老爺反怪二爺涼薄,將二爺責打。這是我們情急了,才想了這個主意出來,都是我們讀書不多,思慮不周,還請姑媽寬宥。”


    賈敏聽了先叫王熙鳳起身,王熙鳳遲疑著立了起來,終究不敢在賈敏身邊坐了。賈敏看著她這樣拘束,臉上就是一笑道:“你這裏隻以為你們林姑父是左都禦史,掌管天下言路,隻消他一道本章上去,自有禦史言官們呼應。隻是你不曾想過,太上皇,皇太後,皇上下此恩旨,乃是百年未有的恩典,滿朝上下,哪個不稱頌三位聖人寬柔為懷?如今這樣一道本章上去,豈不是說三位聖人思慮不周?這置三位聖人的顏麵與何地?又將那些貴戚們的臉麵掃了。你林姑父日後如何在朝堂立足?”


    王熙鳳人雖聰明,隻吃虧在沒有念過書,便是如今認識的那些字,也是在賈府管家以後學的,對仕途可謂一竅不通,這回聽著賈敏與她細細剖析,這才恍然大悟,直羞得滿臉通紅,又在賈敏身前跪了,含羞道:“姑媽,侄媳婦愚鈍,險些害了林姑父。此事即不可為,也就罷了,我們認命了便是。”


    賈敏這回卻是冷笑道:“我隻當你是個好的,慧且敏,性子又堅強,不想竟也是個 半途而廢的人,我這裏雖不能走,卻還是有條路子的,隻看你肯不肯了。”王熙鳳這裏本灰了心的,忽然聽著賈敏說道是,事情仍有可為,忙膝行幾步挪動賈敏身前,把賈敏雙膝一抱,道:“姑媽教訓的是。隻請姑媽指點,我再不敢遲疑。”賈敏這才把王熙鳳雙手扶起道:“這事隻有請貴人開口。”


    賈敏口中的貴人自然是賈元春。王熙鳳聽著賈敏這話,不免摸不著頭腦。賈敏便道:“貴人如何承寵的,想來你也知道。如今她這份位,說高不高,說低不低,若是我記得不錯,她正是依那宋氏明妃而居。那宋明妃之父,倒是個名儒,隻是家中素來寒素,沒個接駕駐蹕關防之處。若是我們家特為貴人建了省親別院,貴人省親之後回去,同明妃如何相見?如何相處?這是其一,其二,貴人從來純孝,要是知道了家中為著她花費巨大,後繼艱難,心中必也不忍,若是為著貴人考量,也該從簡才是。隻是這話我們是斷不好講的,貴人從來明慧,隻要把這關節在貴人跟前透了,貴人自然有謀劃。”


    王熙鳳聽著賈敏這話,頓如撥開雲霧一般,豁然開朗,忙笑道:“姑媽正是明慧無雙,隻消貴人自己傳下口諭來不令奢華靡費,想來老爺同二老爺也隻能從命。”賈敏把王熙鳳的手拍了拍,臉上都是笑容,又道:“此計要成,須得當著明妃娘娘的麵兒講說才是。”


    賈敏這主意正是要王熙鳳趁著每月二六日期椒房探視之期,在宋明妃跟前透露了家中情形,賈元春這裏就隻剩了一條路,就是自己傳出口諭來命賈母賈政等不得鋪張,隻消有了這道口諭,想來賈政等也不能違抗。王熙鳳聽了,也是心領神會,因笑道:“這也容易,我朝原有恩恤外戚的製度,每月逢二六日期,準椒房眷屬入宮請候,左右明妃上回賜巧哥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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