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駿晨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他平素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自己能像同齡孩子那樣吃喝玩樂,長大後成家立業孝敬雙親。


    可惜,何駿晨的命運似乎和那個“他”一樣,


    一樣多舛。


    ……


    沒人能想到何駿晨居然會活下來。


    當他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時,隻感到頭痛欲裂,對之前發生了什麽毫無印象。


    藥香撲鼻,何駿晨精神一振發覺自己已然回到了家中,剛想動彈就發現全身酸痛不已,使不出半點力氣。


    一個男子的聲音低沉道:“你這臭小子終於肯醒了?”


    何駿晨掙紮著向門口望去,一個中年男子正拿著蒲扇蹲坐在門口煎藥,本是秋高氣爽的時候,他卻已經汗流浹背。但隻有男子知道自己這身汗有大半都是急出來的。


    何駿晨怯生生的喊了句爹,男子的語氣還是不見好轉,“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爹?你臨行前我是怎麽囑咐你的?叫你別去後山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說到後半句時,何義山幾乎是吼出來的。


    何駿晨哽咽道:“爹,孩兒知錯了。”


    何義山見到兒子傷心也不好過,走到床邊摟過何駿晨,低聲抽泣道:“晨兒,咱爺倆命苦,我答應過你娘要好好照顧你,你要是有什麽閃失,你叫我去了下麵怎麽有臉見她,你知不知道?啊?”


    何駿晨把頭埋在父親的懷裏,泣不成聲,淚水打濕了何義山的前胸。


    良久,何駿晨問道:“爹,是誰救我回來的?”


    何義山道:“是你牛叔和劉叔,他們打獵回來發現路上有一排孩子的腳印,他們跟著上山就發現你暈倒在地上。”


    “那隻老虎呢?”


    “死了。”


    “是牛叔和劉叔殺了它?”


    “不是,他們趕到的時候那隻老虎就已經死了。”


    何駿晨震驚莫名,因為當時除了自己以外便沒有第二個人在場,那殺死老虎的人究竟是誰?


    何義山神色異樣,似乎想隱瞞什麽,對兒子勸慰道:“好了,別瞎想了,我去把藥給你端過來,你喝了以後趕緊休息把傷養好,這兩天家裏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何駿晨依言將何義山端來的藥湯一飲而盡後就躺下休息,何義山雖然雙眼紅腫但還是微笑著用袖子幫兒子把嘴角的藥漬擦去。


    看著父親忙裏忙外的身影,何駿晨忽然發現父親的腰板已經有了一個明顯的弧度。父親說他是在三十四歲的時候才和母親生下了自己,何駿晨今年十八歲,那也就是說何義山已經五十二歲了,十八年的含辛茹苦已經足夠把一個單親父親壓得喘不過氣來。


    一想到這裏,何駿晨鼻子一酸,眼淚又是止不住地流出,但他不想讓父親為自己分心,就把頭深深埋進被子裏。惟在此時,他卻聽到了一個幾乎讓他腦海炸裂的消息……


    何駿晨家的牆是用砂漿和油氈做成,隔音效果並不好,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聽到說話的是兩個男子。


    其中一人道:“哎,你聽說了沒有?”


    另一人道:“開玩笑,全村現在誰不知道?”


    “唉,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個吃飽了沒事幹的編瞎話,可劉老二他們把那老虎的屍體往地上一摔,我人都看傻了。”


    “誰說不是啊,那老虎死得太嚇人了,從頭到尾就沒個地方是完整的,像一攤剁碎的豆腐一樣,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這不村裏人都在傳嘛,說何大夫的兒子是妖孽轉世,否則一個普通孩子又怎能在虎口下活命?”


    這兩人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輕,但何駿晨也沒有興趣接著聽下去了,因為妖孽兩個字就像是利箭一樣紮在了他的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何駿晨懊惱地揪著被子,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他也不止一次地想過這個問題,為何村民要如此苛待他?就因為自己的出生與眾不同就被視為異類?


    ……


    何駿晨在村子裏幾乎沒有朋友,也沒人敢和他做朋友。和他最要好的反倒是那隻被何駿晨救下的鹿,它隔三岔五的就會給何駿晨叼來一些草藥,而何駿晨也樂得和它說一些心裏話。


    當他一個人沒事幹的時候,他就會爬到屋頂上去,自然而然地望著天邊,一望就是半天,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就仿佛那邊好像有個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


    慢著!這個行為為何有些似曾相識?


    難道說何駿晨與那個“他”一樣,生來便已注定了要擁有一段非同尋常的命運?就是不知這樣的命運對他二人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不過無論禍福,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的。雖然眼下正值亂世,在攝政王皇甫靖天的橫征暴斂下,各地都有大小規模的民變,但好在何駿晨所在的這個村子能夠偏安一隅。


    但這樣的安逸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這一天村子裏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何駿晨正在井旁打水,就在他起身時發現水桶裏的水突然顫動起來,村口的方向也傳來大片的馬蹄聲,似有大隊人馬進村了。接著,村裏的大鍾被撞響了,那口鍾隻有在村長召集村名集合的時候才會被撞響,何駿晨心中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晨兒。”何義山聽到鍾聲後也從屋裏走出。


    “爹?!”


    “不用怕,出去看看。”


    從何駿晨聽到馬蹄聲開始,村子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逃跑已是徒勞。等何義山父子來到村口時,村長已經帶著一眾村民與一隊人馬對峙,對方大概有二三十人,個個人高馬大,手持刀斧弓弩,顯然來者不善。


    “老朽是這裏的村長,小村人貧物乏,不知各位大爺來此有何貴幹?”村長楊茂到底閱曆豐富,在如此情況下仍能保持鎮定。


    對麵領頭的男子是一個臉有刀疤的獨眼,他知道楊茂如此說無異於在求自己高抬貴手,可他似乎並沒有罷手的打算。


    獨眼男子懶得羅嗦,一把將楊茂推倒在地,旁邊立馬有兩個大漢後者抓了起來,村民雖然群情激憤卻也沒人敢上前阻止。


    隻見獨眼男子緩緩走到寫有“天樂村”三字的石碑前,一腳將石碑當中踢斷,將其當作石凳坐在上麵,一眾村民見狀立時噤聲。


    “嘿嘿,各位鄉親們不要怕,我們是起義軍,是來帶大家過好日子的……”


    那獨眼男子的第一句話就已讓何駿晨打心底裏感到不忿,“什麽起義軍,說穿了就是流寇,淨幹趁火打劫的勾當,還說什麽為百姓謀福祉,當真是無恥之極!”


    男子見自己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仍無人理睬,索性也不再裝腔作勢,惡狠狠道:“他媽的!老子好聲好氣的和你們說了半天,可你們這幫刁民全為了一己私利不顧天下大局!實話告訴你們,我的人已經把這個村子團團圍住,你們今天要是乖乖捐贈也就罷了,若不然別說爺爺我心狠手辣把你這一村老小殺個精光!”


    此話一出,確實起到了威懾作用,不少村民已經開始動搖。


    這時,人群中冒出一個稚嫩的聲音,“大家不要聽他的,如果我們把錢財交給他們的話,到時候交不起稅,我們一樣是死,倒不如和他們拚了!”


    不錯!根據本朝律例,但凡偷稅漏稅者一律發配邊疆充當徭役,南疆與中原常因為邊界的問題發生大大小小的摩擦。像天樂村的這些普通百姓去了邊疆,先不說要成天提心吊膽地當心那些南疆蠻子的騷擾,光是在那裏修築工事就已經是生不如死,坊間有句玩笑話說是那道叫做“拒南城”的工事下麵可都是用死人的屍骸堆出來的。


    這話雖然是誇張了,可事實上凡是去邊疆修築工事的徭役先要在路上死掉五分之一,再來就是被南疆蠻子偷襲時死去四分之一,加上累死的病死的,真正在修築工事的人手隻有原來隊伍的一半甚至更少,這也就是這道工事修了十多年還未竣工的原因。


    男子聞言怒喝道:“誰?剛才那句話是誰說的?給老子站出來!”


    但話音落下半晌之後依然沒有人出來,男子下了狠招,一把抓住村長楊茂的脖子,“好,不出來是吧?那我就把這個老家夥的腦袋擰下來!”


    “住手!”那個稚嫩的嗓音再次從人群中響起。男子扭頭一看,發現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正不顧身後大人的勸阻走出人群。


    這個孩子正是何駿晨。


    “晨兒,快回來!”何義山驚呼著想要衝出人群把何駿晨抱回來,卻被周圍的村民緊緊拽住。


    幾個騎在馬上的弓弩手圍上來用弓弩指著村民,“幹什麽!都給老子退回去!再敢亂動老子就給你們腦袋上一人釘個窟窿!”


    另一邊,男子鬆開了楊茂,笑嘻嘻的走到何駿晨身邊摟著他的肩膀,道:“小朋友,方才是你在說話?”


    何駿晨坦然無懼道:“不錯。”


    男子笑道:“好,小小年紀就能有這般膽識。可是小朋友,但叔叔拿了你們的東西並不是要自己享用的呀,叔叔們在外麵打仗為的就是推翻那些壞人的統治啊。”


    何駿晨突然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憤然甩開男子的手,指著男子厲聲道:“不!你說的不對!如果真像你所說你是為了百姓起義,那你就決不應該再索取我們的物資,我們的村子地處偏僻,本來就過得很清苦,你再把糧食和錢財搜刮一空,那和殺了我們有什麽區別?”


    男子遭到斥責不怒反笑,他蹲下身讓自己與何駿晨齊高,道:“小朋友,你說的話的確很有道理,但有一點你理解錯了……”


    “什麽?”


    何駿晨不明所以之際,男子的右手已經偷偷伸到背後握著刀柄。


    男子冷笑道:“那就是我隻搶你們的東西你們不會馬上就死,但我改變主意了,你們現在就得死!”


    “死”字甫一出口,男子猛然抽出腰間的佩刀朝何駿晨脖頸處橫削而去,幾個弓弩手的弩箭亦同時激射而出。


    一旁的村長楊茂早已被嚇得昏死過去。


    “晨兒!”何義山拚盡全力的呼喊,即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心中牽掛的仍然隻有他的愛子。


    惟是,何義山想錯了,村民們也想錯了,獨眼男子更是做夢也沒有想到!


    就在男子的刀刃即將觸到何駿晨的脖頸時,這個被村裏人視為妖孽轉世的少年忽然全身爆發出一道可怕的強光!


    這道強光之強,已強可蓋日!


    而它之所以可怕,緣於這道光並非無形無質,而是有形有質!


    確切的說是劍形劍質!


    何駿晨所發出的強光竟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柄飛劍!


    天呐!


    霎時間,隻見劍影紛飛,寒光滿目,九千九百九十九柄飛劍交織成一張百丈方圓的漁網,而場上所有的人全都是網中之魚。


    一網打盡!


    激射而出的箭矢在空中化為飛灰。


    就當所有村民都在恐懼中閉目等死後,過了良久,他們卻始終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有膽大的村民率先睜開眼睛查看情況,誰知一看之下直接將他們的膽也嚇破了!


    十數個步卒粉身碎骨,包圍村民的弓弩手連人帶馬被大卸八塊,血流成河,滿地斷肢,土地被割得寸寸碎裂。眼前的景象儼然是人間煉獄,而何駿晨正躺倒在煉獄中心毫無動靜。


    “晨兒!”反應過來的何義山第一件做的事便是去關切自己的兒子,哪管前麵是天堂或煉獄!


    “晨兒你怎樣了?你說話啊,你可別要嚇唬爹啊!”何義山一路連滾帶爬,將何駿晨緊緊地摟在懷中,他驚恐地發現何駿晨此刻臉色慘白,七竅溢血。


    好在作為大夫的何義山仍率先試探他的脈息,發現何俊辰的脈象雖然十分微弱,但卻足以說明他還活著!


    何義山大喜過望,緊緊地摟著何駿晨,生怕他從自己的懷裏溜走。


    而此時的何義山才注意到何駿晨的身旁有一攤爛肉,他仔細辨認回想下,腦海浮現出了一個可怕的答案,這攤爛肉不是別人,正是那名獨眼男子!


    原來那名獨眼男子離何駿晨最近,當何駿晨的數千道劍氣爆發之時他首當其衝,這個可憐蟲甚至還沒來得及痛呼一聲就已經被劍氣斬成肉醬!


    但讓人疑惑不解的是,為何如此厲害的劍氣卻奇跡般的沒有誤傷一個村民呢?


    “不好了!麻二哥死了!”


    “村子裏有高手!快跑!”


    “快回去告訴寨主!”


    這些喊話的都是因守在村外而幸免於難的嘍囉,他們平日裏跟著這個麻二哥燒殺擄掠惡不作,可他們現在目睹了麻二哥的淒慘下場,這些人還不嚇得心膽俱裂?


    少年睡著的時候是多麽的安詳可親,可誰又能想到正是這樣的他能在一瞬間將人間變成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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