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兩道嬌弱的身影急匆匆的朝前方走去。


    大地寂寂,萬物蕭蕭。草木在晨光下閃爍著熠熠的光閃。晨風帶著新一天的氣息,撲麵而至,讓人耳目一新毛孔舒張。隻是這兩個身影卻是無暇顧及這些,從入夜到現在,她們便沒有絲毫的停留,即便雙腿酸痛,即便雨絲浸透了她們的裙衣,她們也沒有停留的意思。


    “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


    “那我們為什麽要離開?”


    “住久了,總是會生厭的。難道你不覺得那裏太荒涼了嗎?”


    “還好啊!隻是就我們兩個人,總是有些孤獨的。”


    “那就是啊!遠離人群,總是會生出各種各樣的別緒。”


    “那我們要去哪裏?”


    “不知道啊!”


    “姐姐沒有想好去哪嗎?”


    “我們總是沒有時間去想該往哪裏去,生活總是這樣,匆匆忙忙,不顧一切!”


    “唔,姐姐說話有些深奧,月娘不明白。”


    “沒事,你隻要知道姐姐沒有惡意就好。”


    “嗚嗚,月娘知道。”


    天光越來越亮,地麵已是清朗起來。兩側雖然荒涼,卻也有鳥雀的蹤影。枯黃的草地,雨中飛舞的葉片,有鳥兒的啁啾。月娘扭頭望去,一直麻雀從蘆葦中飛了起來。煙雨朦朧,遠處的山卻是別有意蘊。一路走來,已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道來到了何處。遠處的山,青鬱綽約,又有煙雨點綴,生出了許多的詩意。


    兩人都已是疲憊不堪,花月的麵孔上已是沒有了血色。汗水與雨水融合在一起,已是難以分辨。花月聽了一下,駐足凝望。月娘看著花月,花月的神色讓她知道,這次的離開必然是有事發生,讓花月臨時決定走的。隻是花月不說,月娘也不問。兩人之間,早已形成了那種穩固的信任與依賴。


    “我們在前麵休息一下。”


    “嗯!”


    說是前麵,卻有五六裏路,等她們趕到山腳下的時候,天光已是刺眼了。


    山林鬱鬱,草木豐茂。山腳下有條河流,河水清亮湍急。有條木橋橫跨在河麵上。兩人從橋上走過,然後在橋下停留下來。包袱裏有幹糧,也有幾套換洗衣物,隻是幹糧太幹,衣物換上也會被雨水打濕。兩人坐在那裏,各自心思不同,卻是吃著那幹糧。


    雨水又急了起來,重重的落在河麵上。河岸兩側,荒草枯黃,隨風搖曳。花月撐著下巴望著被雨水打亂的河水,眸光幽幽,麵露迷惘,不知在想什麽。月娘則小口吃著東西,清澈的眸子如寶石一般閃爍著光芒。魚從水中跳了起來,很快便落回水中。


    馬蹄聲倏然從對岸而來。月娘抬起頭,眸光掠過一絲驚訝。花月卻是回過身,麵露警惕。馬蹄聲越來越近,很快便讓木橋發出顫抖之聲。一行人從頭頂而過,很快便如一陣風消失在身後。


    花月長籲口氣,月娘則看著她。


    “姐姐,他們是找我們的?”


    花月強自一笑,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隻是我們還是小心一些。”


    月娘望著她,花月笑的有些勉強,而且眸光閃爍,必然隱瞞著什麽。


    “姐姐!”


    “嗯?怎麽了?”


    月娘搖了搖頭,抓著花月的手道,“姐姐在身邊,月娘什麽也不怕。”花月呆了一呆,既而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沒事,別擔心。”


    倏然,右側的水麵忽然卷起一道水柱,一聲尖銳的鳥鳴自空中響起。花月和月娘紛紛抬頭,便見到一隻巨大的身影斜身朝橋下而來。花月眸光一亮,月娘已是站了起來。巨大的木鳥,鳥背上露出一張熟悉的臉孔。


    “花月,月娘,好久不見!”


    巨鳥消失在煙雨朦朧的空中,一道青衫身影緩緩從林中走了出來。


    飛雨綿延,卻在他身邊跳過。


    這人身材中段,麵龐浮腫,一雙眼睛如鷹眼似的,盯著前方便如盯著獵物一般,那筆挺而勾起的鼻子,便如一把彎鉤,帶著鋒刃。薄薄的嘴唇如刀削似的,總是牽動著兩側的肌肉,帶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馬匹在山林中嘶鳴,一柄柄刀劍在清冷中閃爍寒光。


    “總管!”


    “看到了嗎?”


    “看到了。”


    “這便說明我們的獵物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般簡單,能感知危險,能提前撤離,便說明她們已經有了一種常人所沒有的能力。讓她們輕巧逃離,我們錯的不冤。”


    “那我們該怎麽辦?那隻木鳥看上去很有玄機。”


    “嗬,玄機?當然有玄機,要是沒有玄機怎麽可能比飛禽還要自在的穿梭在天地之間!這便是公輸的厲害啊,化腐朽為神奇!”


    “公輸後裔嗎?”


    男子眼瞼微微一合,眸光森寒。他道,“抓他們不是我們的職責,隻要盯著他們就好了。十二樓動,風雲將起。主子設立十二樓,本就是為了這次狩獵而為的吧!散出去,按圖索驥,將那些人牢牢盯住。”


    “是!”


    駿馬絕塵,乘風而去。青衣男子腳踩虛空緩緩升起,瞬即在虛空之中化作了一道光亮,在暗沉的空中一閃便消失了。


    山腳下的河流,不知蜿蜒到何處,那湍急的河水,也不知在何處與哪條河流的水流匯聚。細雨霏霏,氤氳蒙蔽。忽然間,河水轟的一聲炸響,一道身影衝天而起,刹那間砸向了山林。山林轟鳴,亂石穿空,無數的飛鳥與走獸驚恐奔走。


    嗡的一道黑光在山林中綻放,一道玄幽灰色的圖案緩緩運轉。


    可見到,無數爬蟲從那運轉的圖案中湧現出來,密密麻麻,不知幾何!這些爬蟲落在地上,迅速的朝遠處竄去。


    天昏昏,地茫茫,萬籟俱寂,山河蒼蒼。


    仇九腳步虛浮,仿佛隨時都要倒下似的。


    仇四很是擔心,隻是一直以來都聽從仇九的安排,讓仇四無從可說。小蓮則緊緊抓著仇四的胳膊,時時警惕仇九,她那樣子讓仇四啞然失笑。如果說仇九會害自己,那麽自己早已是個死人。在他的心裏,仇九早已是自己的一個依仗。


    小路綿延,兩側植被蕭瑟。


    雨水不斷,道路已被浸透。兩側的枝葉閃爍著清冷的光。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山上有段距離了。


    隻是天色昏冥,煙雨朦朧,又還在山中,讓人仿佛還在山上似的。仇九不知在想什麽,整個人懨懨的如病了似的,走起路來似乎沒有足夠的力氣來支撐,隻是他自己渾然未決。雨水落在鬥笠上,從邊沿滴落下來。兩邊的樹枝劃過他的胳膊,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老匠人總是說欲望,可是仇九不明白,自己的欲望是什麽?老匠人的欲望是什麽?難道,白骨便是欲望之源?難道,這一切都是衝著白骨而來?滿地的骸骨,可為何老匠人所在乎的,不過是那一截肋骨。仇九想不明白,卻也知道有些事該問不該問,更何況他一直以來的形態便是不多嘴。卻在這時,大地忽然猛烈的晃動。


    老匠人抬頭望去,麵色驟然變得難看。


    “快走!”


    老匠人大聲喝道,抓著仇九的手臂箭步而出。仇九回頭望去,卻見到滾滾煙塵自遠處拍了過來。大地劇烈顫動,仿佛有可怕的龐大生命蘇醒過來了。


    “他們找死!”老匠人憤怒的喝道。


    “怎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仇九問道。


    老匠人瞥了他一眼,那雙眼眸已是被憤怒所籠罩,變得通紅。仇九嚇了一跳,從沒見過老匠人這副模樣。隻是老匠人緊緊閉上了嘴巴。兩人宛若流光,飛快的朝前麵掠去。可是,那可怕的氣息,那滾滾氣浪,已是近在咫尺。


    仇九掃了一眼地麵,大地竟然龜裂開來了。


    一道道裂紋無限延伸,又彼此交錯,構成了足以讓這塊大地徹底破碎的結構。


    一瞬間,腳下已是無底的深淵,而前麵的土地紛紛朝著深淵墜去。


    仇九眸光一凝,忽然長喝一聲,一劍疾嘯,從肩上龍吟而起,仇九抓著劍柄,反手抓住老匠人的肩膀。


    “歸藏·劍我合一!”


    劍光大織,籠罩兩人,瞬即化作一抹光焰,以那煙塵所不能及的速度疾馳而去。遠處的一道山棱越來越近。劍光突然一滯,兩人從空中跌落下來。而此時,那大地已是崩潰到了腳邊。


    仇九和老匠人,兩人睜著眼睛望著那即將拍過來的煙塵。


    橫亙天地,宛若要吞噬這大地,讓天地徹底融為一體。


    卻在這時,那巨浪般的煙塵在丈許之外倏然逆轉,席卷天空。可怕的氣浪,刮著兩人的胸腹而去,滯濁與悶熱,讓人一時間失去了呼吸的本能。煙塵席卷虛空,然後禁止不動。


    宛若雲層,一層層連接天地。


    可看見那樣貌,猶如泥土砂石所鑄,將天地一分為二。


    四下裏一片死寂,炎風在身前飄過。


    仇九望著老匠人,老匠人則仰頭望著最高處。


    “你剛才到底什麽意思?是什麽人找死?難道有人觸動了機關還是禁忌?”


    老匠人緩緩收回目光,望著仇九好一會。他麵色枯槁,眸光已是平靜了下來,隻是帶著深深的憂鬱。


    “你會知道的,很快,這裏的事情你便會一清二楚。”


    “什麽意思?”


    “別急,既然來到了這裏,你便會發現另一個你所不知的世界,一個在煙海之中迷失的世界。等著吧,該出現的,總會出現。”


    兩人靜默不語,仇九則在思索老人話裏的意思。兩人站在僅容落腳的山楞邊,腳下是無底的深淵,而麵前是連接天地的萬丈煙塵牆幕,誰也不知道深淵中有什麽凶險,誰也不知道那煙塵牆幕之中到底有什麽。隻是那隨之而來的氣浪,卻仿佛也被凝固了。


    一切都在凝固,連這裏死去的時間,也仿佛在萌芽,卻又立刻凝固。


    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不允許任何形態的生命形成似的。


    仇九望著那幕牆,手中的劍不安的輕微顫動著。


    老匠人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隻扁平如剪紙一般的木製獵豹,老匠人咬破手指,血點在了木製獵豹的額頭,然後他對著獵豹吹了口氣。獵豹瞬息間,便在仇九的視野裏活了過來。它蜷縮著爪牙,如從睡夢中醒來,舔了舔爪子,抖了抖毛發,然後緩緩抬起頭。


    獵豹在他們的麵前,立在了深淵之上。


    獵豹屈著前身,如在伸懶腰,而後眯著眼睛盯著那灰死的幕牆。


    老匠人咧嘴一笑,吹了聲口哨,那獵豹立時騰身而起。


    如風,如電,獵豹身形竄出,已是鑽入那幕牆之中。


    仇九望著那片雲煙,無聲無息,如泥灰塗抹而成。老匠人而後又取出一隻扁平的木鳥,按照先前的形式,讓木鳥活過來。木鳥振翼,發出清銳的鳴叫聲,老匠人騰身而起,飄然落在了木鳥背上。望著仇九那驚疑的神色,老匠人招了招手。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另一個世界。”


    仇九深吸口氣,跳了上去。木鳥加快了翅膀的扇動,便有狂風在其身下蜂擁。而後,木鳥仰身而起,振翼直衝上空。雲氣從身上破開,一股無形的渾濁的力量如被剪刀剪開。仇九眯著眼睛,那幕牆越來越近,那沉沉死氣讓人窒息,甚至體表的毛孔都已經閉合。仇九閉上眼睛,任由自己被木鳥帶去未知的地方。


    轟隆隆!


    有雷聲在頭頂轟鳴。仇九剛要睜開眼睛,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什麽也別想,什麽也別做,就如同自己在雲中遨遊,或者自己在夢中行走,由流光帶我們去任何地方。”


    那是老匠人的聲音,慈和,如長者。


    仇九深吸口氣,便放棄了掙紮,也摒棄了內心的感知。


    狂風獵獵,雷鳴不絕,電閃在眼前劃過。


    木鳥卻是嘶鳴著,如果仇九睜開眼睛,便會發現木鳥的身軀被雷擊,不斷的毀損嚴重。當如遇到氣流顛簸的時候,仇九便感覺到自己在往下沉,可是老匠人既然沒有出聲,他也就不去多管。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那空氣的摩擦之力,讓人隻覺得仿佛自己身在火爐之中。


    “到了!”


    老匠人的聲音忽然響起,仇九睜開雙眸,卻是一片模糊。······


    仇九停了下來,扭過頭,怔怔的望著遠處的山巒。


    仇四和小蓮吃了一驚。仇四急忙走過去問道,“怎麽了?”


    仇九搖了搖頭,轉過頭繼續朝前走去。仇四心中疑惑,小蓮抓著他的臂膀,低聲說道,“他是不是患病了?”仇四看了她一眼,內心裏也是比較懷疑,隻是仇九神態表現雖然孱弱一副懨懨的樣子,但看上去並無其他異常。


    “我們跟著他,別讓他出事了!”


    小蓮翹起嘴巴,道,“你為什麽要如此關心他?”


    仇四呆了一下,道,“因為有他在,我們就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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