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之中,花子月還未感覺到周邊的危機,他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態。這種狀態讓他無比的舒暢,便若是在洋流之中暢遊的魚,無比的愜意。那暖流繞著周身流動,奇經八脈便如在溫熱之中壯大一般。可是,他如此愜意,周邊那瘦骨如柴的惡犬卻沒他那種心境,呲牙低吼,而後撲了上去。


    惡犬撲來,花子月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可是,當一頭惡犬張口咬向他的胳膊,忘我的花子月忽然迸射出磅礴的氣勁,那氣勁無比的強悍,如一顆星辰爆炸所釋放出來的威力,刹那間,那些撲上來的惡犬立時被橫掃出去,就連花子月身邊的巨石,也爆碎了。


    金色的光,仿佛感受到危險,而自體內流溢出來,籠罩在花子月的身上。


    衣衫裂開,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出現了金色的鱗甲。


    那鱗甲,赫然便是金蟒的皮膚。那金光沁著冰冷之意。花子月緊閉的眼睛顫動著,就像一個沉睡的人仿佛在夢裏受到了刺激,眼皮不自然的顫動。當眼皮赫然睜開,便可見到一雙蟒蛇的眼睛。


    一批惡犬被磅礴力量掃了出去,數塊巨大的岩石爆碎。氤氳的氣息,便在石林中縈繞。天地昏昏,冥冥森寂。石林便像是一個墳墓,浸透了死亡的氣息,揮之不去。


    一頭隻有半邊臉頰的惡犬,露出鋒利的牙齒,低吼著一步步的靠近。


    在它的身後,是血肉模糊骨骼森森的惡犬。


    腐臭的血肉,在幹燥的大地上融化。


    那森森的獠牙,就像是一對利劍。它們不死,就像是永生的惡靈。即便身體殘缺,即便肢體破碎,也有一股戾氣充斥,支撐著殘破肉身的凶狠。於是乎,那當先的惡犬怒吼一聲撲向了花子月,張開的嘴便像是剪紙,想要將花子月的腦袋吞下。


    嗷——


    一道虛影倏然從花子月的身上飛了出來。


    龐大,凶猛,滿是仇恨。


    那張開的巨口,幾乎可以將數十頭惡犬一口吞下。


    那是金蟒,隻剩下魂影的金蟒。雖然死去,但是那威勢,那霸道,那凶狠,遠勝於活著的時候。或許,死亡會增加戾氣,會使克製的力量無限的爆發。虛影金蟒一動,那撲來的惡犬立時露出恐懼和遲疑。可是金蟒已經撲來,腥風在石林中呼嘯。嗷——當先的惡犬毫無反抗便被吞噬,龐大的金蟒身軀一擺,穿透巨石,卷襲惡犬。惡犬嗚鳴,狼狽逃竄。可是,金蟒的身軀卻仿佛籠罩整個石林,逃竄的惡犬凝滯了,瞬即消失在石林中。


    金蟒盤旋,疾衝上空,卻在石林內重重的彈落在地,而後身軀一擺,鑽入了花子月的體內。花子月那睜開的雙眼,倏然一閃,恢複了清明。緩緩吐出體內的濁息,雙臂轉動,他咧嘴笑了起來。


    磅礴的力量,讓他有種登高長嘯的衝動。


    他想到那道姑,不由得譏誚起來。


    現在,他可以不用忍讓了。


    金蟒,給了他碾壓那道姑的實力。實力,才是佇立天地之間的基石。


    他站了起來,仰天長嘯,而後跺地而起,想要震衣長空。十丈,他便砸落在地。石林的上空有股力量,隔絕了石林與長空。花子月一撞之力,竟然讓他自己受了內傷,匍匐在地,鮮血狂噴。他不可置信的望著上空,隱約可見到上空那幽藍色的光芒。


    “這、這是什麽地方?”


    轟隆隆!卻在這個時候,石林內響起沉悶之聲,仿佛機括運轉,使得大地深處的地宮移動。而後,花子月感覺大地在顫動,眼前的巨石在恍惚。他呆住了,然後感覺到了危險。他倏然而起,拔腿朝石林之外跑去。他跑的很快,就像一陣風。可是,石林仿佛沒有盡頭。


    轟!


    花子月腳步一停,腳下突然一聲巨響,可怕的力量自裂開的泥土深處噴湧而出。花子月驚慌失措,慘叫一聲,整個人瞬即飛了起來。懸浮半空,與巨石比肩,無數可怕的力量自四下裏竄了過來,宛若是一道道鎖鏈,將他纏縛住。


    “這到底是什麽鬼?不!”


    他運轉體內力量,奮力的掙紮,可是,他的力量越強,捆縛他的力量也越強。漸漸地,他虛脫了,整個生命的力量消耗殆盡。整個身軀,被那金色的鱗甲覆蓋。花子月,化為了一條金蟒,在半空中奄奄一息。


    道姑折身而返,眸光陰冷的注視著那石林。石林無聲無息,存在不知多少萬年。她是峨眉掌門,已是不惑之年,年輕時候的曼妙,在她身上有著很好的保留。婀娜的身軀隨著年歲的增長反而越發的富有魅力,那成熟的魅力。隻是她那姣好的臉龐,卻因為日複一日的冷厲,而如冰雕一般。眼角的皺紋是無法掩藏的。她望著石林,一雙拳頭緊緊握在一起。殺意,無意識的在身邊激蕩。天地浩蕩,萬物蕭條。唇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她喃喃道,“你以為利用我奪取寶物就可安然享用嗎?花子月,你還真是小看我靜月了。想當年,師傅膝下徒弟七人,其他人的天賦都比我要好而且本事要比我強,可是,為了獲取師傅的真傳,為了奪得掌門之位,最弱的我是最沒有機會的,可是最沒有機會的我,卻在激烈的爾虞我詐中脫穎而出。為何?因為我靜月不是那般好惹的!”


    風襲來,帶著她進入了石林。外麵看來,石林不過是千萬年前誰人的戲謔之作,是冰冷的岩石,是無規則的擺放。可進入石林,那肅殺之氣,那壓製之力,卻刹那灌入身體之中。隻是,她卻不以為意。道袍,長劍,青絲,都凝聚著她一貫的霸道與淩厲。


    很快,她見到了花子月。


    一條奄奄一息的蟒,在石林上空如要死去一般。


    她站在那裏,望著,冷笑,手中的劍閃溢著冰冷的光芒。


    威壓並不能讓她屈服,石林的古怪也不能讓她畏懼。


    花子月自然也看見了她,先是一驚,既而大喜。


    “靜月道友快救我!”


    花子月話音一出,道姑立時大笑起來,瞬即雙眸一凝,提身而起,一劍劃破長空。劍光狠厲,璀璨在蒼涼的石林之內。凜冽的劍氣,刹那已是到了花子月的麵前。花子月感覺到了殺意,整顆心便涼了。


    “靜月道友,何必自相殘殺!先前是花某有錯,花某願意賠償!”


    噗的一聲,劍光從花子月的腹部掠過,一抹血光遁逝,道姑已是翩然落在了地上。


    “你、你······”


    道姑側著臉,孤傲冷厲,薄唇微動,道,“你死了,那些東西自然還是我的,何須你來賠償!”


    砰!


    花子月整個身軀立時爆碎,化作漫天的血肉,蒙漫在石林之中。


    一條虛影,瞬即從那血肉之中飛出,想要逃離。可是,那道姑卻是敏銳,虛影一動,她已是橫移而出,既而疊步而起,一劍刺了出去。青衣獵獵,劍影流光,那金蟒虛影慘叫一聲,化作一團金光落在了道姑的手中。道姑卻冷笑一聲,手掌一合,啪的一聲捏成了碎片。


    “或許你有些價值,但落入花子月如此小人手中之後,你的價值,已經喪失殆盡!”


    石林沉寂,破碎石塊散落一地,惡犬留下的血水,已經幹涸。


    她仰頭凝望,然後緩緩坐在了地上,長劍回鞘,她低聲吟詠著南華經。青光驟然衝上霄漢,沉寂的石林卻在這時仿佛共振一般的響動起來。岩石一動,大地裂開,一股精純的氣息,倏然從裂縫中飛出,縈繞在道姑的身邊。


    小蓮已不再後退,因為退無可退。


    那懸掛的屍體,紛紛落在地上,密密麻麻,一層層如拱衛的兵士。


    它們是僵硬的,是死去的。那薄如蟬翼的白色麻衣,那蒼白如雪的麵孔,那呆滯的沒有光澤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浸透了死亡。


    它們,早已死去。


    小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倏然一笑,雙臂揮舞,宛若天魔亂舞,無數的黑煙滾滾而出,而在黑煙中的她,卻搖身一變,化為了一道兩首六臂的怪物。凶唳之氣,蜂擁而起,殺機之念,滔滔不絕。於是乎,她朝著那些屍體進攻。


    狂暴的進攻,沒有任何的招式。


    所謂的殺戮,隻有殺伐的手段。


    拳掌如刃,轟然落下,摧山倒海的力量,暴躁縱橫。


    那些屍體不斷的被擊飛,又不斷的再次聚攏。


    它們已經死了,所以再也沒有所謂的死亡。


    小蓮忽然一拳砸在地上,轟,可怕的力量一圈圈外擴,將周邊的屍體震飛許遠。大地龜裂,仿佛要塌陷。她站在那裏,回頭望向遠處被霧氣蒙漫的地方。


    她朝那邊走去。既然已無可退,那麽隻有向前。所謂的神秘,便是存在著,被人揭穿。她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讓大地震顫。那龐然的飛鳥,依舊目光冷冷的注視著屍林。屍體再次圍了上來,六臂交纏,光芒噴吐,勁氣急竄,屍體倒下,又站了起來。


    一步一殺戮。


    一人不斷的奔跑。


    當恐懼達到極限,便不是恐懼了。


    連自己都感覺不到,哪還有什麽恐懼。生命的運轉,不過是靠著一個絕對的意念支撐著。跑!


    周邊的屍體不斷的蘇醒過來,他匆匆跑過,那些屍體便撲上來。


    他並不厲害,隻能算是一個武夫,卻不是修道者。


    身後遠處,是他同伴的屍體,甚至還有他的親人。可是,他已無法顧及他們。當他自己都深陷在鬼門關裏的時候,他還能顧及到誰?他奔跑,意念指引著軀體,仿佛前方便有出路。可是,他跑的越遠,屍體便越多,到最後,他隻能彎下腰匍匐爬行。


    他像一條蛇,飛快的朝前麵爬去。


    有一雙眼睛盯著他,陰冷殘酷,一刻沒有離去。


    當他終於可以站起來的時候,他忽然呆住了。所有的感覺回到了身體裏。恐懼,驚慌,絕望,如潮水一般的讓他蘇醒。感官的蘇醒,便是潰堤之時。他呆立不動,渾身顫抖不止。他忽然後悔,後悔自己為何不殊死一搏,與自己的同伴死在一起。至少在那裏,自己不會感覺到現在的痛苦。


    他爬進了一個窩巢,窩巢裏是如牛犢一般的鳥。


    饑餓的鳥,雖然羽翼還沒有成長,卻亮出了鋒利的爪牙。


    當他出現在它們的麵前,這些雛鳥眸光驟然一亮,然後發出尖銳的叫聲撲了上來。


    “啊!”


    可怕的叫聲,層次分明。雖然不過是一人的聲音,卻代表著不同層次的痛楚。


    一動不動的龐然身影終於動了,一動便如末日,遮蔽了屍林。


    寬長的翅膀,笨拙的鼓動,堅硬粗壯的爪子,淩空掠過。


    兩首六臂的怪物將周邊的屍體再次擊倒,忽然長身而起,撲向了那龐然的身影。六臂揮舞,黑煙騰空,化作一柄黑色的利刃,斬向巨鳥的爪子。巨鳥冷厲的盯著它,黑煙所化的利刃斬下,卻聽到了金屬扭曲一般的聲音,然後便是火花的飛濺。黑煙破碎,巨鳥的爪子無絲毫的損傷,而它那鋒利的鳥喙,已是狠狠的刺了過來。


    兩首六臂的怪物往後一退,鳥喙砰的啄在了地上。


    大地裂開,一股腥風襲地而起。


    兩首六臂怪物跳起,六臂如錘,轟然砸向前方。


    鳥首一揚,鳥喙迎著那六臂撞去。六臂砰的一聲被撞得上揚,巨鳥的一隻爪子噗嗤一聲從怪物的胸膛撕了下來。怪物痛叫一聲,跌落在地。巨鳥一腳落地,高昂著頭顱,俯視麵前醜陋的生命。


    唳——


    巨鳥一爪落下,幾乎將那怪物開膛,那長長的口子,瞬息間噴湧出無數的液體。怪物的身形驟然一晃,化為了小蓮那嬌弱的身軀。她麵色蒼白,淩厲的氣息已是紊亂。一手捂著肚子,她昂首朝巨鳥望去。巨鳥於她,便如巨人麵對著砂礫一般的她。她後退,巨鳥的鳥喙卻是再次啄下。疾風呼嘯,可怕的氣息滾滾而來,小蓮倏然轉身而後箭步而出。


    她隻能跑。


    巨鳥遠比那蛟蛇可怕。


    巨鳥不僅龐大,不僅爪喙鋒利,更是免疫各種力量。


    它仿佛不是某種生命,而隻是某種力量。


    鳥喙落下,瞬即貼著地麵掠起。小蓮近乎絕望,後背的寒意已是浸入骨髓。她幾乎能感覺到那鳥喙觸碰到自己的肌膚,頃刻便會被其如利刃一般刺穿。她跌倒在地,一股黑煙撲了出去。鳥喙微微一滯,瞬即啄下。鳥喙刺穿了皮膚,小蓮整個身軀一僵,她已避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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