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落在地上,身體一晃,已是倒了下來。她袖子裏的狐狸們紛紛飛出來,簇擁在她的身邊,嘰嘰喳喳的叫喊著,顯得擔憂和害怕。女子口中流著血,一手捂著胸口。氣息急促,真氣亂竄。原神一掌竟然震傷了她的髒腑。


    “別叫了,嘰嘰喳喳吵死人了!”


    女子忽然喝道,那些狐狸立時安靜下來,可憐巴巴的望著她。


    女子深吸口氣,試圖調動內息,可是她一用力,髒腑便仿佛要碎開似的。暗自一歎,竟然小瞧了原神的卑鄙!想當初那家夥便鬼鬼祟祟藏在暗處,企圖顛覆神道,最後拉著一幫人叛離了諸神,憤憤而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仰頭一歎,卻在這時,有人出現在不遠處。


    女子眉頭一挑,目光冷冽的朝那邊望去。


    “何事?”


    “請女施主前往觀音山一敘。”


    “佛門?還有誰?”


    “都是曾經的故人。”


    “嗬,我可沒那麽多故人。”


    那人低聲一歎道,“如今多事之秋,強敵來勢洶洶,又有極夜為其掩護,若是大家不能團結一致,福禍難斷啊!”


    女子目光一轉,望著麵前的狐狸,道,“我需要一個地方。”


    “已經安排妥當,女施主的這些同族將會得到庇護。”


    “好,帶路。”


    女子很是果決,話音一落,順手一抄,便將狐狸攏入袖子,蓮步輕移,隨著那人而去。


    轉瞬已在千百裏外。可以感覺到靈氣在黑暗中跳動。黑夜無邊,天地間的靈氣越發稀薄。生命已經有所感知,那黑夜不僅讓人恐懼,不僅暗藏殺機,更在汲取靈氣。靈氣的稀缺,自然會讓生命無處生存。


    死亡,已迫在眉睫。


    “嗬,沒想到你們這裏倒是有點本事,竟然能將靈氣籠絡在九天十地陣法之中。”


    “這還是荼蘼所為,不然我們也沒有辦法。”


    “荼蘼?那家夥還活著?”


    “身體健朗。”


    “嗬,他若是在,那幽鬼也在吧!”


    “幽鬼前輩與荼蘼前輩同進退,一人在,則兩人俱在。”


    “也好,倒是要看看他們如今變成什麽鬼模樣了。”


    夜風疾嘯,寒意波動。黑暗中卻隱約能感覺到生命的呻吟。那種無望的、恐懼的、孱弱的聲音,在空氣裏流動。女子眉頭一蹙,環視四周。


    “你們竟然不給他們庇護?”


    “能力有限,我們要為大局著想。”


    “別忘了,他們可是你們的同族。”


    “有所得,必有所失,若是整個時空都毀滅了,他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女子咬著薄唇,心中雖然憤怒,卻也無可奈何。他說的有道理,憑著凡俗百姓,無論數量多少,都是不能成事的。殺一人以救天下,這就是道。所以,佛門也有殺道。


    閉上眼睛,她能清晰感應到那種絕望,那種揮之不去的如陰影纏繞在生命上不肯退去的頹廢。


    那是生命的凋零,是枯萎,是死亡。


    他們還活著,可是腐臭已經散發。


    深吸口氣,她從那人的身邊一閃而過。這些,給與她太多的矛盾和猶豫。在這個特殊時期,誰也分不清對錯,誰也分不清好壞善惡。是啊,如果時空毀滅了,他們現在活著又有什麽意義,不過是短暫的喘息。


    “觀音山到了!”


    那人停了下來,忽然伸手指著遠處。“女施主,你的同族交於貧僧。”


    女子回過頭冷冷的盯著他,道,“不用了,我的同族,我自己會照顧。”於是乎一晃身,便掠上黑暗中的山峰。站在後麵的人低聲一歎,環視四周,雙手合十,念起佛語。


    “阿彌陀佛!有得有失,有因有果,執著過甚,徒添煩惱。”


    濃鬱的佛息籠罩山峰,即便是漫漫黑夜,也無法將佛息剝蝕。


    隱約間,能感受到佛韻在周身徘徊,能聽到佛音在耳邊嫋娜。


    女子落在峰頂,一股灼熱的佛息倏然迎麵撲來。女子靜靜的站在那裏,仰著麵孔望著在黑暗中佇立的寶刹。鍾聲響起,風鈴在屋簷下飛舞。佛息掠過,女子抬腳朝前走去。


    “十尾。”一道低沉諳啞的聲音在麵前響起。


    女子停下腳步,麵目清朗,眸光如水。她道,“佛主。”


    “歡迎來我觀音山,且請進來。”


    門在黑暗中開啟,門的裏麵凝聚著一股剛正的氣息,女子走了進去。門合上了。寶刹內外,宛若兩個世界。天地淒淒,萬物沉沉,時空在黑暗中沉淪。風鈴的聲音空靈而清越,如那低語。


    黑暗包裹的山嶽,妖獸的聲音在遠處起伏。


    “你說三爺現在怎麽樣了?等到王凱之了嗎?”


    “不知道。”


    “哎,雖然分別時間不長,卻是怪想念他了!以前我們大家在一起多好啊!”


    “誰說不是,隻是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各人有各人的福分,總不可能一輩子在一起!”


    “以前多好,快意江湖,或歸隱山林。現在我們算不算歸隱山林?”


    “你?算了吧,滿腦子的酒肉銅臭,還歸隱山林!”


    “別小瞧人,我雖然酒肉穿腸過,但卻佛祖心中留,你懂什麽,這也是修道的一種。”


    “嗤,你的臉可真大,難怪佛門的人都將你當成另類。”


    “另類有什麽不好,至少無拘無束,天塌下來有別人頂著。”


    “得了,別嘚瑟了!你瞧,千勝先生出來了。”


    華僧兩人迎著千勝先生。華僧問道,“那妮子怎麽樣了?可有辦法救她?”


    千勝先生顯得很是疲憊,瞥了他們一眼,獨自走到懸崖邊。深吸口氣,然後徐徐的吐出濁息。天地混融,萬物瑟瑟,這樣的情況何時能好轉?


    “酒呢?”


    “這呢!”


    華僧遞上酒壺,千勝先生大口喝了幾口,一抹嘴將酒壺遞還給華僧。他道,“都小心點,黑暗中不知藏著什麽呢!我們在明,他們在暗,稍有不慎,我們便會吃虧。”


    “有先生在,我們怕什麽!”華僧笑道。


    “這不是兒戲,”千勝先生嚴肅的道。“小心無大錯。”


    華僧收斂笑容,連忙點頭,道,“我知道,先生放心。不過,剛才我們已經聽到了那暴鳴聲,怕是我們的陣法被破了好幾個。”


    “沒事,”千勝先生道。“那不過是誘餌,真正的陣法在我們方圓五裏內。”


    “要不我去查看一下?”華僧道。


    千勝先生一擺手,道,“沒必要,你出去我們還不放心。這時候力量分散沒有好處,我們要抱團取暖,才能將風險降到最低。對了,你們剛才在聊什麽?”


    一旁的關夫子微微一笑,道,“華僧吹牛皮呢!”


    千勝先生笑了笑,道,“吹牛皮也不錯啊!”


    華僧抓著光禿禿的腦袋嘿嘿一笑,道,“我見夫子緊張,所以逗逗他。”


    “滾!”關夫子笑罵道。


    這時候,千勝先生忽然眉頭一挑,道,“有人來了。”


    華僧猛然轉身,一把刀已是嗆啷出鞘,寒光一閃而過。關夫子也是麵容嚴肅,目光炯炯的盯著西麵。寒風疾嘯,千山萬壑,沉沉溶溶。


    “什麽人?”華僧喝道。


    “滾開!”來人倏然一掌拍了過來。華僧提刀撲了上去。刀光與掌風對撞,刀光赫然一滯,砰的一聲,華僧肩膀被擊中,趔趄著從空中墜落下來。千勝先生緊趕一步,一把抓住華僧的手臂。


    “沒事吧!”


    而關夫子已經提身而起,喝道,“朋友何意?”


    “別當我道,不然要你們小命!”


    那人身形一閃,已是從三人頭頂掠過。寒風呼嘯,氣勁還在空氣中激蕩。關夫子落在地上,對千勝先生道,“此地怕是不能久留。”千勝先生點頭。


    “我們立刻轉移。”


    長夜無垠,無邊無際。一群人如幽靈般從山洞中出來,進入了密林之中。有流水之聲,有落葉之聲。腳步聲便被這些聲音所掩蓋。他們穿過林海,步入荒涼的山嶽,然後在一處石林中停了下來。


    “四下看看。”千勝先生道。


    幾道身影向四下散開。石林寂寂,蒼涼荒廢。寒風如刀子一般從人的臉上滑過。有人在咳嗽,一雙雙眼睛不安的逡巡。不一會兒,華僧等人折身回來。


    “正常。”華僧道。


    千勝先生離開人群,獨自來到一片空地中。他盤腿而坐,雙手平放在膝蓋上,閉上雙眼,放開神識。時間在黑暗中流走,天地萬物在某種力量的牽引之下運轉。時空,萬物,有形,無形,都以某種形態展現在生命的感知裏。


    千勝先生睜開雙眼,右手在地上飛快的畫著什麽。


    華僧到了近前。千勝先生抬起頭,道,“朝北,有一條溝壑,那裏能通到地下洞穴之中。”


    “好!”


    隊伍重新移動,往前十裏,已是離開了石林。一條無限延長的溝壑出現在他們的腳下。他們小心翼翼的進入溝壑,在溝壑中又行走了一個時辰,然後在溝壑中的眾多洞穴之中,轉身進入了一處洞穴。


    卻在這群人進入洞穴的同時,那從華僧等人頭頂掠過的身影,卻是來到了一條河邊。河水湍急,在黑暗中不息。這人伸手捧起冰冷的水澆在臉上,又把臉埋入水中。許久,他才抬起頭,長長的吐出氣息。一雙眼睛陰冷的注視著河麵。


    站起身,他從背上解下一柄劍。看不清劍的樣貌,但卻能感覺到一股沉渾的氣息。那是龍的威嚴的氣息。他盯著手中的長劍,整個人的氣息變得無比的威嚴和肅穆。


    “我是皇,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都是我的。我之言語,即為律法,我之生殺予奪,皆為天命。誰也不能拂逆我,不能違背我的旨意。哪怕是仙、是神,是妖魔鬼怪。黑夜,無論你存在的意圖是什麽,無論你為誰效勞,我會撕開你,將你踢得無限遠,讓你在我的麵前顫栗。”


    劍出鞘,寒意瞬間到了遠處。


    湍急的流水,倏然間飛濺起來。


    轟鳴。


    炸裂。


    龍吟之聲在天地間震動。那飛起的水珠,嘩啦啦在他的周身落下。


    忽然,他箭步而出,一劍疾馳,前方傳來怒吼之聲。


    劍光切下,他旋身避開,一道身影從身側掠過,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血腥氣味彌漫開來。


    有人在哭泣,在顫抖。他轉身凝眸,冷冷的盯著在黑暗中躲藏的生命。他走了過去。兩個身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好漢饒命!”


    劍光倏然一閃,隱沒在黑暗中,兩顆頭顱旋飛而起。鮮血漸在了他的身上。


    “朕是皇帝,賜你們死亡。”


    他回身,大步離去。兩具屍體,便在黑暗中枯萎。沒有誰會去注視他們,也沒有誰回去憐憫他們。黑夜,將一切吞噬,將一切包容。善與惡,是與非,已成為了過去。


    在漫漫長夜裏,一條龍忽然從大地上騰空而起。


    雷鳴,宛若那怒濤拍擊礁石。


    龍騰,咆哮。


    一道身影衝天而起,巨龍盤旋其身。他,才是皇者。


    卻在這時,一道身影忽然間衝了過去。巨掌,利爪,撕開。巨龍痛吟,倏然從他的身邊飛起。


    “什麽人?”


    “嗬,區區世俗皇帝,也想秉承天命嗎?”


    “你找死!”


    “找死的是你!”


    轟!來人一掌拍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便如那隕石,轟鳴著砸向遠處的山林。山林震響,山石崩塌。虛空中的巨龍,一躍而起,飛向層雲。可是來人卻瞬間到了它的頭頂,一腳重重踩在了它的頭上。


    “孽畜,還不束手就擒!”


    嗷——


    砰!來人一掌按在了巨龍的頭頂,巨龍龐大的身軀一晃,盡是朝著大地撞去。來人旋身到了巨龍的腹部,利爪輕輕一揮,竟是將巨龍的腹部剖開。


    “既然你想死,那便成全你。”


    嗷——


    龍的聲音,憤怒,絕望,痛苦,龐大的身軀便化作了無數的碎片,在黑暗中飛舞。來人手中抓著一團血肉,大笑一聲,“皇帝?嗬,不過是一條蟲子罷了!”便疾馳而去。


    森林中傳來了他的怒吼,“天機子,朕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山峰,寶刹,鍾聲。


    女子從寶刹中走了出來。


    “十尾,事關天地萬物,還請你三思。合則兩利,分則兩敗,我們隻有團結在一起,才能對抗最可怕的敵人。”


    “嗬,到了現在你們還抱著自己那可悲的私欲,竟然還想著複興昔日的榮光。你們的榮光隻屬於你們自己,可笑的是你們還打著幌子所要保護生命。我十尾雖然隻是一介妖狐,弱女子一枚,可卻沒你們那麽大的雄心抱負!我青丘狐氏,不用你們操心。”


    “十尾,何必如此?”


    “荼蘼,你不用再勸了,不然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哎,正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我才希望你三思。”


    “告辭,山水有相逢,希望我們不會是敵人。”


    女子旋身而起,刹那在黑暗中消逝。鍾聲卻在群山之中回蕩。那風鈴的聲音,空靈而帶著淡淡的淒涼。


    “罷了,既然她執迷不悟,我們何必苦苦挽留,隨她自生自滅吧!”


    “佛主!”


    “不用再說了,佛度有緣人,無緣之人,我佛再有慈悲之心,也不能讓其回頭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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