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幹什麽?”


    十尾麵若寒霜,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那道暗影。光縷雖然劃開黑暗,卻也不過是讓視野之中的身影顯現出模糊的形態來。仇九卻是側著身,一雙眼睛看著遠處,如同開著一片花海,已是癡迷一般。


    “放心,”仇九淡淡的道。“我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十尾卻不敢相信,畢竟麵前這個人的神秘足以讓任何生命緊張。更何況那人出現在溪穀之中的幻境裏,更能透過環境看見自己,這更說明了此人的特殊。她緊了緊雙手,暗暗沉下起來。


    “你到底想幹什麽?為何將我帶到這裏來?”


    仇九低聲一歎,垂下頭。他的側臉很好看,削瘦的臉龐,黯淡的光映照著,卻重疊著一層層的陰翳。不隻是憂鬱,亦或是哀傷,他的神情平靜而流露讓人傷感之色。


    “是你自己過來的,並無人指引你而來。”


    “嗬,”十尾冷笑一聲。“是嗎?”


    仇九轉過頭,靜靜的看著一臉冷漠之色的十尾。十尾雖然狼狽,但風姿綽約,卻非一時狼狽所能遮掩。仇九如同在欣賞一個絕世美人,久久沒有說話,這讓十尾非常惱火。她不是一個隨便的女子,即便是生活了千萬年,她的純潔也非任何人所能沾染。仇九突然轉身,這讓十尾有些錯愕。


    “隨我來。”


    仇九已緩緩朝前麵走去。光縷消散,黑暗降臨。無邊際的黑暗如同無邊際的瀚海。這是什麽地方?前方有什麽特殊之處?十尾心中茫然,仇九雖然詭異,但卻並未表現出任何的惡意。她在心裏盤桓,而這時仇九已走出好遠。她咬了咬薄唇,最後跟了上去。


    走了有一會兒,或許很久,或許並不久。在這不辨方向不辨時辰的地方,時間顯得很沒有意義。活著,感知,這才是最真切的。十尾眉頭微微一剔,靜靜的看著前方,已是停下腳步。仇九的聲息消失了。她的心髒猛然提起,氣息也緊張起來了。那人呢?


    “你什麽意思?”十尾深吸口氣喊道。


    “你害怕了?”仇九的聲音突然在十尾的耳畔響起,氣息也落在了十尾的臉龐上。十尾渾身毛孔微微一凝,她驟然滑步退了出去。


    “你幹什麽?”十尾厲聲喝道。


    仇九嗬嗬笑著,抬手一揮,一圈如燭光一般的光焰倏然間在兩人四周綻放。光並不璀璨,隻是柔和在綻放著。黑暗便被擋在了一邊。光影交錯,兩人的身影折疊在光與暗之中。十尾胸口起伏,恨恨的瞪著仇九,仇九卻望著地麵。地麵是漆黑的,仿佛浸染了不知多少墨汁。他的臉上帶著邪魅的笑意,瘦長單薄的臉孔,在這光影中顯得別有魅力。十尾深深吸了口氣,心裏不得不承認,此人確實有些不凡。但一想到剛才他湊在自己耳邊的情景,她的麵龐不由微微一紅,感覺有些灼燒。


    都說狐氏好淫,卻不知那隻是對狐氏惡意之人的誹謗。狐氏媚骨,風采天成,這讓許多好色之徒環伺在此不懷好意。而狐氏的悲劇便是由此產生,多少狐氏被人獵取被人娛樂而悲慘死去。可狐氏自身,卻是無比的忠貞,對自己的貞潔看的無比的重要。


    這是遠過於生命的存在。


    十尾收攝心神,朝仇九所看的地方望去。地麵除了顏色,並無獨特之處,她不知道仇九為何如此認真的盯著地麵看。兩人便默不作聲的站在那裏,彼此盯著地麵,仿佛那裏有一朵瑰麗的花。四下裏的沉寂,讓十尾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天地如此之大,卻被黑暗籠罩,不知是擴大了天地範圍亦或是縮小了天地的範圍,甚至是生命,在黑暗中,也削弱了不少吧!


    仇九的目光忽然落在十尾臉上,十尾瞳孔微微一縮,目光一抬瞪著他。仇九微微一笑,道,“你看到什麽了?”


    十尾嘴角一翹,不悅的道,“我看到一個傻子盯著地麵使勁的瞧。”


    仇九嗬嗬一笑,道,“你不覺得這泥土很熟悉嗎?”


    十尾麵色微微一沉,再次朝地麵看去。可是,她並未發覺這地麵有何特別。仇九已是蹲下身,伸手觸摸著堅硬的地麵,然後用力一壓,地麵哢嚓一聲裂開。他抓起一團泥土,緩緩起身。


    “你瞧,這是死土。”


    十尾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所謂死土,是指冥土,幽冥界的土。隻是她不想與仇九和好,眼簾一抬,不屑的道,“那又怎麽樣?”


    仇九不以為意,隻是看著手中的泥土道,“幽冥的土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們都到了幽冥界了唄!”十尾道。


    “不對,”仇九蹙起眉頭道。“我們並不在幽冥界。”


    “謔,”十尾冷笑道。“看來你對這裏了如指掌啊!那你告訴我,這裏若不是幽冥界又是哪裏?”


    仇九輕輕搖頭,道,“這裏是幻境,我們都還在人間界。”


    十尾嗤的一聲。她並不認同仇九的看法,若這裏是幻境,那便說明自己還在那個洞窟裏。可現實給她的感覺卻不是。這裏雖然黑暗,卻靈氣流動,生機雖然慘淡,卻也並非毫無生機。若是幻境,這些是感覺不到的。更何況,她狐氏的感知自古以來便非常獨特,能察覺出仙神所察覺不到的東西。


    仙神都做不到的,狐氏卻能做到,那便是為何狐氏千萬年來已然名聲在外的原因之一。獨特的體質,獨特的感知。


    正當十尾心中不屑之際,眼前忽然一花,隻覺得那周邊的光輕輕一擺,而後一隻手掌已是按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十尾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待要說什麽,隻聽得仇九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別動!”


    十尾心中的怒意瞬間迸發,可是仇九一隻手掌卻如同山嶽一般壓在她的腦袋上。她不但不能動彈,更是連頭也抬不起來。那手掌下,一股沛然之力倏然間灌入她的體內。她內心尖叫一聲,充滿了恐慌和絕望。而此時,視野變得赤紅起來。


    在赤紅的視野裏,那些光變成了幽靈,一道道幽靈如霧氣似得嫋娜徘徊。而從頭頂灌入的力量,已是順著奇經八脈湧邊全身。剛開始她覺得渾身灼熱,如烈焰不斷的吞噬著經絡髒腑,可漸漸的,那力量化為了寒冷。她隻覺得身體和神魂都被凍僵了。她不知道這力量到底是怎麽回事,漸漸的,就連視野也模糊了。


    有人朝遠處走去。


    她努力的睜著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誰。但是,那人默然無聲,如同那一道道幽靈似得。她的視野變得漆黑。那些光消失了。寒意讓她瑟瑟,不但是身體,甚至是腳下的土地,也是冰凍的硬邦邦的。


    她就這樣跪在那裏,痛苦湧現,卻無法發出聲音。


    “這裏確實不是幽冥界,隻是有人在製造另一個幽冥界。他將天地間的靈氣吸納到了這附近,然後以逆道之手筆扭轉陰陽五行。他創造了另一個時空,以這個時空為契機,向四周拓展。你想想,若是他的幽冥界無限擴大,那三界還有三界嗎?整個時空都囊括在他的手中,他便可以調動一切力量。”


    仇九的聲音響起,是平靜的,是淡漠的。


    “他可以毀滅生命,可以創造生命,可以左右世間力量的流向。他是王,是主宰,在他的世界裏,他可以為所欲為。所以,他也在創造道,一個屬於他的道。這很危險,所以,你必須覺醒你的血脈之力,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仇九不見了,可是他的聲音卻還在耳畔回響。


    “你是誰?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你給我的力量到底是什麽?”


    十尾在心中呐喊,可是意識卻越來越模糊,終於,她倒在了地上,睜著的眼睛裏,流淌出一行淚水。


    淚水是滾熱的,滴落在那黑漆漆的土地上,竟是不斷的延伸著、濕潤著,讓這浩淼而蒼涼的時空,竟然生發出一抹生氣。她的身體無聲息的變化著。一條條尾巴晶瑩閃耀,在虛空中搖曳。而那白晃晃的尾巴中,一條血色的紅線赫然可見。白光縈繞,十尾已不是人的形態,而是一隻雪白的狐狸形態。


    天地無聲,萬籟俱寂。黑漆漆的空間裏,這白狐無疑為它增添了無限的魅力。


    洞窟裏,老人眉頭緊蹙,神色凝重。佟滿江和醜顏隨後跑了進來。可是洞窟裏,卻是一片蒼涼和枯死。沒有十尾的身影,除了那力量激蕩所造成的痕跡,連一點點血都不見。十尾不見了,她去了哪裏?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佟滿江在喘息,麵色蒼白,滿頭大汗。


    醜顏扶著洞壁,汗水順著他的手臂不斷的淌落下來。


    老人回過神,目光在洞壁上掃過。他道,“山靈不見了,或許死了。隻是十尾,不知道情況如何?她在這裏出現過,可現在卻不見蹤影。她能去哪裏?”忽然發覺佟滿江兩人的異樣,兩人如同生病了似得,麵色無比的慘白。“你們怎麽了?”


    佟滿江艱難的抬起頭,滿臉菜色的道,“不、不知道怎麽回事,一進來就感覺呼吸苦難,就像是、就像是要窒息了。”


    老人快步到了他的麵前一把抓住佟滿江的手,同時回頭看著醜顏。醜顏渾身顫抖,噗的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


    “這裏有古怪!”醜顏艱難的道。


    老人一手提著佟滿江旋身抓住醜顏,而後快步朝外麵奔去。隻是,那甬道不知何時變得無比的綿長,仿佛沒有了盡頭。老人心裏的不安越發的濃烈。隻是,他沒有停下,甚至沒有降低速度。他不斷的朝著那一點光亮而去。光亮似乎在不斷的避開他,無論他跑多快,都不能拉近距離。


    “有古怪!”醜顏呻吟道。


    佟滿江卻已是整個人昏迷過去。老人心中的緊張和不安已達到了頂點。看來是失算了。這個洞窟並沒有那麽簡單,甚至包括洞窟外麵。隱約間,他聽到了音聲。那音聲很低,卻夾雜著無數生命的音聲。他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盯著前麵。那點光亮消失了,化為了一道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那身影卻是怪異的,仿佛由無數的飛禽走獸拚湊在一起。那身影不大,但在視野中卻是清晰的。


    陰風席卷而起,嗚咽的在甬道裏激蕩。


    汗水滴落下來。


    可怕的氣息已經將他們包裹。這讓他想起幽冥。


    難道這洞窟是幽冥界?


    他再想起那不斷撲入河中的飛禽走獸。它們為何如此反應?那條河到底是什麽,為何會讓它們如此義無反顧的撲進去?那河水變成了紅色。白淨的水流,浸染著無數生命的血液和身軀。它,不再純淨。


    老人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他忽然放下佟滿江和醜顏,雙臂舉起,袖袍鼓脹。他闔上雙眼,口中喃喃自語。一口口黑棺從袖袍裏飛出。同時,一隻木鳥發出銳利的叫聲朝著甬道外麵飛去。勁氣迸射,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牆,護衛在三人的身邊。


    空氣窒悶幽冷,靈氣不斷的衰竭。老人也覺得呼吸不暢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此時,洞窟外的君步行忽然旋身而起,一掌擎天。一側的靜月大吃一驚,仰頭望去,卻不見任何怪異之處。山沒有倒下來,隻是暗影重重,給人以危機感。而君步行一掌擎天的刹那,一柄劍幽然從他的袖管裏飛出。君步行叱聲而起,躍出丈許遠,瞬即一劍斬向前方。


    陸芸看著入口,眸光瑟瑟,雙手緊緊抓著十尾給她的手鏈。


    十尾前輩,你一定要安然無恙啊!


    突然,遠處傳來碎裂之聲。陸芸身軀一顫,急忙回頭望去,卻見到一道道煙塵從地麵迸射而起。身後的靜月似乎感應到什麽,手一伸將陸芸扯到了自己的身後,同時手中的劍嗆的一聲出鞘。


    氣氛無比的緊張。那騰起的煙塵一圈圈環繞在麵前,悠遠而近,那些樹木在煙塵之中滄桑的如同經過了億萬年。無數的葉片掉落下來,一朵朵花枯萎飄零。驀然的,陸芸心中湧起一股傷感,就如同眼看著生命的逝去而自己無能為力。


    一道霹靂之聲在頭頂響起,君步行的身體裏飛出一道虛影,那虛影雙掌一扣,竟是欲要將天掀過來。但聽得一聲轟鳴,頭頂上的陰翳刹那間消逝。君步行提劍轉身,那嚴肅的麵孔上露出一抹笑意。


    “你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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