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冥之中有陰風疾嘯,暗紅色的光焰在虛空中招展搖曳。


    吳天繼續前行,但整個身心是繃緊的。毛孔閉合,神經繃緊,肌肉在顫抖。地麵的震動越發的劇烈,仿佛千軍萬馬無休止的在這片大地上奔馳。可是,他並未再見到什麽身影,整個昏冥的天地,似乎便隻剩下他這一個生命。難道是幽靈?他眉頭緊蹙,一雙拳頭攥在一起,手心裏盡皆汗水。


    時空是無序的。他本是在洞窟之中,可是跑著跑著他便驀然發現自己是在一片平曠的平地上。無邊際的平地,沒有生機。而那洞窟,卻仿佛隻是幻覺。但那不是幻覺,隻不過是時空的無序所導致的空間重疊。忽然,腳下的泥土發出破裂之聲,一股力量如錐子似的刺在他的腳底上。他騰身而起,如飛燕似的斜掠而出,落在丈許外。扭頭望去,地麵上出現裂紋,一些堅硬的泥塊已經散落開來。在那裂縫之中,有一如蛇的黑色扁平物體探了出來。確實如蛇,可卻不是蛇。那物體滋溜一聲飛出,很快便伸展開悠長的身體,紮入半空之中。


    那是藤蔓。黑漆漆的仿佛在墨池裏浸染了無盡歲月。在那悠長的肢體上,有著無數的葉子,葉子的旁邊還有一顆顆的花苞。吳天眉頭深鎖,卻是疾步快走。那藤蔓給人的感覺便是危險。他走的很快,卻一直注視著那藤蔓。藤蔓的葉子舒展開來,如蒲扇似的。花苞在綻放,花瓣輕輕顫動著,然後一點點掀開。


    空氣裏,彌漫著腐肉般的味道。


    他距離那藤蔓已經有百丈之遠,那藤蔓在視野中宛若一根細線。可是,那危險卻沒有絲毫的淡卻。他跑了起來。地麵的震顫越發的劇烈。然後那爆裂之聲瞬息間在耳畔激蕩開來。視野中,一根根藤蔓衝天而起。一片片蒲扇般的葉子舒展開來,遮天蔽日。空氣裏的腐肉味更重了。而在無數的藤蔓之下,卻赫然出現一道道蒼白的身影。


    幽靈!


    瞳孔收縮,神經仿佛隨時要繃斷。


    他的手中一出現兩柄劍。劍一長一短,鋒芒畢露。他吸了口氣,舒緩神經的壓力。卻在這時,麵前的地塊突然間飛了起來,砸向他的麵孔。他急忙俯身閃開,那泥塊便如鐵板似的呼嘯而過落在地上滑行。白色的身影注意到他的存在,紛紛轉過身,然後發出野獸般的叫喊衝了上來。密密麻麻的白色身影,慘淡蒼白,仿佛不過是漂白了的衣衫,在那裏飛舞。可是那凶厲的氣息,那野獸般的猙獰,卻讓那白衫變得無比的可怕。


    而藤蔓,卻不再隻是從他的背後伸出來,而是從四麵八方的地底下鑽出。


    這不是平地,而是藤蔓匯聚的森林。


    沒有參天大樹,沒有低矮灌木,隻有藤蔓。


    吳天就地一滾,避開一根藤蔓的襲擊,反手一劍砍在了那藤蔓的根部。可是,藤蔓毫發無損,劍卻是崩出一道缺口。反震之力讓吳天無比吃驚。吳天借著反震之力滑行而出,從一根根剛剛鑽出的藤蔓間滑過。


    他被包圍了。可怕的氣息讓他滯悶。


    汗水沁出額頭,麵色變得蒼白。


    吳天翻身而起,一劍橫削,短劍朝前方刺去。蒼白的身影已經圍了過來。他就像是獵物,被困死在圍獵場裏。眸光熠熠,他的心緒此時卻無比的鎮定。神經繃緊卻不極致。他暗吸口氣,疊步而起,順著一根不滿朝空中延伸的藤蔓而起,盯著那藤蔓的頂部。他突然吐出一口炙熱的氣息,那氣息化作一團焰火,嗤啦一聲落在那藤蔓的頂部。藤蔓的速度降低了。吳天在半空翻身,手中的長劍切了下去。被烈焰包裹的藤蔓頂部嗤的一聲裂了開來,一股白色的漿液噴了起來。


    吳天斜身落地,就地一滾而後騰身躍起。


    他執劍疾馳,如同獵豹。長劍短劍綻放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


    白色的漿液凝滯在虛空,化為一團如有無數眼睛的扁平物體。


    蒼白身影更凶了,仿佛被觸怒了。它們張牙舞爪而來,發起了淩厲的攻擊。此時,吳天更加狼狽了。他的前路和退路都被封死了。隻能一戰。要麽將這鐵桶似的身影群撕開一道口子,要麽被它們淹沒。


    長劍短劍交錯而過,劍光如十字飛出。


    嘶鳴、尖叫,身影如泡沫似的破碎。


    吳天舞動,如同被逼到了絕路的獅子,發起了瘋狂的攻擊。


    強硬的攻擊,絕路的攻擊,勢必是不惜一切。


    一根根藤蔓牽連天地,密密麻麻填塞著天地的空間,更有那葉子遮掩,更有那綻開的花點綴,更讓空間顯得無比的狹小。而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卻是無數的蒼白身影。


    如同沸騰的水,吳天隻不過是其中一朵水花。


    劍光綻放,身影破碎,吳天如失去了理智一般,在做著負隅頑抗。


    他沒有任何的防禦,犀利的攻擊是雷霆手段。


    他的身上,出現傷痕,當第一道傷痕出現,第二道以及更多的傷痕幾乎同時出現。他變得傷痕累累,眼看著便要被淹沒。卻在這時,他的身體裏突然間迸發出強悍而霸道的威勢。那威勢化作狂風橫掃。白色的身影立時間便如稻草似的倒飛而出,如同漣漪似的不斷的放大。吳天手中的劍嗤啦一聲燃燒起來。猙獰麵孔的吳天吆喝一聲,短劍飛上半空,長劍重重的刺入地下。


    他獰笑一聲,瞬即空中傳來一聲炸響。


    一道光柱從高空刺落下來,地麵上一團光飛快的朝著四周擴散。


    璀璨的光籠罩吳天,他的身影、神色,宛若是開天辟地的神明。


    蒼白的身影已經退出了數丈之遠,近處的藤蔓扭動起來,葉片紛紛閉合,就連那綻開的花,也驚恐的收縮起來。可是,刺落下來的光柱已經落下,地麵的光團已經延伸到裏許的範圍。光柱和光團交匯,輝映成極其壯觀足以壓製那連天藤蔓的氣勢。


    吳天站在那光中,一手抓著刺入地麵的長劍,黑發飛揚,蒼白的麵孔猙獰而堅毅。血從傷口處湧出,在那光中滴落。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在這昏冥而幽森的空間裏激蕩。


    可怕的力量波動,似乎要讓這天地崩碎。


    而此時,吳天抓著長劍衝天而起,探手一揮,抓住空中的短劍,而後在空中一躍而起,遁出了光圈,落在了數十裏之外的一座山上。


    這座山不高,還在上升。吳天落在山上,眸光一掃,已是騰身而起,再次朝遠處而去。一座座山從地下鑽出,不斷的騰升起來,仿佛要刺入虛空,與蒼穹融為一體。吳天落在地上,箭步如飛。他仿佛不知疲倦,身體裏的力量源源無窮。身後,一座座山如木樁似的升起,地麵的撕裂之聲不絕於耳。他沒有回頭,緊迫壓製著他。


    那山是漆黑的,是光禿禿的,宛若一張張陰沉的臉。


    他疾行著,這片天地仿佛隨時就要消失。


    而在這時,他身後的空中突然間出現一條河流。那河流看著並不是很長,仿佛隻是一條河流的部分。它一出現,那升騰起來的山赫然一滯,便停止了上升。可是,無數的藤蔓卻如發絲一般的從那山中鑽出來,發出那野獸般的嚎叫。那藤蔓狂舞、糾纏、生長,一片片葉子旋飛而出。無數的蒼白身影撲向了那條河流。


    那河流咆哮了,無數的骨架從水中飛出,撲向了蒼白的身影。


    又有一條條粗壯的手臂抓著巨大的兵刃朝著藤蔓砍去。


    大戰!


    已經開啟。


    天上地下,烈焰般的氣勢洶湧翻騰。無數的藤蔓亂舞,無數的身影狂嘯。猛烈的攻擊,不惜一切的殺伐。殺意,充斥天地。時空,卷入這殺伐之中,似乎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河水掀起,水柱轟鳴。光隨著某道淒厲而起,瞬息間將這些慘淡籠罩。


    吳天根本無暇去管身後的場景。那危機如影隨形,沒有絲毫的淡化。他還在奔跑,仿佛生命危在旦夕。忽然,他的視野遠處出現一列列的身影,他的神色一滯,急忙折身朝左側竄出。那是獵道者,他們居然來了!前狼後虎,讓他不得不選擇避讓。


    那一排排的身影站在遠處,他們似乎並未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他們如雕塑如木偶如幽靈,站在那裏,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觀察。隻是,整個天地都在發生著可怕的交戰。那交戰的烈焰已經席卷開來。空氣裏的滯濁,就像是烈焰久久的燃燒。


    那排排身影之中,赫然有穿著鎧甲的王凱之,在他身側的,便是蒙圩。蒙圩的麵色很難看,緊張的氣息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看著眼前的場景,蒙圩隻覺得自己如同一個站在千軍萬馬陣前的士兵,麵臨著隨時將會壓過來的攻擊。隻是,王凱之卻神色淡漠,他身後的獵道者更是麵無表情。


    他們來到這裏已經有些時候了,但卻什麽也沒有做。


    蒙圩不知道王凱之心裏在想什麽。


    這時,前方混亂的身影群中,綻放開一道光芒。那光芒橫蕩而出,頃刻間籠罩了那密密麻麻的身影。天,地,白色的幽靈,森森的骨架,藤蔓,甚至那河流。殷紅的光,如同是鮮血。淒厲的叫聲,掙紮的身影,仿佛煉獄。


    河流傾倒出如岩漿一般的水流,水流凶猛的朝著一側奔騰。


    感覺不到灼熱,甚至感覺不到溫度,但那光卻是讓人覺得五髒六腑如焚。


    蒙圩嘴唇微微一動,想要說什麽,這時候那片光海之中突然躍起兩道身影。那兩道身影一高一低,氣勢淩厲,躍上半空便碰撞在一起。可怕的勁氣,可怕的威勢,可怕的力量,如同兩顆行星的撞擊。光波扭曲的蕩漾開來。一人探手而起,虛空中便綻放開五顏六色的光團,光團隨著那人手臂的一揮,轟的砸在對麵的人身上。被擊中的人在半空中飛出數裏遠,卻是猛然旋身,一股黑色的焰光貼著他的身體疾馳而去。焰光如龍,長嘯奔馳。


    王凱之的眉頭皺在了一起,眸光裏閃爍著異樣的火花。


    蒙圩看著王凱之,他的神情變化,讓他有些錯愕。蒙圩知道,那兩個人中身形更高的是神王,可另一個人他並不認識。但從王凱之的神情來看,顯然那個子低一點的人他是認識的。那人是誰?為何能觸動王凱之的心緒?王凱之的身影突然一動,便到了那光圈之中。


    “師尊!”蒙圩驚叫道,抬步便要跟上去。


    “待著別動!”王凱之的聲音堅硬而冷酷。蒙圩渾身一抖,便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轟隆隆,一道道黑色的雷電從虛空中迸射下來,可怕的勁氣裹挾著狂風散亂疾馳,如同一紮紮的箭矢夾著雷霆之勢奔襲。在蒙圩的視野裏,那光閃之中,三道身影化為黑點,疾馳衝上九霄。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地隻覺得在那空中有一層光暈在迸射,然後他啊的一聲,雙眼刺痛,一下子變得漆黑,一點點血液從眼眶裏飆射出來。


    吳天已經遠去,天地的不寧,仿佛每一寸空間、每一段時間,都有殺機湧現。他要避開這裏。可是何處能安寧?他雙腳落地滑行而出,如同一隻疾馳的大雁落地。他又出去數裏。平曠的大地似乎沒有任何的差異。沒有河流,沒有山嶽,沒有草原森林,甚至顏色也如此的灰死。他的衣服被汗水浸濕,緊緊的黏在身上,說不出的不暢。


    身後颶風疾嘯,裹挾著泥塊、泥土四處砸去。


    蒼天默默,大地沉沉,天地如同一個巨大的棺材,棺材裏的屍體在瘋魔。突然,他騰身越出百丈,旋身落在一具碩大的白骨邊上。那白骨似乎是大象的屍骸,骨骼完整,保留著死亡時候的樣子。歲月沒有將它吞噬,也沒有雕琢。它靜靜的躺在這裏,似乎在回憶著活時的生活。隻是,在那骸骨底下,卻是生長著一圈茵綠的草。這讓吳天無比的吃驚,要知道,整片天地都是蒼死的,沒有草木,甚至連流水也無,這裏卻為何能生長出如此茵綠稚嫩的草來。他眸光凝聚,從骸骨到草,不停的轉換。突然,他旋身後掠,骨架赫然站了起來。


    不是大象,是張著鋒利獠牙的猛虎。


    那些茵綠的草,是那骨架上殘留的毛發。


    猛虎起身,長嘯,然後一躍而起,騰上半空。


    嘯聲激蕩,灰沉的空中猛然間出現一道閃電。閃電落在那猛虎的身上,猛虎立時間生長出血肉。電光交織,璀璨如綻放的花。在它的頭頂,雲層翻滾,赫然裂開一道漩渦。漩渦如湍流轉動,隱約間有電流閃爍。


    吳天疾走,可怕的威勢從那漩渦之中層層壓下來。


    仿佛有音聲在漩渦中,那音聲是嘈雜而尖銳的。


    幽冥亂!他心裏生起這樣的念頭,整顆心旋起,神經發出那嘶啞的叫聲。他遠去,一頭撞在一道身影身上。那身影啊呀一聲跌落在地。吳天呆了一呆,刹住腳步,怔怔的望著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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