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什麽?”


    寶塔內密密麻麻的身影,孩童坐在角落地上,雙手抱著膝蓋腦袋埋在雙腿之間,如同犯錯一般的似乎在反省似的。冥主慈祥的望著孩童,那寬厚的臉龐上流過一絲笑意。吳天望著冥主,隻是冥主似乎並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吳天低聲一歎。


    “我知道你一定有所安排。”


    “為什麽?”冥主忽然說道。


    “你不是魯莽的人,”吳天道。“能立足冥界千萬年而且權勢不減的人,我想不應該是一個莽夫。”


    冥主哈哈一笑,扭頭看著窗外。窗戶上的材質似乎是琉璃,很厚,外麵的場景顯現出來是模糊的。不過,遮天蔽地的藤蔓和那如潮水般的身影,卻是可以分辨的。他笑容一臉,變得凝重而有些顧慮。


    “那是什麽聲音?”吳天忽然問道,耳朵豎起,一副傾聽的樣子。冥主的神色微微一變,隻見到麵前的窗戶在顫動。而後,寶塔倏然間轟鳴起來,整個的傾倒下去。塔內的身影一時間翻轉起來,發出那嘈雜的聲音。冥主往後一退,袍袖一卷,塔內一麵麵小的旗幟獵獵飛舞,空氣凝滯,一道道光在空間裏顯現。吳天穩住身形,眸光一掃,卻是不做聲。那些顛倒混亂的身影,在那光中有序的排列起來。


    “戰艦!”吳天忽然道。


    冥主麵龐微微一抽,眸光冷冽。寶塔表麵不斷震顫,外麵的力量傳導進來,被塔內的光所吞噬。而在這沉默而靜寂之中,寶塔內部卻是與外部分離開來。吳天突然眉頭一挑,仰頭望去。卻在這時,塔內凝縮成一點光,嗖一聲消失了。幾乎同時,寶塔外部轟的一聲爆炸,化作那橫掃的光團,將一道道身影掃飛出去。


    藤蔓幾乎占據了整片時空,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牽連天地,似乎整個空間都成了藤蔓的世界。蒲扇一般的葉片無限舒展,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倒像是藤蔓世界裏的城堡。而在葉片之間,又有碩大的花,那花噴吐出一道道幽靈似得身影,又有漿白的液體隨之濺起。那在藤蔓下麵出現的骨架,迎著那漿白液體,生長著自己的血肉髒腑。


    嗡鳴還在,機器卻不見蹤影。


    那嗡鳴聲,似乎也成了這藤蔓王國裏的廣播,似乎在指揮著生命的盛衰成敗。


    一片碎片橫空而起,寒光掠過,王凱之旋身掠起。


    王凱之張目望去,神王化作一道金光奔馳遠處。他握緊手中的巨劍,便要追上去的時候,一道身影忽然傳來。王凱之剔了剔眉,眸光一閃,厲色掠過。那聲音如機械一般,沒有半點溫度。


    “你怎麽了?”鬼神突然出現在王凱之身邊,愕然問道。


    王凱之掃了他一眼,道,“他們在前麵,如果你想要幽冥,便要靠你自己的實力,現在那家夥已經過去了,能否奪下,就看你自己了。”


    “你呢?”鬼神不解的問道。


    王凱之垂下目光,身下的藤蔓世界黝黑的讓人毛骨悚然。鬼神抓了抓腦袋,此時他已恢複了原形,並沒有先前野牛的半點痕跡。王凱之抬起目光道,“一個時辰,若是一個時辰你們還不能解決,那便會有別人來接手。”


    “誰?”


    王凱之嘴唇緊閉,麵龐如刀削,無比的嚴肅。鬼神再次抓了抓頭,咧嘴一笑道,“我明白了,獵道者到底還是不信任你。”王凱之眸光落在他的身上,無比的鋒利,讓鬼神刹那有些懼意。王凱之移開目光,冷哼了一聲。鬼神心中暗罵一聲,道,“行,我會處理好,你等著瞧吧!”便一閃而去。王凱之靜靜的站在那裏,手中的巨劍躍躍欲試的樣子。


    機器的嗡鳴聲更重了,很顯然那機器也更近了。


    王凱之低聲一歎,眸光閃爍,內心的思緒多次轉變。將劍輕輕一揮,一股罡風席卷而去,吹動著那藤蔓如浪潮似得搖曳。


    遠近,黑色的身影聚攏之後又散落開來。


    神王在十裏之外。他停下身形,目光環顧,最後定定的落在了先前冥泉所在的位置。他哼了一聲,移步前去。空間已是被藤蔓占據,冥泉已不見半點蹤跡。在百丈之外他停了下來。風吹動著葉子,花怒放著。空氣裏充斥著森死和腐朽。一道道神影出現在神王的身後。這些神影麵無表情,仿佛隻是泡影,卻都蒼老的不知多少歲數。


    神王手一揮,那些身影便飛了出去。


    神光頓時間在眼前閃耀。如刀,如劍,如槍,芒光閃耀,縱橫交錯,竟是在刹那間將麵前的一片藤蔓斬的紛飛如絮,飄舞在視野之中。漸漸的,冥泉出現了。一口口冥泉如死去了千萬年,靜靜的在等待著歲月的埋葬。神王目光如炬,銳利的注視著那一口口冥泉。神影從虛空落到地上,如幽靈似得圍向冥泉。當一道神光斬向一口冥泉,那冥泉轟的一聲噴湧起一道水柱。


    水柱衝天,將斬來的神光擋住。而後,水柱中一道道水箭射向神影。神影手中的兵刃一揮,瞬即整個人撲了上去。兵刃揮舞,光影交錯,竟是將那水箭擋了下來。神影靠近了,而後一個旋身避開了水箭,抓著手中的兵刃重重的砍向水柱。水柱攔腰斷截,而後倒卷而回冥泉。可是神影沒有放過它。神影一閃,消失在原地,卻是出現在冥泉的上方。神影腳踩冥泉,將手中的兵刃朝著冥泉刺了下去。


    嗚——忽然,冥泉中傳來嗚鳴。


    轟!冥泉爆炸,神影被狂暴的力量卷上了半空。


    神王眸光一凝,視野中,那道神影竟是麵目全非。


    幾乎同時,其他的冥泉也爆炸了,可怕的力量將一道道神影卷上半空。那些身影,變得殘破而狼狽。神王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到底是冥界,與天界抗衡的力量!拳頭一緊,他的嘴裏發出牙齒緊緊碰撞的聲音。忽然一聲怪叫從身後響起,神王麵龐一抽,厲色浮現在臉上。


    鬼神怪叫著從神王的頭頂掠過,帶著一卷黑煙疾馳而去。


    神王瞪視著鬼神,兩人之間的矛盾已是到了即將爆發的地步。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這個家夥要奪取他的東西嗎?真以為自己好欺負嗎?王凱之,嗬,真以為抱上了大腿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我可是神王啊!別說是現在,就算是以前還隻是皇子的時候也沒有人敢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你區區鬼神算什麽東西!


    一聲尖銳的如號角似得聲音忽然響起,引起了神王的注意。他抬頭望去,遠處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艘巨船的船頭。那船頭讓他一下子想到是什麽。獵道者的戰艦!要出現了嗎?過了這麽久,終於敢顯出自己的麵目了嗎?可是他又想到,道源還沒有取到,自己若想抗爭,憑什麽來抗爭。不由得心裏生出無力感,惱怒浮現了,恨意浮現了。該死的仇九,你為什麽不乖乖顯出道源,難道你真不想救這個時空?什麽狗屁情義,什麽狗屁道義,你這是將所有的力量散開,然後讓獵道者如入無人之境,你這是在禍害整個時空,你就是一個罪人!


    神王在內心裏咆哮。而此時,前方一道光芒驟然綻放開來。


    黑煙橫亙,光芒從那黑煙之中迸出。


    神王凝望著,繃緊的麵龐露出一抹譏誚的笑意。


    你以為可以唾手可得嗎?你真以為冥界孱弱無力嗎?


    一道身影從那黑煙中飛了出來。


    那是鬼神,無比的狼狽,甚至比神影還要狼狽。神王的笑意更濃了,他揮了揮手,一道道身影飛了出去。鬼神在咆哮,挫敗感反而增強了他內心裏的怒意。鬼神身軀變化,化作龐然野牛身影,而後奮蹄而出,衝向了黑煙。瞬即,黑煙裏響起了野牛的嚎叫聲,勁氣奔竄,光芒交錯,黑煙如同那粘稠的染料,隨著力量的迸射,而變幻出各種形態。神影,消失在黑眼中。


    神王抿了抿嘴,一笑而後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後,黑煙裏傳來了鬼神的怒吼聲,“神王,你非要跟我搶嗎?”神王冷笑道,“跟你搶,你算什麽東西!”


    “你竟然如此侮辱我,氣煞我也!”


    轟的一聲,黑煙柱從黑煙中衝上九霄。一道神影被黑煙柱擊中,瞬即瓦解消散。而黑煙柱的頂端,卻是鬼神那野牛形態。隻見它麵目漲紅,煞氣縈繞,蹄子在煙柱上不停的劃動。


    嗷——


    鬼神從煙柱頂端俯衝而下,便如墜入那汪\洋大海之中似得,湧蕩起道道煙柱。而那煙柱之上,赫然是一道道神影。煙柱崩碎,神影消散。鬼神的嚎叫,卻是在那煙霧群中不斷響起。砰的一聲,那嚎叫聲戛然而止,卻是神王一拳打在了鬼神野牛形態的額頭上。


    “我本可以殺了你。”神王冷聲道。“可我不這麽做,你知道為什麽嗎?”


    “嗬,”鬼神被一拳定住,卻是無絲毫畏懼。“你敢嗎?”


    神王笑了,緩緩撤回拳頭,道,“你以為我怕王凱之,或者害怕王凱之背後的獵道者?”


    “難道不是?”鬼神獰笑道。


    神王仰起頭。黑煙環繞,視野漆黑。他身形修長,又有神光護體,更顯現得卓爾不群。他道,“是啊,我怕,確實怕。”


    鬼神長笑而起,忽然間拍打出十數掌。


    “正是因為你怕,所以我才要踐踏你。”


    神王沒有理會,隻是仰著頭凝望。雖然黑煙遮蔽了視野,可是,他卻能感覺到那戰艦的存在。戰艦已露出了一小部分身軀。戰艦上的肅殺和殺意,已經傾瀉下來。鬼神悶哼一聲,身形趔趄,落在了神王的麵前。鬼神的身軀迅速的化為本體,蒼白麵色間,是那懼意。


    “我知道他們的強大,所以我怕;我知道他們的規則,所以我也怕。沒有誰不怕,因為誰都想活著。”


    神王清冷的聲音宛若是嘲笑,狠狠的紮進了鬼神的心裏。他被獵道者警告了,一種無聲的警告,卻遠比明言警告要可怕的多。獵道者不僅一瞬間化解了他的攻擊,更是對他的肉身和心神,造成了可怕的傷害。鬼神的虛弱,便是因此而來。鬼神緩緩抬起頭,目光閃爍著。


    “你早就知道了?”


    神王收回目光,淡淡的看著他道,“心存敬畏,才是真正的臣服。”


    鬼神突然啊的一聲慘叫,整個人立時從黑煙之中砸向大地。


    神王靜靜的站在那裏,無動於衷,仿佛早已預見到了。


    嗡鳴聲,在耳畔回響,那金屬在空氣裏摩擦的聲音,也近在咫尺。


    他們來了!


    神王在內心裏一歎,心緒無比的複雜。


    嗡——嗡——嗡——


    黑煙突然間消失了,視野中出現一道龐然遮天的身影。神王倒吸一口氣,雙目定定的看著那艘戰艦。它已完全顯露出來。腦海裏浮現星空中的場景,那穿越時空經受大道攻擊的戰艦,再次出現了。他們不再蟄伏,獵殺已經開啟。神王有些茫然,這個時空還有機會嗎?神還有機會嗎?未來會怎麽樣?投靠獵道者能否保存神的空間?


    金屬,冰冷,殘酷。


    就像是一張不規則的臉,冷冷的注視著這片時空,注視著這片時空上的生命。與他們而言,這個時空根本不算什麽。他們不是來爭奪空間的,不是來爭奪生命的,不是來爭奪資源的,而是為了滅殺大道。


    道為根本,無道則時空不存生命不存。


    道衍化時空,衍化規則,衍化生命。


    時空有序,生命滋生。


    他眨了眨眼,一道光忽然間從麵前掠起。他呆了一呆,瞬即衝天而起撲了上去。可是,他身影一動,一道身影比他還快。那道身影一下子將那光攔住,而後袍服一展,竟是蓋住了那道光。神王一滯,那人回頭望來,蒼白麵孔上卻滿是譏誚。鬼神!他竟然還執迷不悟!


    轟!


    鬼神一笑之際,一道光倏然間從戰艦上射來。鬼神神色一僵,待要避開的時候,那道光已是從他身上穿過。轟!爆炸!鬼神化為了虛無,被他罩住的光一下子疾馳而去。一瞬千裏,一道道從戰艦上射出的光追了上去。


    神王呆呆的站在那裏。


    獵道者的時刻!


    轟鳴聲在千裏外響起,光焰席卷,力量橫掃,迸發的光璀璨了視野。在那光海之中,一道塔樓身影浮現出來。光芒交織,淒厲的叫聲從塔內傳來。宛若火海,卻遠比烈焰還要可怕。神王渾身僵硬,如置身冰窟。塔樓的一個窗戶破開,光焰迅猛而入,一道道身影衝了上去,試圖堵住那窗口。然後,那一道道身影扭曲、舞蹈、哀鳴。


    風從身後湧來,神王回過神,扭頭望去。黑發飛揚,衣袂飄飄。戰艦在下降,威勢讓下方的藤蔓紛紛倒卷收縮,再沒了先前那強勢的樣子。戰艦上傳來了號角之聲。甲板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冷麵寒眸,整裝待發。神王吸了口氣,飛身朝地麵而去。很快,他落入了藤蔓群中,那些藤蔓倒卷將其遮蔽其中。密密麻麻的身影,匯攏過來。


    嗚——嗚——


    轟!


    號角聲一遍遍響起,在這沉淪的大地上回蕩。卻在這個時候,下降的戰艦猛然間爆發出巨響,然後整個艦身劇烈晃動。甲板上密密麻麻的身影被一股磅礴的力量震蕩,如布偶似得飛了起來。


    遠處光海,驟然消失,被光焰炙烤的塔樓嗡的一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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