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飛濺,水流徹骨。


    一抹血花在水麵上翻湧而起。


    眾人尖叫,卻仍有人從山上跳下來。嘶吼聲,咆哮聲。山腰出現血色的身影,正自拍打著自己的胸膛,而後一躍而下。碰撞聲,水浪聲。從水中鑽出腦袋的身影注視著岸上。黑黝黝的岸邊,是一片玄武岩,玄武岩重重疊疊錯落有致,鬼斧神工的佳作。而在那玄武岩上,赫然是幾名僧人,幾名神,幾名獵道者。神張弓搭箭麵無表情的盯著水中的人。


    眾人心寒,沒想到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前無出路,後無退路。這是絕境。


    “殺出去!”


    一人咬牙切齒的喝道,旋即從水中騰空而起,手中一柄長劍如流光朝著岸上刺去。水不斷從身上淌落下來。一支箭嗤的一聲破空而出,轉瞬便傳來噗的一聲悶響,一抹血花在空中綻開。


    “沉入水底!”


    一人目眥盡裂大聲喊道。


    眾人幾乎是本能的將自己沉入水中,朝著水底遊去。一支支箭矢飛了過來,被水流一激偏離了方向。水底是黑暗的,水質雖然無比的清澈,但因為太深而透不進光來。水中的人如瞎子一般的拚命朝著水底遊,當觸及水底,朝調轉方向貼著水麵朝前去。


    岸上的人冷笑著,他們雖然透過神識也無法最終水中人的軌跡,但水麵就這麽大,他們總是要出來的。他們守住岸邊,如甕中捉鱉一般,可以輕易的將他們擒拿擊殺。


    隻是,血色身影落下來,卻是沒有墜入水中,而是在距離水麵尺餘高度的地方忽然折身,便如箭矢一般的朝著玄武岩飛去。


    嗷——


    一聲怒吼,讓岸上的人神色驟變。一名神激射而出,手中一柄長劍化作流光一閃,便刺到了血色身影的麵前。噗!劍洞穿了血色身影的軀體,神眉頭一挑,麵露譏諷之色。可突然間,血色身影背後一道黑影倏然出現,幹枯的爪子一揮,一顆頭顱便飛了出去。


    血液噴濺,軀體落水,水花飛濺。


    “那是?”僧人們雙目圓睜,麵露驚愕之色。


    剩下幾名神也吃了一驚。獵道者卻是麵孔一沉,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鐮刀。那血色身影被長劍刺中,卻是毫無反應,隻是一條手臂如藤蔓一般的飛出,抓住那飛舞的頭顱,倒卷而回,竟是大口吞飲從頭顱裏流下的液體。


    氣溫驟降,空氣如結了冰。


    黑色的身影冷冷的注視著玄武岩上的身影,嘴唇微微翕張,一條烏黑的舌頭飛快的在嘴唇上滑過。黑影一動,便消失在原地。


    “小心!”一名僧人大聲道,可是話音剛落,他便慘叫一聲飛了出去。其他人紛紛散開,神色無比的嚴峻。那僧人砸在後麵的玄武岩上,軀體劇烈的抖動,然後竟是化為了幹癟的屍體。寒意凜然,森肅凝聚。僧人們低聲念著佛號,冷汗晶晶的淌在額頭上。獵道者互相對望一眼,忽然同時朝著前麵撲了過去。


    鐮刀裂空,光芒普照,玄武岩發出破碎之音。


    一卷風席卷而起,帶起一片塵土,蒙漫在視野之中。


    寒光尖嘯而起,便聽得金屬爭鳴,火星跳躍。


    鋒芒貼著麵龐掠過,發絲無聲脫落。


    一名獵道者身形一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再看向自己的手掌時,赫然發現手掌上是殷紅的血。疼痛,驀然間升騰起來。他身邊的同伴都錯愕的看著他。


    “啊!”


    獵道者慘叫,腐爛從受傷的麵頰開始,迅速彌漫全身。


    軀體碎落,腐臭充斥。


    其餘獵道者紛紛往後退去,麵露駭然。神和僧人對望,彼此的眼眸中都是恐懼。那是什麽妖物?為何如此厲害?這裏又是什麽地方?恐懼緊緊抓著他們,讓他們忘記了先前掌控別人生死的快感。此時,他們便如同獵物,瑟瑟發抖。


    兩名獵道者忽然朝著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僧人和神在默然中達成了一致的意見:逃!


    於是,一道道身影飛快的朝遠處而去。水麵上的血色身影將頭顱扔在水上,仰頭長嘯。黑色身影在它身上一閃,便隱沒了。血色身影腳步一點,踏起一片浪花,朝著僧人和神逃走的方向掠去。天地蒼蒼,萬物蕭蕭。冰冷的氣流遲滯一般的流動。


    慘叫聲,從遠處傳來。


    冥主還在水底,手中的方天畫戟忽然被什麽東西夾住,他奮力一抽卻是沒有抽出來。麵孔一沉,他睜著眼睛想要看清楚水底的情況。可是,水底如墨,視野根本不明。他咬了咬牙,斜身貼在一塊光滑的岩石上,探頭朝凹陷之處望去。


    水泡沸騰,方天畫戟發出沉悶的聲音。


    冥主瞳孔一縮,急忙往後退去,握著方天畫戟的手也鬆了開來。


    有人朝他遊來,他急忙擺了擺手。


    有人忍不住從水中探出了腦袋。


    眼睛轉動,蒼白的麵孔滿是緊張和擔憂。水麵上漂浮著一具屍體,一顆幹癟的頭顱正朝他起起伏伏而來。他張了張嘴,聲音被堵在了喉嚨裏。有人從他身側旋飛而起。水花飛舞,流水之聲轟鳴。


    “離開這裏!”


    空中的人大聲喊道,聲音裏滿是恐懼。


    水中的那人呆了一呆,忽然雙腿一緊,他啊的一聲,整個人被什麽東西扯入水中。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甚至聲音也隻是剛剛從口中發出。氣泡,水流,黑暗。寒意讓他絕望。嗤的一聲,他的軀體被什麽東西洞穿,視野裏隱約有血液的擴散。


    一道道身影從水中飛了出來。


    他們渾身浸濕,麵色蒼白,從水中鑽出,旋即他們俯衝向岸上。


    血水不斷從水中冒出,殷紅飄蕩著。四下裏一片沉寂。氣流隨風流動著。山上的飛瀑轟鳴落下,白亮的水如一條白練。


    岸上的人瑟瑟發抖,身上的水無聲的流到了地上。冥主目光一掃,冥界的人少了一半,四老隻剩下一人。勾離的麵膛上有一條蜈蚣似的傷痕,正自汩汩流血。沸騰的水麵上一截截屍軀湧現出來。水變渾濁了。忽然,一截兵器從水中飛了出來,疾嘯著刺向蒼穹。冥主眸光一凝,便看出那是自己的方天畫戟。可是,方天畫戟隻剩下了半截。


    水底隱藏的到底是怎樣的怪物?


    慘叫聲從遠處傳來,寒風帶來了危機。


    冥主等人的注意力從水麵轉移到了遠處。天地昏昏,冷光遊離。視野之中,是無盡的曠野。他們呆了一呆,從一座山中走出來,世界變了嗎?洪流呢?一道浪潮倏然席卷而起。岸邊一人猛然飛了出去,慘叫著化為一團血霧。眾人一顫,扭頭望去,但見那白亮的水浪之中有一道猩紅的身影,如同露出了獠牙的鯨魚。


    那生命怪叫一聲,呼嘯著朝岸上飛了過來。


    “快走!”


    有人叫喊道。冥主跺足而起,雙掌一圈,重重的推了出去。勁氣飆射,如同洪流巨浪。可是那生命卻是硬生生破開了掌風勁氣,身上一根根鋒利的刺飛了過來。人們驚恐萬分,急慌慌的奔竄。有人被那利刺擊中倒在了地上,發出哀嚎之聲。冥主麵色凝重,手臂一抬,竟是撕開了虛空,朝著他飛來的利刺一下子飛入了虛無之中。怪異的生命一滯,瞬即擺尾掃向冥主。冥主縱身躍起,避開那狂暴一擊,隨後扭身一拳轟向了對方的額頭。


    哢擦一聲,隨後朝那生命發起攻擊的勾離一刀砍在了對方的身上,刀斷,反彈的力量將勾離震飛。勾離在半空中吐出一口鮮血,身軀砸向地上的玄武岩。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旋身躍起接住勾離,甫一落地將勾離放下。抬眸望去,那怪異生命放棄了冥主,竟是朝地麵俯衝過來。那男子麵孔繃緊,握著一杆長槍倏然躍起。


    勾離手臂發麻,虎口陣陣痛楚。


    那魁梧男子眸光凝聚,一槍破嘯刺出。當槍尖即將此種對方的刹那,槍一陣,彈在那生命的額頭上。那生命頭顱一晃,槍擦著肌膚滑過。那人瞬即斜身朝水麵拍去。即將落入水中的刹那,那人扭身一腳踩在水上翻身而起,一槍朝後麵刺出。


    那男子動作極其矯健,電光火石間,竟是讓自己從頹勢之局逆轉過來。一槍刺空,他立時騰躍而起,朝著那生命的尾巴紮出無數的槍芒。而此時,冥主也從側麵發起了攻擊。隻是那血色生命忽然間分化成無數的火苗形態。男子和冥主一滯,瞬即收回了攻擊,扭身便跑。


    無數的火苗,洶洶朝著人群飛去。


    一人被一朵火苗附著,整個身軀立時化為赤紅,發出那野獸的叫吼撲向了附近的人。


    撕咬、擊打、啃噬,那人已經瘋狂。


    冥主等人疾速飛行,轉瞬已在數十裏之外。平曠的大地,幽光浮現,蒼寂茫茫。地麵時不時能見到殘破的屍軀已經麵目全非。火苗在身後緊追不舍,如同塋火一般。當一座山峰在麵前拔地而起,冥主等人急忙朝山上飛去。隻是當他們到得近前,才見到幾名僧人和神神色緊張的望著自己。冥主等人身形一滯,那幾名僧人和神忽然轉身就走。冥主等人落地,紛紛將地麵上的岩石擊打起來,朝著那緊追不舍的火苗而去。岩石遇到火苗,瞬即化為虛無。


    冥主等人再退。


    可是,這大地上除了這座山,卻是再不見其他的山。平曠的大地,讓他們的身影無所遁形。從山峰下跑,卻不見那幾名僧人和神的身影。冥主眉頭緊皺,忽然瞥向那持槍的男子,腳下一滯,提聲喝道,“這附近一定有入口。”那男子目光一閃,抬槍指著東麵一塊人形巨石。


    “那邊!”


    眾人想也不想便朝那巨石飛去。巨石有數丈高大,不知天然而成還是人工雕琢,有著隱約的人的輪廓,佇立在山間如同一名戰士。眾人無暇去注意周邊的情況,掠到那巨石後麵,就見到一片赤紅的山岩,山岩之中,可見到一個個密密麻麻的竅穴。那竅穴不大,卻足以讓人一個個鑽進去。


    “進!”冥主率先衝了進去。


    赤紅的山岩,如同染料浸染過似得,成了這整座山的一塊傷疤。冥主等人從一個個竅穴進入,便消失在火苗的視野中。火苗到得那巨石的麵前停了下來,上下飛掠,如同在打探那巨石。漸漸的,火苗凝聚在一起,恢複了鯨魚般的樣子。過後不久,一道血色身影到了那鯨魚般的身影身側,一道無首黑影走了出來。鯨魚般的身影飛快的變化,最後化成一滴滴的血珠,那無首黑影展開雙臂仰起胸膛,血珠便順著他的腔子飛入體內。


    轟!無首黑影吞噬了血珠之後,忽然箭步衝向巨石,雙拳前衝,巨石在一聲巨響之中化為碎片。


    巨石破碎後,根基之處湧起血霧。


    血色身影和無首身影迅疾衝入血霧之中,如在遊弋,發出那謔謔的叫聲,顯得無比的恣意。赤色的山岩,隨著那兩道身影在血霧中的恣肆,顏色慢慢的黯淡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道血色身影浮現在那山岩上空上,個個張開嘴,呼吸著。


    竅穴很深,不知通向何處,但是越往裏卻是越狹窄。


    有人已經停下來了。


    一名僧人正冷冷的注視著他。


    冥主到得前麵那人的身後,見他不走,問道,“怎麽了?”


    “有個禿驢堵住路了。”那人道。


    冥主皺眉,雖然心裏對僧人很是厭惡,而且雙方也是敵非友,但此時雙方卻遭遇了相同的可怕的敵人,非彼此交戰之時,便想著不想徒增麻煩。他道,“告訴他,要麽走,要麽讓開。”


    哪知那人還未開口,那僧人卻是忽然出手了。一掌直拍那人的胸口,一爪抓向那人的咽喉。那人怒吼一聲,罵道,“禿驢,爺爺任你很久了!”便棄了兵器,雙拳一緊,轟了過去。冥主心中的怒火騰起,這一路走來,冥界兵士死亡慘重,到現在活下來的不到三成,而那僧人卻不知好歹,還要繼續針對自己等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前麵那人撲身上去,冥主雙掌一扣,一縷縷幽光迸射出來,他將雙掌一推,那幽光便從前麵那人的背後呼嘯過去。


    僧人眉頭一挑,急忙後撤,可是幽光忽然從麵前男子的身上襲來,狹小的竅穴卻又不方便躲閃,僧人雙目圓睜,長喝一聲,雙臂一圈,一道佛光赫然立在了麵前。幽光擊中佛光,兩團光芒便互相擠壓著。氣勁飆射,洞穴出現剝落的跡象。


    忽然,竅穴深處傳來一聲慘叫。


    僧人麵孔驟變,急忙轉身朝前跑去。


    轟!


    佛光崩碎,幽光在前方一卷,消散了。


    前麵的男子麵色蒼白,扭頭看向冥主,道,“好厲害!”


    冥主卻是想到前麵那聲音,心中不由得擔憂起來。他道,“前麵有問題,你小心點。”那男子點了點頭,提步朝前走去。


    “在下王猛,是崆峒山內門弟子。”


    “先前多謝你們了,不然我冥界可就折在那洞窟裏了。”


    “我們都是一條戰線的,理應互相幫助。”


    “嗯。”


    “就是不知道那血屍和無首屍體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何那麽厲害?”


    冥主皺眉,心裏雖然隱約知道點什麽,卻沒有說出來。兩人在狹窄的竅穴內疾行,走了有五百步左右,竅穴忽然豁然開朗起來,足以兩人並肩而行。但是陰幽的空氣裏,卻充斥著森冷和腐朽的氣息。冥主讓那王猛停下,自己朝前麵走了過去。走了二十步左右他便停了下來,倒吸一口涼氣。


    “前輩,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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