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白色的光點在亂石間跳躍,如同螢蟲。


    流光靜謐,縈繞在這蒼涼的空間中。


    眾人愕然,呆呆的注視著這片廢墟。這是什麽地方?這片廢墟意味著什麽?君步行麵色凝重,踩著那鋒銳的岩石,一步步的朝前走去。那雪白的小生命,盡皆化為了白色的光點,那些光點密密麻麻的散布其間,仿佛這裏是它們的巢穴。


    沒有音聲,沒有流動的氣流,更沒有風。


    君步行深吸口氣,腳步便停了下來,他仰頭望去,空中一道道深邃的痕跡,仿佛是被巨刃砍出來的溝壑,那溝壑一道道的排列在上,不知深淺。溝壑是灰色的,毫無溫度。


    便在這個時候,那些白色的光點忽然間飛上半空,匯聚在了一起。


    那吱吱的叫聲傳來。


    眾人的目光便被吸引,紛紛落在那白色的光點群中。


    它們在幹什麽?


    白色的光點匯聚,化為一道星陣圖案。或明或暗,或濃或淡,那圖案讓人隻覺得生命的渺小時空的浩瀚。圖案上生長出一隊隊寬長而纖薄的羽翼,那羽翼輕輕的晃動,似乎在凝聚力量,準備一飛衝天。


    一聲巨響,刹那間打破了沉寂。


    那光點形成的星陣,在中央出現一道黑漆漆的豁口。那豁口不斷的擴大,羽翼奮力的搖晃著,光點的叫聲越來越刺耳。轟鳴,在那豁口深處傳來,豁口很快便吞噬了所有的光點。


    風無聲無息的席卷過來,從一張張臉孔上掠過,帶起一縷縷的長發。


    流光散漫,讓時空變得虛幻。腳下的亂石在分離,化為了流光的一部分。轉瞬間,他們站在沒有大地的時空中,仿佛來到了浩瀚的星域,在星域之中迷茫。而空中的痕跡,卻無絲毫的改變,甚至星陣中的豁口,也一目了然的存在。


    幻象嗎?


    君步行低垂下頭,目光幽幽的凝視著腳下。


    寂靜,無絲毫的音聲傳來。整個時空,仿佛寂滅了。生命的感知,也融入了這片時空,與這時空一起寂滅。他們隻是望著,忘記了自己是否還有耳朵,是否還有鼻子,是否還有其他的感知方式,甚至,他們已經忘去了生命的本能。


    當那豁口旋起無數的星光的時候,寂靜消失了,撕裂般的音聲赫然在耳畔炸響。生命的感知回來了,卻是無比的猛烈,生命差點抵擋不住。他們站在那裏,麵色無比的蒼白,眼睛裏,耳朵裏,鼻子裏,嘴裏,鮮血淌了出來。他們在顫抖,生命的虛脫感湧現出來。


    視野中,那星光如炸開的煙花,在那裏飄散。


    星光的背後,卻是大地的撕裂洪流的奔湧狂風的怒嘯。


    還有,雷霆震怒。


    他們醒著,卻又像是睡著了。


    一道道深深的印痕,如一道道無底的深淵。


    瞳孔猛然收縮,視野如星河快速的凝聚,溝壑,黑點,寂寥的時空,瞬即化為了螺旋的光瀑,光瀑急速的傾瀉,而後湮滅了。


    再沒有了絢爛,再沒有了扭曲,一切宛若恢複如常。


    隻是時空如此的陰沉,淒涼而讓生命窒息。


    有人躺在地上,吐出那孱弱的氣息。


    有生命趴在地上,倔強的想要將那寬大的翅膀支撐起來。


    有人走了過來,英俊的麵孔浸染著冷酷和譏誚。


    “仇九,我們又見麵了!”


    神王從黑暗中走了過來,目光冷冷的落在仇九的身上。仇九麵目全非,身體如同被烈焰燒灼過又被無數刀刃砍削過。仇九躺在地上,嘴巴微微張開,氣息便從嘴裏吐出。但是,對於神王的到來,仇九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天,無盡高遠。


    神王的目光從仇九身上掠過,落在了那人不似人鬼不像鬼的生命身上,瞳孔驟然一縮,既而恢複如常。他暗自吸了口氣,目光又落在了仇九的身上。


    “怎麽,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神王蹲了下來,伸手在仇九身上拔下一片鱗片。鱗片焦黑,神王輕輕一捏,鱗片便碎了。他冷聲一笑,道,“看來你是沒了本事了。”長身而起,他大步走向了那模糊的生命,然後大笑起來,笑聲在這蒼寂的時空裏回蕩。“你既然沒了這本事,那麽,本王便讓你看看,誰才是這片天地的主宰!”光轟然從他的身體裏迸發出來,狂暴的氣息,湧現在天地間。


    蒼寂的時空,隨著那光,那氣息,刹那間變得凶凶起來。


    光芒璀璨,氣息如瀑。


    神王整個身軀,便若是時空的源泉,在重鑄這時空。


    狂風,雷暴,電閃。


    一座座山拔地而起,遼闊的大地或龜裂或坍塌,洪流奔湧出來。


    狂風呼嘯,卷起一片片的水幕,橫亙在天地之間。


    流雲如舟,電閃狂花。


    神王探手一揮,整個時空落入了狂亂的光流之中。在那光流中,一道道蒼老的身影顯露出來。


    “拜見神王!”


    那蒼老的身影麵向神王,恭敬的呼喊著。


    模糊的生命飄然而起,立在了神王的麵前。神王凝視著他,他也凝視著神王。神王體表的光暈,將那模糊的生命籠罩。無聲息中,雙方不斷的靠近,漸漸地,那模糊的生命嵌入神王的身體中。


    忽然,躺在地上的仇九站了起來。


    那模糊的生命已幾乎完全嵌入神王的身體之中。神王身軀一震,沛然的力量在身體裏橫衝直撞。詭異的感覺,仿佛不是另一個生命融入自己的身體裏,而是整個時空在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狂暴的海潮,凶猛的雷電。神王緊緊攥著雙拳,身上華麗的衣裳碎裂,姣好的肌膚上,跳躍著一道道如虯龍一般的經絡。


    整個天地,盡在掌控之中!


    倏然間,神王身軀一晃,已是飛出了千萬裏。那近乎融入他身體裏的模糊生命一下子飛了出來。


    “仇九!”


    神王的聲音在遠處咆哮。而仇九已是在半空之中,一手抓著那模糊的生命,麵目清冷的注視著天地間的狂暴。仇九那焦黑而殘破的身軀,漂浮出一縷縷清銳的氣息,那氣息宛若初春時候的風,帶著峻冷,卻又糅合著溫潤。仇九的身軀在蛻變,那些破碎,那些焦黑,那些蒼死,紛紛跌落下來。


    清銳的氣息在天地間流轉,洪流碎滅,雷電止息,拔地而起的山嶽生長出一棵棵的草木。


    繚亂的光流,仿佛得到了安撫,回歸了秩序。


    隻是這時,被仇九抓著的模糊生命發出陰惻惻的音聲。


    仇九望著他,那生命也望著他。模糊的生命的雙眸,宛若是誘人墮落的深淵,清冷晦暗的眸光,沒有絲毫的溫度。仇九右手一揚,那生命被拋上虛空,一抹光出現在仇九的手中。仇九飛身而起,手中的光斬了出去。


    模糊的生命被斬為兩半,可仇九手中的光卻並未停止。


    那光不斷的在虛空中閃爍,模糊的生命瞬息間被斬為無數的碎片。


    仇九立在虛空,手中的光已經消失了。


    遠處,神王盯著他,麵目無比的陰沉,雙目如惡龍的眼睛噴出惡毒的光。在他的身後,是一排排的蒼老身影,那些身影不斷的融合,最後融入了他的體內。神王身上的金光並未消散,相反,更如皓日一般的刺眼。


    兩人的目光對撞,時空便在一瞬間化為兩半。


    光在兩個時空裏飛竄。


    大地這時候宛若是翹起的木板,蒼穹如同凹陷的蛋殼,光便在這扭曲的時空裏穿梭。


    兩個時空,在無聲息中靠近。


    忽然,一道身影在時空間閃現。黑色的身影,黑色的衣袍,模糊的麵孔。那身影陰惻惻一笑,仰起麵孔,一雙引人墮入深淵的眼睛,陰冷的注視著仇九。仇九的眉頭微微皺起,而那身影倏然間消失在麵前。這時,天地間響起碎裂之聲,兩個時空迅速的靠近,然後碰撞在一起。


    四合八荒,刹那間模糊了,便如同融化了一般。


    無數的音聲,在這時候響起,驚慌,恐懼,絕望,痛苦,細密的音聲朝著這碰撞的時空飛來。


    遠方。


    巫尊出現在汪\洋邊緣,汪\洋中波濤洶湧,卻在波濤之中,有一葉扁舟隨之起伏。


    巫尊低聲一歎,一步邁出,波濤便如同被惹怒一般的不斷拍打卷襲起來。他一步步朝那扁舟而去,洶湧的波濤無法阻擋他的腳步。當他到得那扁舟麵前時,可見到扁舟內有一道蒼老的身影靜靜的躺在其中。巫尊凝視著那蒼老身影,麵容凝重而蒼涼。


    “哎,何苦呢?”


    巫尊聲音一落,那蒼老的身影便如泡影一般的消散,轉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連痕跡也沒有留下。巫尊登上扁舟,扁舟便如一支箭似的朝著汪\洋深處而去。


    巨浪席卷,水波翻滾。


    一道黑色的戰艦身影呼嘯著從遠處而來。在戰艦的旗杆上,赫然站著一道黑色的身影,那身影注視著波瀾起伏的海麵,幽森的眸光浸染著殺意。戰艦一閃而過,便在汪\洋深處。可是,那葉扁舟卻不見了蹤影。


    虛空中傳來了雷鳴之聲。


    獵道者之王仰頭望去,層雲盡裂,一道道光閃劃過。


    在光閃之中,隱約有人影在跳動。


    獵道者之王抓起身邊的巨劍,一劍朝著虛空刺了出去。


    風雲變色。蒼穹刹那間裂了開來,在劍尖前方,光閃斷裂。可忽然間,劍便停了下來,連帶著戰艦也被一股雄渾的力量扯了下來。獵道者之王麵色微微一變,將巨劍回收,轟隆隆的響聲,從蒼穹深處席卷下來。巨浪一下子拍在了戰艦上。獵道者之王渾身浸濕,毛發胡亂的粘在臉上。那連綿的光閃延及到了劍柄,眼看著便要落在他的手上。


    獵道者之王忽然一掌拍在了劍身上,光閃一頓,既而逆轉沿著來路而去。


    一道道浪潮在汪\洋上洶湧。


    巨大的戰艦在水波上搖曳。


    裂開的蒼穹如被人洞穿,深處的黑暗,仿佛包容著世間所有的機密。


    天一下子暗了,暗的宛若是被墨汁浸染了無數遍似的。


    天地,混融,回到了最初的階段。


    獵道者之王抓著手中的巨劍,忽然長嘯一聲,飛身而起。巨劍不斷的劈砍,浪潮的轟鳴之聲不斷的響起。天地在黑暗的遮掩之下,顛倒了。


    一團光在遠處的下方迸射開來。


    柔和的光,聖潔的讓人自慚形穢,無瑕的讓人絕望。


    那光不斷的放大,既而一閃,分裂成無數的光縷,掠向了遠方。


    “巫尊,你所作所為,不過是螳臂當車!沒有人可以阻擋虛神大人的重生,沒有人!”


    轟!


    黑暗中,一聲巨響,仿佛宣告著時空的湮滅。


    便在這時,君步行等人宛若夢中驚醒一般,身軀一晃,便在那虛空中如葉片一般的隨著氣流席卷而飛舞。他們被無形的力量裹挾,被拉扯著各散西東。君步行心中驚愕,連忙運轉真氣想要抵擋住那無形的力量,可他運轉真氣的刹那,大腦一片空白,瞬即意識進入了一片蒼茫之中,在那蒼茫中,一隻古老的青銅鍾響了起來。


    陸芸伸展開手臂,圓睜著眼睛想要抓住靜月,可是,兩人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靜月手中的劍飛了出去,視野中,陸芸被一團毫光包裹,消失在了前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胸口劇痛,如同有一枚針紮進了心髒裏,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出,散漫在視野中。


    殷紅的視野,變得虛幻,變得模糊。


    幾乎同時,遠方的時空裏,碰撞的時空,迸發出一道異色的光圈。


    在那光圈的兩麵,神王化為了一道黑漆漆的漩渦,仇九化為了一隻混沌。


    當那光圈裂開的刹那,一隻雪白的噬靈獸跳了出來,吱吱的叫了兩聲,然後朝著化為漩渦的神王撲了上去。而此時,混沌怒吼一聲,撲了上去。漩渦不動,卻是將周邊的光漪氣流吞噬。時空再次變得靜寂,仿佛那所有的動都隻是一種過去的衍化。


    光圈消逝,時空寂滅。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巨響響徹天地。


    一道光輻射開來,一顆顆星辰環繞在光的周邊。


    在那星辰之上,可見到一道道渺小的黑影跳躍而起。


    音聲迸發,晦澀的祈禱,慈悲的吟詠,嘶啞的咆哮。


    鍾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仙宮,雲闕,神殿,佛堂,冥域,深淵,隧洞,一座座建築宛若是海市蜃樓一般的浮現在那一顆顆星辰上。一幕幕場景或者平靜,或者紛亂,或者恢弘,或者悲哀,在那蜃樓場景上演繹。


    “諸神無道,天道不公,我欲成仙,破此渾噩世道,為生靈開此強者之路!”


    一道身影從眾多蜃樓幻象之中飄了出來,雙手一劃,一條路便延伸開來。這條路不知通向何處,卻無比的艱險,彎彎曲曲在那煙瘴之中,不時響起的雷霆,宛若是嚴厲的警告。那身影望著那條道路,須發迎風飛舞,他的眸光卻是澄淨而堅韌。


    “以吾此身,祭吾大道。”


    轟,電光交錯,那道身影執劍而出,踏上了那荊棘遍地野獸率跑的道路。光幕化而為殷紅,如同被鮮血浸染。


    一顆星辰上傳來一聲歎息,一道蒼老的仿佛隨時要化為灰塵的身影,睜著一雙深邃的眼眸,平靜的看著那裂開的時空,望著那跳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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