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姆薩德帝國·穆尼爾斯·貧民窟】


    拾荒站在貧民窟向外望去。


    遠處的市集此時正沐浴在一片如希冀般的金光中,通向貧民窟的道路是由灰白色的岩石鋪就而成,這條路經過萬千歲月的洗滌和無數風雨的侵蝕變得坑坑窪窪。


    不過在貧民窟的居民們看來,這條道路依然開闊寬敞,仿佛永遠都是那麽地暢通無阻。


    “走吧。”,拾荒開口說道,他和站在身旁的大福邁步走上了那條離開貧民窟的大道。


    自從勒姆爺讓他們跟著海拉去市集上的酒店裏打零工後,這已經是他們工作的第四天。


    這些日子他們看到了穆尼爾斯形形色色的人,有居住在社會最底層的勞苦人民,也有霸據一方的當地豪強貴婦。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腦海中所理想的世界早已不在是從前那般美好,逐漸充滿了金錢名利以及扭曲冷漠的人心。


    他們每天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酬勞會在他們當天工作結束之後由老板發放給他們。


    老板是個儒雅的中年紳士,聽他的口氣,他以前似乎是當地小有名氣的貴族,不過後來因為仇家的陷害沒落了。


    老板為人很好,特別是對他們這些貧苦的底層孩子。


    盡管這樣,當拾荒和大福拿到那份對於他們自己來說十分豐富的酬勞時,他們的臉上並沒出現意料之中的喜色,甚至連一絲喜色都沒有。


    在他們看來,這幾天過得渾渾噩噩,在充滿銅臭味的酒店做零工,遠沒有他們昔日在貧民窟生活得那般悠閑快活。


    【第五日】


    清晨,天空上並沒有出現本該出現的太陽,也許是天色太早的緣故,此時的貧民窟已被一陣深不見底的純白霧靄包圍在內。


    滿天的粉塵和細小的顆粒物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地上泥土的清新氣息,散發出了一種讓人不敢恭維的怪異氣味,就像是一場滂沱大雨將山間的植被全都衝刷了一遍。


    那些霧靄大量地堆積在一起,匯聚成一座宛如承載著皚皚白骨的屍山,整個貧民窟看上去就像冰封萬裏的白色城池。


    貧民窟外的灰白岩石道路上,黑壓壓的軍隊緩緩壓力,他們胯下的駿馬踏著致命的步伐,令人不寒而栗。


    同一時間,與灰白岩石道路相距不到幾裏的院子裏,勒姆爺睜開了睡眼惺忪的雙眸,神態有些慵懶地喃喃自語道:“他們終於來了……”


    遠處,走在隊伍最前麵的赤發男子停頓下來,他招了招手,跟他身旁的黑甲侍衛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麽。


    那人點了點頭,隨手拿出了一隻點綴著比夜空上的零星還要璀璨奪目的寶石的牛角,他右手緊緊將其握著,頭顱微微向上輕揚,嘴唇含住那寶石牛角最尖銳的那端。


    一陣聞若牛鳴勢如洪鍾的號角聲在偌大的貧民窟驟然響起,它聽起來尖銳而又刺耳,仿佛能將最亮,最深的黎明貫穿。


    貧民窟所有處於睡夢中的人們無不被這突兀離奇的號角聲吵醒,漸漸地,整個貧民窟的人們變得驚慌失措,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喧囂鬧騰。


    “勒姆爺,發生什麽事了?”,大福和拾荒也是嚇了一跳,他們幾乎是在同一瞬間起床的。


    藤椅上的勒姆爺輕輕一歎,他那渾濁不堪的濕漉漉的眸子透露出的目光極為深邃,“讓我去會會他們吧,大福,扶我起來。”


    大福不敢怠慢,他連忙走上前去,接過勒姆爺的手,將他從藤椅上扶了起來。


    勒姆爺從藤椅上下地的那一刻,他的身體很僵硬,就像是常年沒有活動一般。


    大福依舊在旁邊扶著他,唯恐勒姆爺摔倒在地。


    勒姆爺略微活絡了一下筋骨,他輕拍了一下大福的手,示意自己已經沒事了。


    拾荒和大福都知道,勒姆爺的身體因為年輕時受過很重的傷引發了舊疾,從而使他根本無法直立行走。


    勒姆爺的背十分彎曲,已經到了要和腳下的地麵平行的程度。


    勒姆爺右手虛握,一股恐怖的吸力從他掌心傳出,這股龐大的力量令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扭曲混亂。


    下一秒,院子裏距離他們不遠處橫躺在地的木質拐杖便憑空出現在勒姆爺的手中。


    那隻木質拐杖由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紫檀木製成,細致入微的雕刻技術令這隻拐杖的賣相大幅度提升,鎏金色的精美紋理如同繁茂的藤蔓盤旋在這隻拐杖上,大有幾分古樸典雅的韻味。


    不過拾荒和大福已經顧不上欣賞那隻木杖了,他們的眼睛瞪得老大,顯然被勒姆爺剛才那翻舉動嚇傻了。


    拾荒的情況還好點,他仿佛看到這個世界上最無法相信的事,深吸一口氣,卻依舊控製不住哆嗦的牙口,“勒姆爺,你……你……”


    說到這裏,他口中因為驚愕儼然無法再吐出一個字,他的身體不自覺的向後靠,腿腳也劇烈地抖動起來。


    勒姆爺很隨意地一笑,左手杵著木質拐杖,轉身向院外走去。


    “走吧,孩子們,今天你們能學到多少,就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勒姆爺有些沙啞的聲音並不大,但卻能清晰傳入他們兩人的耳中。


    大福咽下去了一口唾沫,他下意識地看向拾荒,發現後者也在看著自己。四目相對,眼中的那份疑惑已經明了。這才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勒姆爺,原來你是【魂術師】,怎麽不早說?”


    ……


    ……


    威爾·蘭斯洛特此時已帶領著軍隊浩浩蕩蕩地進入了貧民窟,這位年輕有為的皇子正抬著高傲的頭,駿馬之下的貧民窟懷著恐懼情緒的窮苦居民,仿佛都是他的忠狗臣子一般。


    他的神色得意極了,口中念念有詞地說道:“聽著,土著人們,獻出你們的孩子,這將是他們生命中唯一一次為帝國效力的機會。我相信不多時,他們就會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無上榮光。”


    此話一出,圍著裏三層外三層的貧民窟的人群頓時恐慌了起來,場麵瞬間變得混亂。


    那些貧民窟的孩子們東奔西逃,不一會兒,在場的所有小孩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他們開始躲起來,妄想逃過一劫。


    威爾·蘭斯洛特似乎並不在意眼前的亂象,他的嘴角始終保持著一種類似於勝利者的微笑。


    有那麽一瞬,他感覺自己就像神話傳說中的上帝,在他看來,這些土著人乃至賤民的生死自己伸伸手指頭就可以了結。


    “精銳的薩姆鐵騎們,去把那些調皮淘氣的孩子找出來吧,我們可耗不起。”,威爾·蘭斯洛特的語氣就像是下了最後通牒一般不容置疑,玩笑歸玩笑,他可一點都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


    況且在臨走時,那位帝國裏最神秘莫測的國師就仔細叮囑過自己,一定要盡快。


    就在這時,躁動不安的人群慢慢平靜了下來,他們讓出了一條道路。


    威爾·蘭斯洛特微微皺眉,他發現讓人群平靜下來的竟是一位其貌不揚的耄耋老人。


    在他的視野裏,那位連走路都有些不穩的垂暮老者,似乎有種強大的號召力。


    更令他不解的事,那位老人的神態很平常,他的臉色古井無波,就像是一位深諳世事的謫仙一般。


    威爾·蘭斯洛特在這個在他看來根本毫無威脅的貧民窟第一次感到有種深深的挫敗感,那老頭子的反應太平淡了,可以說得上是從容不迫,波瀾不驚。


    那老者身後跟了兩個稚童,一位瘦弱,一位肥碩。鮮明的對比下,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感。


    “你不怕我?”,威爾·蘭斯洛特的眉頭皺得很深,表情從先前的輕佻變得認真起來。


    “謔謔……”,勒姆爺幹笑了兩聲,微笑著說道:“來者是客,既然都是我們的客人,我為什麽要怕你?”


    威爾·蘭斯洛特雙眼微眯,在他看來,這個老頭已經瘋了,死到臨頭還在這裏瘋言瘋語。


    不等這位皇子深思,勒姆爺便接著說道:“閣下遠道而來,一路上曆時已久,舟車勞頓。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如在我們貧民窟停留幾日,讓老夫好好地為你們接——風——洗——塵!”


    最後幾個字,他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不知道為什麽,在旁人看來,勒姆爺身上有種驚人的氣勢。


    “好啊,本皇正有此意。”,威爾·蘭斯洛特重新露出了微笑,不過他的笑意開始變得玩味起來。


    手杵拐杖,躬身在地的勒姆爺比坐在戰馬上的那位皇子的高度低了很多,他抬頭看著威爾·蘭斯洛特,眼神的那份嘲諷的意味絲毫不減。


    眼神交流中,他們之間的空氣似乎都變得躁亂,粘稠起來。


    勒姆爺一副寵辱不驚的神態,連這位皇子都暗暗心驚對方的定力。


    “你很喜歡這匹馬麽?”,近距離看,那匹馬異常地高大,足有兩米開外,赤色的皮毛格外油亮,顯然是一匹久經沙場的純正血脈的高種亞恩馬。


    那匹馬跟著主人久了,性情似乎有了極大的變化,他的眼皮慵懶地低垂著,


    一旁的大福湊到拾荒的耳邊,小聲嘀咕道:“勒姆爺他行嘛?”,這位胖子似乎並不怎麽放心。


    “我們應該要相信他,他可是魂術師。”,拾荒此時看向勒姆爺的眼神光芒萬丈,異彩連連。


    “嗯?”,威爾·蘭斯洛特從鼻尖發出一絲輕哼,似乎沒聽明白勒姆爺的意思。他低頭看著後者,表情有些迷茫。


    “你是自己下來,還是我幫你?”,勒姆爺氣勢瞬息變得凝實了,那搖搖晃晃的身體如同山嶽筆直地挺立在那裏,大有幾分淵渟嶽峙之意。


    威爾·蘭斯洛特的臉色微變,他竟然從這個馬上就要入土的老者身上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感。


    正要開口,他的眼神就徹底變了,變得驚恐萬分。


    下一瞬,勒姆爺便移動到了威爾·蘭斯洛特的麵前,他伸出空閑下來的右手食指,輕飄飄地搭在這位皇子的肩上。


    這位尊貴的皇子神色大駭,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就像被萬斤巨石壓住一般,他和胯下的高種亞恩馬瞬間跪伏在地。


    他那雙赤色的瞳仁驟然掀起了驚愕萬分的詫異風暴,一股至強的魂力壓製著威爾·蘭斯洛特和那隻亞恩馬,就連他身邊的空氣都為狂暴起來。


    這位皇子的雙膝落地,此時的他竟然和躬身的勒姆爺一個高度。


    胯下的亞恩馬被那位正處於窘境皇子的雙膝鎖住了後脖,痛苦地發出陣陣悲鳴。


    它那強壯有力的後退猛然蹬地,掀起滿天的粉塵,即便這樣,也依舊無法動彈半分。


    周遭的諾姆鐵騎也是被眼前的異變嚇了一跳,他們將勒姆爺和那位皇子團團圍住。


    “別靠過來!”,威爾·蘭斯洛特大喝一聲,他知道,在擁有魂力的存在麵前。這些披掛帶甲的諾姆鐵騎不過是躲藏在鐵疙瘩裏麵的可憐人而已,一旦動起手來,他們甚至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這樣就好多了,下馬說話不好麽?你那副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嘴角真令人厭惡。嘖嘖嘖……”,勒姆爺笑容依舊,他的雙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線。


    “你……到底是誰?”


    威爾·蘭斯洛特雖驚不亂,他可是整個帝國最具天賦的皇子。他從小就在修行上就展現出了極為出眾的天賦,十二歲那年便代表諾姆薩德帝國去【主聖城】莫耶克倫參加了【聚魂式】,順利地完成了【升魂】,成為了一名真正意義上的【魂術師】。去年,他的魂力就已經達到了【破元】之境。


    他雖然也沒想到眼前的這位並不起眼的老者是位【魂術師】,但他並沒有覺得自己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在他看來,即使勒姆爺的魂力強大而又深厚,但若是自己凝聚出魂力來,定是能夠碰上一碰的。


    “你說我麽?我不過是個貧民窟的窮困潦倒的老人而已……”,勒姆爺的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曖昧不明,仔細看去,倒像是多了幾分挑釁的意味,“怎麽?你剛才不是很囂張嘛,連我這把老骨頭都弄不過?”


    威爾·蘭斯洛特冷哼一聲,緋紅色的光芒頓時從他的腳下升騰而起,他渾身都附著在了一片火紅色的刺眼光暈中,所散發出來氣息驟然攀升到了極點。


    四周的溫度急劇升高,威爾·蘭斯洛特身上散發著銀白色金屬光澤的鎧甲仿佛要熔化了一般,不斷地冒出熱騰騰的水汽。


    反觀勒姆爺,他的臉上依然掛著微笑,破舊的衣袍無風自動,被吹得獵獵作響。詭異的是,他的衣服仍然完好無損,沒有絲毫燒壞的痕跡。


    威爾·蘭斯洛特的身體呈半跪姿態,明眼人可以看出,勒姆爺的魂力已經無法壓製住這位天賦異稟的帝國皇子了。


    可真的是這樣嘛?勒姆爺按在威爾·蘭斯洛特的肩盔上的手指變成了兩根,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


    異變再次發生了,威爾·蘭斯洛特那提升上來的氣勢驟然一泄,他的雙腿猛然嵌入地麵,砸出了一個深深的凹槽。


    一股洶湧澎湃的魂力風暴以兩人身體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離得近那些諾姆鐵騎驟然被魂力氣浪掀翻在地。


    受驚的馬頓時擺脫了鐵騎們的控製,向四周狂奔逃去,一時間,貧民窟再度混亂起來。


    “老……匹夫,你在玩我?”,威爾·蘭斯洛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的表情像是在掙紮,又像是很痛苦的樣子。


    這一刻,他終於產生恐懼的情緒了。


    不錯,就是恐懼。他先前好不容易凝聚出來的護體魂力被勒姆爺輕而易舉地破掉了。此時的他,感覺自己的力量被束縛了,就連凝氣都無法做到。


    “我玩你,有嗎?”,勒姆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的神色無比譏誚,搖頭嗤笑道:“後生家,你實力雖然不弱,但要是我真的對你動手,你活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看著威爾·蘭斯洛特的一臉驚懼的神色,他施施然地說道:“你不用害怕。老夫,已經很久沒有殺生了,所以今天不會對你出手。”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下來,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道:“你不是想帶走貧民窟的孩子嘛?這樣,你陪我下一盤棋,隻要你贏了,我就讓你帶走他們,如何?”


    威爾·蘭斯洛特的嘴巴閉得很緊,並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肩上所承受的力量太過龐大,壓製得他說不出話來。


    那股極為狂霸的魂力凝聚成無數道鋒利無比的氣刃,它們在自己的周身環繞盤旋,那股不穩定而又肆虐的魂力,仿佛隨時都可以將威爾·蘭斯洛特切割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威爾·蘭斯洛特暗自咬牙,旋即艱難地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勒姆爺輕然一笑,將右手從他的肩盔上移開。


    威爾·蘭斯洛特感覺肩上那股壓迫力消失全無,他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劇痛感從他雙膝處傳來,他五髒六腑都被震得輕微錯位,力竭的痛苦開始布滿全身。


    他吃驚地發現,自己連站立都無法做到,全身上下都充斥著一種酸痛的腫脹感。


    他雙手杵在地上,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軀體,一時間,汗如雨下,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脯不規則且劇烈地上下律動著。


    威爾·蘭斯洛特下意識地看向勒姆爺,眼神裏充滿了畏懼。


    可勒姆爺的目光早已不在他的身上,他杵著那支木質拐杖,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海拉,去沏一壺上好的茶來。諸位好好招待一番,咱們也不能失了禮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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