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這樣——想想也的確可怕!林然看著眼前的於夏,心想,不過是吃一份炒蛋都已經這麽令人不愉快,女人這樣的動物還是不要放在家裏比較妥當。


    為了生命安全和身心愉悅,結婚,是絕對不可能考慮的事情。


    舅舅在這方麵有大智慧。


    林然思忖間,於夏身邊堆起了一座座小山,紅紅綠綠、瓶瓶罐罐,都是從行李箱裏拿出來的行李。


    箱子固然是大箱子,可怎麽能放那麽多東西,這女人是把所有的家當都帶出來了?


    簡直和蝸牛搬家一樣?


    “這是什麽?”林然明知故問。


    “行李呀,哦,我是為了找一件睡衣,浴室在哪裏?”


    “浴室?”


    “嗯,飛機兩個多小時,從機場坐地鐵到這裏又是一個多小時,然後又遇到一個冥頑不靈、腦子也不好使的摳腳大叔,現在小仙女我隻想好好洗個澡,做回正常人類,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不過分。”好像的確說不上過分。


    好在他回來這會,姑娘手下留情還沒洗澡,要是正在洗澡時,他忽然開門進屋,雖說是自己的房子,他要進來天經地義,可是畢竟,場麵有些失控。


    可見,有個女人在家真的是麻煩透頂。


    “我沒找到浴室,那裏是不是浴室?”於夏將手穿過肩膀,往沙發後麵的過道晃了一晃。


    “那裏是浴室,不過,不知道能不能用。”


    “誒?”懶洋洋坐起身子,於夏抬頭打量著林然,“你是不是故意不讓我洗澡?你還在糾結這是我的房子的事情?”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已經不糾結了,這事情一清二楚,就是外婆的房子,等到他找個時間讓媽媽把房產證拍一下,到時候就是於夏把行李重新打包走人的時候。


    先忍下不滿,移步位於一樓的浴室,為方便打掃,節省用在打掃房子的時間,一樓除了廚房之外,其他地方住進來之後,林然全都用布遮蔽起來,無法遮蓋的部分比如浴室,林然就把門鎖上了。


    “不能用是什麽意思?不會是裏麵有什麽證據吧。”


    “證據?”什麽意思?


    懷疑的眼神和一點都不無辜的表情,從此屬於自己的空間裏要多出一個令人討厭的女孩,略帶神經質的口吻,好像外婆的房子裏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地板、瓷磚和浴缸裏隱藏著罪惡。


    “沒有什麽證據,隻是不想打掃。”


    “哦,不如這樣吧,我是一個需要非常非常多的個人空間的人,而你,一個不入流的作者,應該隻需要宅在一間房間裏就足夠了吧。”


    林然的腦袋一陣簌簌,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把她的話好好懟回去呢?自己的確是比較宅,這也是因為當下職業的關係,一個作家如果無法寫出令大部分人滿意的作品,那麽他就應該花更多時間在獨自麵對困難的深淵中,而不是輕易走入陽光下,享受生活。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享受生活也許是無可厚非的,但對於林然來說,不,對於那些無法讓自己滿意,也無法讓傾盡熱情的編輯滿意的作者來說,這一切都不過時奢侈,是在黑幕漸漸垂落的黃昏中,一意孤行地遙望地平線,希望在那裏能夠得到救贖。


    不耗費任何努力就想到得到救贖,這是一種更為可恥的叫人無法接受的狀態。林然搖了搖頭,自己所處的狀況,自己所麵對的未來,遠比大家一味的要黑暗得多,也遠遠不是宅在一個房間裏這樣的話可以一筆帶過。


    “我喜歡樓下,那麽就全歸你吧。”


    “等一等。”林然驚愕,“什麽是樓下歸你,二樓全歸我,在我剛才出去的這段時間裏,難道你?”


    難道她已經到二樓去過?雖然二樓也隻是普通的住宅,隻不過因為搬到這裏之後一直沒有時間清理,所以,書和紙張堆的到處都是,像個迷宮一樣,甚至走路都有些礙事,而且那些書和紙張裏麵,有太多私人的東西,不,絕對不是那種不可見人的東西,但是,哪怕是作者寫的文字,一些未經發表的還藏在隱匿角落裏的文字,在還沒有完美完成之前,就這樣被別人看到,就好像一個沒有穿半整齊的女孩正好被撞見一樣。


    羞恥的感覺油然而生,實在不是什麽叫人舒服的感覺。


    但是要如何開口和她確認呢?總而言之,這個於夏實在是非常令人頭疼的一個女孩。


    無論如何也想要確認一次。


    “所以,關於一樓和二樓?”林然吞吞吐吐,落了下風。


    於夏眨著眼睛,隨口道:“哦,我不喜歡爬樓梯,所以請把一樓的浴室打開,至於二樓,那是你的地方,我們就以樓梯為界。”


    鬆下一口氣來,原來這女孩也沒有無禮到隨意就趁主人不在家就在人家屋子裏像逛公園一樣轉悠。


    蟬聲隱約,靜待著兩人中有一個人先說出下一句話來,不知為何,在這短暫的僅僅是片刻的沉默中,於夏嬌小的臉頰一側忽然有一道暗淡的幾不可見的光,隱約閃現,仿佛那裏藏著一片雲,一片夏日裏常見的陰雲,雲中自然是不知名為何物的雨,這場雨不像是最近才形成的,仿佛來自更遙遠的未來的某個時刻。


    “你——”惻隱之心,男人皆有,林然並不例外,他從小也不是一個寡然的人,從小也沒有對一個人十分冷漠的時候。


    說起來,自己小時候也是一個非常正常的孩子,熱情,熱愛運動,就讀於青山小學的時候,也是大家眼中非常合群並且熱衷於團體運動的少年,不論是在學校的時候或者午後放學,同班級的同學和鄰近的孩子都喜歡繞在自己周圍,兒時的自己也是小領袖一般的人物,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不喜歡說話,甚至不再喜歡和人來往呢?


    這就是一種在網絡上被誇張的說成“社交障礙”的一種狀態吧,現在的林然正是這樣一個邁入而立之年,事業無所成就,而且還有一些社交障礙的人吧。


    如果有可能,究竟願意成為怎樣的人去邁入嶄新的三十歲呢?


    林然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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