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膳,唐灼灼就有些不知所措了,霍裘的存在感向來極強,高大的身子一靠過來她就下意識躲閃,手心的濡濕一點點沁到帕子上。


    前世她滿心滿眼都是王毅,在對付霍裘這方麵就做得極好,不該說的絕不多說一個字,問什麽她答什麽,這樣的日子久了,她自以為是兩看相厭,敷衍得就越發厲害了。


    可如今再來一次,她不想再重蹈覆轍,可這相處之道……她著實苦惱。


    霍裘見她這般模樣,目光不由得冷了下來,她的心思像是明擺著寫在了臉上,枉他還心存希冀巴巴地跑到這來。


    太監和宮女有條不紊地退下,殿內就隻剩下霍裘和唐灼灼四目相對,香氣嫋嫋升到半空,又被些涼的夜風吹散,半分痕跡也不留下。


    “唐氏。”他心底怒火妒火中燒,臉色自然也不好看,聲音冷得和三九天裏的冰棱一般無二。


    霍裘性情陰鷙,殺伐果決,前世臉沉下來的時候就連朝中呱噪的言官都不敢多說半個字,唐灼灼抬眸望進他無甚表情的眼瞳裏,不由得一愣。


    “妾在的。”唐灼灼乖巧應了一聲,將鬢邊的幾縷碎發挽到耳後,露出白玉般的耳廓和耳珠,散發著細膩的光。


    霍裘眸光又黯了幾分。


    “孤既給了你太子嫡妻的身份,什麽心思該有什麽心思不該有,你應當知曉。”


    霍裘怕她聽不進去,語氣用得極重,一想起早間在她小櫃裏發現的畫像,簡直要被氣笑。


    他堂堂太子明媒正娶的正妻,整日看著畫像上的男子以解相思?饒是他再冷靜自持,也受不得這樣的奇恥大辱。


    前世正是因為這麽一句話,原本就將至冰點的關係徹底破裂,唐家世代忠臣虎將,唐灼灼自幼生在這樣的世家裏,脾氣自然也是頂頂吃不得虧的。


    哪怕那人是崇建帝。


    現在想想,若他真要計較,不單單自己,就是唐家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唐灼灼抿了抿唇,視線落在他垂於身側的寬大手掌上,神色有些恍惚,想起這雙手掌貼在她畫像上時溫熱的溫度,真真是恍若隔世。


    “妾定謹記於心。”她對上霍裘毫無溫度的眼睛,良久才輕輕出聲,聲音在有些空曠的殿裏擴出低低的回音。


    從霍裘的角度看,她纖長的睫毛垂落下來,像是一排濃密的小刷子,撓的人心癢癢。


    霍裘的喉嚨有些發癢,眼底飛快滑過一絲詫異,垂立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旋即又鬆了開來。


    殿裏一時之間變得無比的安靜,隻隱隱還能聽著外頭樹梢上一兩聲蟬鳴,唐灼灼自是知曉霍裘的意思,無非是來警告敲打一番。


    她有心想要解釋,但一想著引起他們爭執的那副畫,就顯得些許有心無力。


    霍裘瞧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人,從精致的麵龐到修長雪白的脖頸,再到不堪一握的盈盈纖腰,心下沒由來生出一股子煩躁開來,又被他強自壓了下去。


    這個女人處處皆美,隻是太沒有良心。


    “孤還有些事,先走了。”霍裘深深瞧了她一眼,抬步往外頭走去,唐灼灼微微一怔,明亮的雙眸黯淡了些。


    罷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是該緩著來的。就算給不了霍裘同等的情意,她總也能做好一個東宮妃該做的。


    這樣想著,唐灼灼心底歎了一口氣,麵上卻漾出幾縷笑意,自然伏身下去:“恭送殿下。”


    才到那塊厚重的珍珠簾前,霍裘眉心驀地一皺,那雙繡金線的足靴微微一頓,聲音裏是抑製不住的寒霜,連帶著他那瘦削的下顎都蹦得緊了些。


    “今日威猛將軍王毅請旨求娶寧遠侯嫡次女。”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也不去望她的表情,神色沉沉如霧靄:“父皇今日問孤意見,孤覺得不錯。”


    哪怕她等會子要大鬧一場,但若這樣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再來一次他也照樣做得坦蕩。


    什麽青梅竹馬的情誼,在霍裘眼裏什麽也算不得。那王毅嘴裏說得再好聽,一叫他平定西北戰亂之後再迎娶唐灼灼,頓時就變了臉色。


    能有多深的感情?


    最後還不是他帶兵親征娶了她?與其她在那等宵小之輩身邊受氣,還不如攏到自己的羽翼下好生護著。


    隻是沒成想將人攏到了身邊,天天受氣的卻成了自己。


    唐灼灼聽了他的話,心下一凜,手心裏上好的帕子沁上了點點濕濡。如今先帝病危,太子監國,他覺著不錯的事基本就已成定局。


    前世就是這則消息,讓他們原本就不好的關係將至冰點。唐灼灼憶到前世,神色不由有些恍惚,才想張口說話,就瞧見霍裘不知何時轉過身來,如鷹般銳利的眸子落到她的麵上,神色陰鷙眉心緊皺。


    唐灼灼不由得有些慌亂,她抿了抿唇低聲道:“朝堂中的事,殿下不必與妾說的。”


    霍裘目光頓時一滯,片刻後才轉過身去,聲音裏輕嘲之意畢顯:“也是。”


    說罷,就大步出了宜秋宮,外頭伺候的張德勝見這架勢,連忙一揮拂塵跟在後頭連聲也不敢吭。


    這明明用膳時還好好的,怎麽主子爺一出來又成了這等場景?


    夏夜的風帶著點星的寒意,宮女提著燈在羊腸宮道上走著,除了細碎的腳步聲,就隻剩下了風吹葉片的簌簌聲,霍裘想起方才殿裏女子的反常,從心底冷哼一聲。


    他到底是不得她絲毫歡心的,霍裘猛的閉了眼,周身的寒意格外明顯,張德勝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斟酌著開口:“殿下,娘娘心裏是念著您的好的,奴才方才聽安夏說娘娘專等著您用晚膳呢。”


    霍裘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樣的話以前他還能聽進去一些,可如今她嫁過來半年,好生和他說過的話不超過十指之數。


    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幹多了,自然也就心寒了。


    他轉動著手上泛著幽光的玉扳指,神色莫辨。


    全天下的女人都可能討好他心悅他,唯獨唐灼灼不會。


    那就是個頂頂沒心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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