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裘眉心突突地跳了幾下, 掩在袖袍底下的手緊了又緊,閉嘴二字出口時簡直咬牙切齒。


    誰要她這被拾掇著來的不走心誇讚?


    就是她不說這話, 他就不能奪魁了不成?


    唐灼灼樂不可支,眉眼彎彎, 好看的杏瞳眯成了月牙的形狀,但她向來了解這男人,他稍稍一蹙眉頭她就往關氏那頭挪了步子。


    無妄之災的滋味她沒少受, 自然也不想再嚐。


    眼看著比賽就要開始, 屋塔幕突然起身朝著霍裘行了個禮, 爽朗地笑,“皇上,屋塔幕有一事想求,不知當說不當說?”


    一語激起千層浪, 唐灼灼和朱琉瞬間就變了臉色, 而站在屋塔幕身邊原本還掛著笑意的牧戈, 麵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甚至腳下都有些踉蹌。


    旁人不知他接下來要說的事,他們這些人卻是心知肚明得很,唐灼灼抿了抿唇, 望向身側站立如鬆不怒自威的男人, 又瞧了一眼下頭的屋塔幕, 斂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這蒙古可汗也真是可笑,自個身邊的鶯鶯燕燕還帶著礙眼,妄想憑著一番話就可以叫琉璃遠嫁過去?


    就是京都的紈絝子弟, 整日裏流連煙花之地醉生夢死,到了正兒八經議親的時候,不也得好好表現一番?


    這人都還未嫁過去就被如此欺負,嫁過去還得了?


    朱琉纖長的手指泛著青白之色,心底一直緊緊繃著的那根弦啪嗒一聲斷了,弦斷時發出的嗡鳴之聲震得她有些頭暈目眩。


    屋塔幕竟真的這樣逼她!


    可她知道,隻要屋塔幕開口,為了朝廷與草原的情誼,崇建帝定是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朱琉心徹底涼了大半截,明明還不算冷的天,她卻像是浸泡在寒冬臘月裏的冰水裏,甚至連打個哆嗦都不能。


    一片的死寂裏,霍裘勾了勾唇角,別有興趣地問:“可汗何事相求竟如此慎重?且說說看,能允的朕自然允。”


    這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朱琉眼神一下子灰敗下去,低著頭咬著咬唇默不作聲。


    事到如今,也隻有聽天由命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麽久,她竟會用這樣的方式嫁給自己心上的人。


    屋塔幕麵色極凝重,雖說不與她商量就鬧成這般到底叫人氣惱,他卻是沒得選擇。


    兩日之後,她若是回了中原,天高地廣的他再想見一麵都難,更別提還有一個礙眼至極的清遠候世子虎視眈眈?


    未免夜長夢多,還是早些將她定下的好,哪怕她此刻再氣惱,婚後好生哄哄也就消氣了。


    紀瀚就坐在不遠處,嘴角仍是勾著極清潤的笑,絲毫沒有受這死寂氣氛的影響。


    屋塔幕上前幾步,目光如炬地望著朱琉瘦弱的身影,雖瞧不清她的麵容,但他仍是無比清晰地知曉—她生氣了。


    也可以說是失望到了極點。


    他定了定心神,朗聲笑道:“我想以我草原半數牛羊為禮求娶中原的琉璃縣主,若得皇上割愛,自當尊為可敦,珍愛一生。”


    朱琉徹底閉了眼,喉嚨口像是堵了一團棉絮一樣,悶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是最想嫁給他的,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也不該是這樣的場景。


    牧戈也是如遭雷劈,紅唇咬得幾乎要見血才堪堪將已到嘴邊的尖叫聲憋回去。


    為什麽?


    明明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馬上就要回自己的草原了,為什麽屋塔幕會突然請中原皇帝賜婚?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氣氛一時之間像是被冰封了一樣,周圍的男賓女眷互相遞了個眼神,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可真正能說得上話的,卻一個個麵沉如水默不作聲。


    唐灼灼半顆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霍裘就這樣應下了,那琉璃日後得生受多少糟心事啊?


    原先她倒是挺看好屋塔幕,畢竟是帶著誠意而來,又是朱琉真心喜歡的人,若是能在一起像前世那樣幸福,她也沒什麽可說的。


    隻是事到如今,眼看著這人做的事沒一件是有靠譜些的。


    明明知道朱琉打心底介意那個牧戈,還是毫不避諱地日日帶在身邊,就差同吃同住了。換個腦子清醒些的人,可不就是得日漸疏遠著嗎?


    這回倒好,朱琉死不鬆口,他竟然就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挑明了說。


    唐灼灼氣得手都抖了幾下,最後隻好狠狠別過眼來不再去看那張惹人生厭的臉。


    霍裘餘光瞥到身側小女人暗自咬牙切齒的小模樣,心尖一顫,凜冽的目光一寸一寸柔和下來,眼底的笑意再是繾綣不過。


    這小嬌氣的模樣。


    越發受不得丁點的氣了。


    “原是這麽個事?”霍裘嘴角勾起一縷笑,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而後有些遺憾地道:“可汗說的晚了,已有人提前向朕稟明,想求娶琉璃郡主為妻。”


    唐灼灼驀的抬眸,卷翹的睫毛輕顫幾下,映入眼簾的卻是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她站著有些恍惚,竟清楚地記起來那日夜裏她昏昏欲睡之際,這男人玩弄著她的手指,臉上是一慣的強硬冷漠,吐出的話語卻溫柔得不像話。


    嬌嬌,你什麽都不用擔心,交給朕。


    僅僅這一句話,便能叫她心中安定許久。


    果然,她什麽都不用擔心。


    他早就將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唐灼灼抿了抿唇,心如同在蜜糖罐子裏走了一遭。重生一回,她處處小心警惕,也從未打心眼裏想去相信誰。


    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


    隻是霍裘……他到底是不一樣的。


    哪怕他天天端著帝王的架子,沉著臉嗬斥她這裏不像話那裏不守規矩,可從未真的有哪次逮了她好好立一次威,哪怕臉色實在不好看。


    唐灼灼就是一隻善勾人魂的狐狸,伸出來的爪子試探著小心翼翼,若是被人踩上一腳,她就變得比誰都要聽話。


    可同時也再也不會做任何試探了。


    可霍裘將她縱得無法無天,同時又耐心十足,等她將身子縮出來大半之後,他便一把摟著抱到懷中,視若珍寶,再不給她往回縮的機會。


    這男人太過精明,誘敵深入甚至將自己都賠上,唐灼灼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她根本控製不了自己。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裏,朱琉心尖一顫,見到紀瀚慢條斯理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麵上的笑容變都未變過一下,從始至終都似局外人一般。


    可就是這局外人,閑庭散步一般走到屋塔幕的跟前,在後者陰沉得能滴水的麵色中笑得自若,聲音清潤如同雨滴從房簷上滴落:“可汗容稟,子淵遠遊歸來,初見郡主驚為天人,日前已奏請陛下賜婚。”


    言下之意,他被人捷足先登了。


    眾人皆唏噓,待反應過來時才驚覺,在這三言兩語間,原本的琉璃縣主已成了郡主,身份地位皆不同往日。


    屋塔幕千算萬算,卻怎麽也沒料到是這麽一個結果,他麵色黑得不像話,現下這等情況,若是爭的是旁的什麽東西就罷了,可偏偏是個女人,還是個他想娶回家寵著的。


    怎麽甘心就此作罷?


    霍裘見狀沉思片刻,而後側身問唐灼灼:“皇後覺得該如何?”


    男人的眼瞳裏沉著夜晚的浩瀚星海,她有些慌亂地別開眼,甚至有些怕自己溺在那湧動的情潮中。


    唐灼灼抿了抿唇,待心情平複後笑著望向朱琉,聲音如琉璃珠子碰撞在一起,悅耳好聽得很:“一家有女百家求,臣妾覺著還是得琉璃自個心裏歡喜的那個才是良配。”


    “可汗生在草原,馬術自當一流,不若這樣,琉璃若是跑贏了接下來的這場騎術比賽,那便與可汗成良配。”


    說罷,唐灼灼又看向從始至終都麵不改色的清遠候世子,眼底深處的欣賞之意一掠而過,接著道:“若是沒能奪魁,那就適合與清遠候世子過閑雲野鶴一般的悠閑自在生活。”


    眾人皆是配合著笑,紀瀚好遊山玩水的事大家都有所耳聞。


    如此一來,主動權又回到了朱琉自己的手裏。


    她自幼愛這些,與京都一些貴女比騎術,想贏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一絲壓力也不會有。


    若她還是想與屋塔幕在一塊,使出全力跑一遭便是,若是瞧上了清遠候世子,慢慢悠悠晃過去自然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朱琉低著頭道了一聲好。


    屋塔幕渾身的肌肉都繃得死緊,隻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緊張過。


    倒是一直閉著眼轉著手裏佛珠的關氏聽著清遠候世子幾字時曾抬起眼睛瞧了幾眼紀瀚,而後又無聲無息地閉了眼。


    就在參加騎術比賽的女眷們準備上場的時候,站在屋塔幕身旁麵色變幻許久的牧戈突然站出來行了個禮,咬著唇問:“久聞琉璃郡主騎術高超少有人敵,不知今日牧戈能否跟著上場與郡主一較高下?”


    就那麽幾個弱不禁風的嬌滴滴貴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朱琉想要奪魁,豈不是信手拈來的事?


    牧戈感受到周遭一束束異樣的目光,咬著牙將滿腔的怨恨委屈咽進肚子裏去。


    那清遠候世子瞧著也是個不錯的,怎麽朱琉就是還惦記著屋塔幕呢?


    若他們真的成了親,自己又該如何自處?還能有一處容身之地就算得上不錯了。


    所以無論如何,今日說什麽也不能讓朱琉跑贏!


    牧戈長發鬆散,原本再清淡不過的美人兒低著頭,在眾人瞧不見的地方麵貌一瞬間猙獰似鬼,指甲在白嫩的手心劃出一道道泛著血的紅痕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昨天看到了小可愛的長評(感恩),覺得兩邊都有道理,我特別特別喜歡世子,也偏愛琉璃,但小可愛們喜歡看主cp撒糖,劇情馬上就會切回來。


    答應的十更,已留出七更,還剩三更,尼古拉斯畫七會努力趕出來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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