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霧氣重, 冷風幽幽,唐灼灼裹了一件厚實的披風才被允著走了出來, 她與霍裘一路都沉默著沒有說話,隔著老遠就瞧到了那連天的火光。


    橘色的火光撕開了黑暗, 漫天的煙霧浸入黑幕,驚慌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有睡意惺忪的大臣內眷, 更多的卻是憤怒的蒙古貴族。


    睡得正香的時候, 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還好人機警,沒被這飛來橫禍奪走性命。


    說是飛來橫禍,其實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有人蓄意縱火, 且來意十分明確, 就是衝著可汗的帳篷去的。


    唐灼灼與霍裘到的時候, 火勢已經被控製了下來, 屋塔幕一身濃重的寒意,黑著臉見了霍裘與唐灼灼也隻是十分淡漠地點了點頭,可見其心中憤恨之意。


    唐灼灼覺著好笑, 他這是覺得這事是自己叫人所為?


    霍裘高大挺括的身軀上前一步, 將唐灼灼大半個身子遮在身後, 擋住了刮過來的炙熱浪潮與濃黑煙霧。


    一聲驚恐的尖叫從煙霧中穿透出來,濃霧與亮光中出現了幾人的身影,是兩名蒙古守衛, 扶著一個麵目全非的女人。


    唐灼灼瞳孔一縮,自然看得出來那個狼狽得不堪入目的女人就是牧戈,此時的後者全然沒了往日的半點清秀可人模樣,她的臉被利爪撓出了深深的痕跡,甚至可以見到裏頭白色的骨頭。


    那不是人能抓出的痕跡,反而更像是一種大型的野獸,唐灼灼看了一兩眼之後,還是被那幾個血洞給嚇住了,她低頭默了片刻,再抬眸時正巧撞上牧戈驚恐莫名的眼眸。


    眾人都退避幾步,深怕那血沾到自己的身子。


    牧戈前幾日才被罰了四十棍,如今還沒緩上氣來,就又被毀了容貌,一時之間,隻覺得比死了還要難過一些。


    牧戈用盡全身力氣,衝著屋塔幕竭力嘶吼,狀若瘋魔:“是琉璃郡主做的!她讓大蟲來抓傷了我!”


    說罷,她就昏死了過去,滿衣裳滿臉的血。


    這火看似燒得旺,但卻沒有波及其餘任何人,獨獨牧戈被毀了臉,細細一想,不少人都是脊背發涼,特別是那些蒙古貴族,看著他們的眼神都明顯帶上了戒備之意。


    “可汗,此事該徹查。”


    人群中不乏出現這樣義憤填膺的聲音。


    屋塔幕自從聽到那句琉璃郡主,隻覺得心像是被寒冬臘月的冷風吹過一般,不信也得信了。


    那爪印,明顯至極,旁人不知曉,他卻是再清楚不過,那就是咕嚕的爪痕。


    雖這回的事,隻有牧戈受了傷,可他卻記得清清楚楚,那火,正正好是從他的帳子附近蔓延開來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竟恨他到了這樣的地步?


    甚至巴不得他去死?


    唐灼灼望著像死人一樣被拖走的牧戈,絲毫生不出半分同情來,甚至心底還覺得她這就是罪有應得。


    莫說她冷血至斯,就算沒有今日這一遭,她也是斷然不會放過這牧戈的。


    她從來不是什麽信男善女,不主動招惹別人便已算不錯,更何況如今是這牧戈一心尋死,以為小小的四十棍做做樣子便可糊弄了她去?


    往後都難有孕,為此,她日後甚至要把自己的夫君親手推出去!


    此仇不報,她是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的。


    屋塔幕閉著眸子一言不發,直至火光全部熄滅,還是唐灼灼沒了耐心,低眸仔細吹掉飄落在自己指甲上的黑灰,抿唇笑著道:“可汗可要細細分辨真假,切莫傷及無辜啊。”


    有人實在聽不下去,氣得臉粗脖子紅,大聲道:“皇後娘娘此言差矣,牧戈姑娘方才說的話我們大家都聽到了,怎麽就成了傷及無辜?”


    唐灼灼杏目裏光華湧動,瀅光點點,她身邊的男人劍目沉沉一瞥,那人就縮了回去。


    “牧戈姑娘對琉璃郡主有多大的恨意你們自個心底不清楚嗎?再說了,使喚大蟲傷人?說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這回倒是沒有什麽人再出頭說話了。


    方才危及自身性命,難免有人衝動發聲,如今仔細想想,那牧戈所說的話的確是漏洞百出,先前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唐灼灼一出聲,倒也紛紛清醒過來。


    就中原女子那樣風一吹就倒的身形,也能馴服大蟲這樣的猛獸?


    這牧戈是陷害琉璃郡主上癮了不成?處處都要拉上她。


    唐灼灼美目停留在屋塔幕的身上,意味不明地輕嘲,一字一句道:“再說了,我們琉璃郡主被害得傷了腿,現在走路都要幾人扶著,怎麽就能縱火傷人了?”


    屋塔幕麵色已然鐵青,別人不明白,他卻是知道,牧戈就有這樣的本事能驅動咕嚕,唐灼灼這番話根本就是在嘲諷他。


    就在兩人眼神交匯的時候,李德勝帶著一隊禁衛軍走了過來,斂眉低聲稟報:“皇上,禁衛軍已抓獲到縱火之人。”


    霍裘一身黑衣,與無處不在的黑暗融為一體,此刻嘴角綻放出玩味的笑,揮手道:“帶上來。”


    被帶上來的卻是一個女子,一個已然呆愣住的女子,唐灼灼對她尚有些印象,是在牧戈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


    果然,此人一出現,屋塔幕的臉色就更黑了幾分。


    “可汗可汗,救救奴婢,奴婢知錯了,奴婢隻是聽姑娘的命令行事啊!”


    這句話,像是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屋塔幕手掌握成了拳,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什麽命令?”


    那丫鬟四處瞥了瞥,不得不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實話,鼻涕眼淚都糊在了臉上,被嚇得不輕,“姑娘說……說都是因為琉璃郡主,她才成了如今這副模樣,還說要破釜沉舟,可姑娘隻是嘴上說說,斷沒有真要縱火這一說啊。”


    “隻是入了夜,奴婢點著火把去照看姑娘,也為了驅驅寒,誰知那火把好好的放在那,竟起了好大的火,而奴婢恍恍惚惚的回過神來的時候,姑娘已經傷成那樣倒在地上了!”


    這一套說辭下來,當真是把琉璃摘得一幹二淨,反倒是牧戈心術不正又想害人,最後也得到了報應,聽起來倒是極為完美的一個故事。


    唐灼灼微微偏頭,寒風襲來,吹得她耳邊長發飄到背上,她伸出纖嫩的小指,趁著人不注意,輕輕地摩挲著男人溫熱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的,像是羽毛撓過,癢到了心底。


    霍裘隨著她鬧,麵上仍是霜花寒冰的一片,斜長的劍眉一挑,便是十成的壓迫感,他冷聲問:“鬧到如今,可汗都不準備給琉璃郡主一個交代?”


    屋塔幕眼底閃動著怒意,才要說話,就看見琉璃被人扶著一瘸一拐地過了來,許是走得久了,額上還掛著晶瑩的汗珠,咬牙強撐的模樣叫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唐灼灼斂了麵上漠然至極的笑意,上前幾步將她扶起,卻在這時候,感覺到她指尖冰一樣的溫度,頓時心裏一沉。


    可最叫她難受的卻是朱琉的那雙眸子,裏頭一絲光亮也沒有,全是愧疚,虧欠與自責,叫她瞧著就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唐灼灼抿唇,道:“你腿受了傷就別來了,又沒人會說你什麽。”


    朱琉唇色蒼白,隻是牽強地笑了笑,就一言不發地站到了她的身邊,也不說話,低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就在她來後不久,已是清遠候的男人也執著傘到了,唐灼灼美眸泛出異彩,這人不管到哪,永遠都是一副閑庭漫步的飄逸姿態,眼瞳漂亮得堪比新年夜帝都天空上的煙花。


    “嬌嬌。”


    霍裘伸手執了她柔若無骨的小指,語氣危險又低沉,唐灼灼立時就回過神來,衝他討好地笑。


    朱琉一來,那些原來還振振有詞的蒙古貴族就有些掛不住臉麵了,特別是瞧著她那行動不便的腿,一個個啞了聲。


    這看似隻是一場鬧劇,屋塔幕極其疲倦地斂了眸子,揮手叫眾人都散了。


    也不知是誰手上舉著的火把光亮照在了幾人的臉上,一時之間,也沒有人出聲。


    屋塔幕的眼神從始至終都落在朱琉的身上,直到紀瀚撐著傘將她擋在身後時,才戾氣十足地笑了,“郡主真是好手段。”


    唐灼灼眼眸裏冷意瞬間凝聚成了森森冰棱,恨不能將他釘死在這空寂的黑夜中。


    這男人好生不要臉,口口聲聲說喜歡琉璃,那牧戈將琉璃傷成這樣,如今她反擊回去,倒成了好手段了?


    上輩子琉璃嫁過去,到底是有多委曲求全才換來麵上的恩愛無匹兒女雙全?


    想想便覺著心寒。


    與她恰恰相反的卻是朱琉,她俏臉含著一縷淡笑,將臉頰上的發絲攏到肩後,道:“比不上牧戈姑娘的心機,不愧是可汗親自教出的人。”


    霍裘將一臉憤憤的小姑娘擋在身後,堅毅森寒的臉上似笑非笑,直麵屋塔幕,道:“可汗明知那女人犯的是何罪還要袒護著,這情誼當真可說得上是感天動地的。”


    “朕且不管你們那些破事,但凡傷了皇後分毫,按我中原律法,株連九族也不為過。”


    他眼底的黑色噬人,一時之間,屋塔幕竟有些不敢與這樣年輕的君王直視。


    唐灼灼被霍裘帶回去時,夜色更深幾分,瑟瑟秋風吹黃了葉片,趁著無人,唐灼灼軟了骨頭一樣的靠在男人肩頭上,麵若桃花,將一雙濕漉漉的杏眸也笑成了一泓彎月泉。


    霍裘無奈,捏了捏她粉嫩的指尖,問:“可開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看靈異小說,《陰生子》邊看邊縮被窩裏,又想看,心癢癢一樣的,欲罷不能,啊,愛了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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