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凡夫俗子而言,武當山有兩點最為誘惑人心,一是可立地成仙,二是沾仙氣得長壽,至於真假,因為武當閉山門許久也從未有人出來辯解,傳經布道中難免以訛傳訛,真相早已模糊不清,倒是這真相就成了值得推敲的未解之謎,但許南燭還是很支持武當山的不言語做派,與其把話說死,還不如留個念想。


    許南燭獨自一人去了淨悟山,一百一十一座孤墳傲立在刺骨寒風中,雨剛停風又至,這崎嶇山路被雨水潤濕更是不好走,道路兩旁斑痕累累的湘妃竹,曾經青青如黛,晶瑩淚水難消除,盡管已逢枯時,可也應了那句、土花曾染湘娥黛,千淚難消。


    許南燭將食盒中的食物一一擺放在容七墓前,腦海中便是縈繞著他那句:“少爺....風緊扯呼!”


    思緒有些混亂,直至一片帶雨珠的落葉飄蕩而下貼在他的臉頰上,風兒一吹越發透心涼,大腦這才頓時清醒了過來。


    這湘妃竹還是許南燭潛往藥王穀偷偷挖掘而來,隻因為李婉兒心中喜歡,可盡管如何悉心照料都未曾存活下來,直至耐心全無它卻開始嶄露頭角。


    “秋之為氣兮,肅殺也!”許南燭滿目望去,沒有盡頭,本是綠肥青蔥翠可愛,豈忍秋風日夜摧,暴雨過後,盡是遍地皆狼藉,唯有‘悲壯’兩字攀附上心頭。


    取出一壺濁酒,放在容七墳前,強將這無限的寂寥倒進杯裏,灌入愁腸。怎料,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歎息著道:“老容啊,這心中苦悶何由才得排遣。”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滿孤墳,多情忠骨似無情,莫問醉耶醒。


    大師兄何居言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依舊一言不發可眼眸中帶著幾分疼惜。


    伸手握住鳴鴻刀,刀身顫動如金石鳴聲,許南燭下意識想要抽刀,但最終還是壓抑住了這股衝動,轉過身看向大師兄。


    許南燭問道:“天師繼承大典何時舉行?”


    何居言回了句:“山雨蕭瑟需三日,雨過放晴彩虹出便是好日子。”


    許南燭皺了皺眉頭,沉默良久便是叮囑道:“好好待我姐姐,若你負了她,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何居言臉上竟浮現出一絲靦腆神色,重重點頭道:“明白,若我負了她,自是不必你親自出手。”


    許南燭搖頭笑道:“我姐怎會瞧上你這種兩句話都踹不出一個屁的家夥,可偏偏我姐還就看你順眼,找誰說理去。”


    何居言“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師弟叫他姐夫。


    許南燭嘿嘿一笑,還未出刀威脅嚇唬,何居言便心虛的離去,臨走還不忘提醒:“在太和宮等你。”


    大師兄何居言前腳剛走,青牛道便雙手抱劍迎麵走來,在這滿目皆秋的景色襯托下,倒是顯得他有些矮矬,本就個子不高還喜愛穿一些寬鬆道袍,那畫麵倒是格外喜感。


    而對於這位居是比李當心還要高的高手,想來也沒有辦法彌補天生的缺陷不足。


    青牛道距許南燭半米處站定,淡淡開口道:“容七死前曾留下一句話,唯有東方宇軒知曉。”


    許南燭平靜的問道:“你覺得我有機會與他一戰嘛?”


    青牛道幾乎不假思索的輕輕搖頭,言語很是客觀並未半點安慰的韻味,“你的資質平平,即使努力修煉幾十年也未必能夠入的了雲城,那八門入陣的小把戲也並非尋常人能夠破解,若逞強無疑是螳臂擋車。”


    許南燭握著刀柄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他側目看了一眼老容的墓碑,笑道:“戰與不戰是兩回事,藏鋒一輩子落個悲淒下場倒不如一戰,雖死卻豪爽。”


    青牛道忽然爽朗一笑,光是憑借這番話便已是對麵前少年另眼相看,“李清風沒有看錯人,容七也並未跟錯人。我希望你能記住自己今天所說的這番話,永遠不要忘記。”


    話音未落,一本秘籍便是被高高拋起,許南燭抬手接住定眼一瞧,秘籍上赫然寫著‘竹牛劍法’四個大字。


    許南燭自嘲道:“浪費了。”


    青牛道負劍於身後,平靜道:“我欠李清風的人情哪怕是抵上性命也償還不清,而我還需要留著這條命來等待一個奇跡,這本竹牛劍法乃是我畢生所書,唯一能夠幫你的也隻有這些,雖說不如武當天玉心經那般精妙,但隻要你能夠學會貫通倒也能入那一流高手行列。”


    許南燭一笑置之,揮手示意青牛道可以消失了。


    青牛道離開後,許南燭便是獨自待了一小會便順著崎嶇山路下了山,剛走到山腳下便看到路盡頭杵著一個單薄身形,心思百轉間,迅速看清那人臉龐,不禁啞然。


    竟是李婉兒那秀氣丫頭,此刻她提著青鋒劍,纖弱肩膀不停顫抖,眼神呆滯望著他。


    此時此刻瞧著她這幅狼狽模樣,許南燭笑也不是,凶也不是十分別扭。


    李婉兒邁著虛弱的步子走到他麵前,眼眸含光,嘴唇輕顫道:“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天下豈有那般便宜的事情?”


    還未等許南燭開口,李婉兒便是撲進他懷裏哭了起來。


    許南燭下意識推了推這小妮子的腦袋,故作嫌棄道:“你這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我這衣服....”


    可這小妮子竟然毫無反應,鼾聲似有似無的自她嘴中響起。


    這話到嘴邊便是又咽下,輕輕搖頭歎息一聲,彎腰將她抱進懷裏一轉頭便是差點與嶽斌撞了個滿懷。


    許南燭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壓低聲音罵道:“你他娘不好好在山下守著,跑上山來幹啥?”


    嶽斌麵露嬌羞,雖然是個粗糙漢子但此刻也意識到怕是破壞了小主公的好事,當即搖頭憨笑道:“沒,沒啥,俺這就下山。”


    這嶽斌往前走出一段距離,忽然又折返回來,抬手撓了撓發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許南燭甕聲甕氣道:“有什麽屁趕緊放。”


    嶽斌嘿嘿一笑,輕聲細語道:“司渾率兩千黑騎趕赴武當山下,說是來參加武當天師繼承典禮,但我看似乎來著不善呐,主公你看該咋個辦?”


    許南燭皺了皺眉,問道:“就他一人?”


    嶽斌撓了撓頭,想了想繼而道:“不是,他身邊還有好幾個高手,似乎早有防備,主公,要不我們先下手為強?”


    許南燭冷哼道:“靜觀其變,若他們知難而退也就罷了,倘若不識趣,哼!”


    璃陽先皇曾受過武當恩惠,可如今小皇帝完全不顧昔年之情誼竟當真要對武當下手,仗著武當如今山門沒落,便是毫無顧忌。


    可身在局中者卻不能撕破這層臉皮,若是許南燭先出手,那麽這件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味。


    對此許南燭到是不以為意,可若牽連武當攪亂由子路師姐的天師繼承典禮,心中便是不忍。


    將穆玄竹帶回玉泉院,一進院子他便用腳踢了踢門檻,聽見響動,上官雲雀便是停下手中活計,一股腦衝出了房間,待瞧見懷中睡得很沉的小妮不由蹙起了眉,她隻聽到許南燭說了一句“給她換一身幹淨衣物,這兩日便辛苦你照顧她了。”


    上官雲雀故意挺了挺胸口,蹙眉看向許南燭似乎在詢問我的衣服她如何能夠穿的下?


    許南燭伸手撫了撫額頭,道:“回去給你一個名分,但正宮的位置你就別想了。”


    聞言,上官雲雀便是袒露個笑臉,抬手接過許南燭懷中的小妮子便是朝著內屋走。


    有些吃力的將穆玄竹平放在床上,目光瞥見她右手緊握的佩劍,想要將劍取下卻是無論如何都掰不開,索性從包袱裏翻找出一套青衫衣物,單手拎到許南燭麵前晃了晃問道:“可滿意?”


    許南燭笑道:“等我回來,你穿給我瞧就更滿意了。”


    上官雲雀的笑聲如燕子啼鳴般悅耳,抬手將他退出房門外,伴隨著關門聲,嗔道:“想得美!”


    站在門口的許南燭苦澀一笑,抬眸看了眼陰霾天色,便是轉身大步朝著院門外走了出去。


    玉泉院周圍暗衛遍布,即使三位宗師高手同時出手也能拖到許南燭帶著援軍趕來,安全問題自是不用考慮,而當下最擔心的則是司渾這家夥身邊的四位神秘高手,先不說武功究竟達到何種境地,但若要有心破壞武當天師繼承典禮,便是有心阻止也要頗費心神。


    武當山下,司渾騎在馬背上靜靜注視著眼前橫擋在麵前的軍伍,雙方劍拔弩張誰也未曾後退一步。


    直至嶽斌下山來到兩軍對峙前,朗聲道:“司將軍,我家主公說了,你可以領幾條忠心的狗進去,至於你麾下的兵馬就留下來吧,武當山乃是清修之地,可不能擾了人家清淨不是?”


    司渾撫著馬背鬃毛抬頭看了眼天色,道:“我等是奉陛下旨意前來,還請嶽將軍轉告小王爺,要他三思啊。”


    嶽斌抬手高舉頭頂忽然攥緊成拳,虎甲營將士們瞬間將盾移開,但也隻預留了僅能一人通過的道路,“路在這裏,你啊,願意進就進,不願進便在這待著,懶得跟你這蠢驢拉磨,磨磨唧唧的跟個娘似的,怕了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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