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摘星樓附近的樹木、花草上。薄薄的青霧浮在湖中,片片挨擠的荷葉依偎相疊,似籠罩著輕紗幻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致使月光不能朗照,但也恰到好處。


    當初楊直親手所扶植的小樹早已綠樹成蔭,並未刻意悉心照料,卻格外壯碩。


    楊月白靜靜站在樹下抬手撫上筆直樹幹,邁著蓮花微步走進了摘星樓內,盡管她的腳步聲很輕,但楊山還是察覺到了,隻是未回頭。


    “恨父親嘛?”楊山背對著身沒有回頭,此番來幽都便是已經料定不會談成,可皇命難違。倘若真朝著女兒開了口,怕是這最後一點溫馨的親情就會徹底消散。


    璃陽皇室派楊山前來幽都所懷有兩個目地,若許南燭甘願俯首稱臣雙手奉還雁門關最好,可要不肯,便是要偷出虎符。有了虎符就能撤掉雁門關守軍,替換成璃陽皇室的黑騎軍伍,繼而昭告天下那北玄王依舊是臣,他許南燭隻不過是奉命守城的一條忠心狗而已。


    楊月白的雙眼之中似有水霧縈繞,不禁模糊了視線,胸口更是隱隱作痛,她歎息著輕啟紅唇,緩緩吐出一個字:“恨”!


    楊山緩緩起身,他的眼眶微紅,輕聲道:“楊家無愧璃陽王朝半分,也定不會做那被人唾棄之舉,難道連月白你也不知為父所謂何求?”


    楊月白藏在袖中的匕首微微攥緊,胸口似壓著一塊千斤巨石,憤怒道:“北蟒壓境雁門關,璃陽退而不守,導致失了戰機,僅此三年光景,三十七萬鐵騎奔赴沙場拋頭顱灑熱血,那時你在哪?無名山上盡是英雄塚,多少無名墓碑傲立關中,父親大人,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臉色陰沉的楊山微微頓首,沉默良久終是微微搖頭歎息,他不明白為何身邊最親之人尚不能理解其良苦用心,正如父親楊直自小從未誇讚他半句,善解人意的妻子也與其決裂,現如今女兒竟也質疑他這位父親。


    為國盡忠,乃是臣子本分,而許南燭所做之舉無異於是挑起天下紛爭,所做之事有違臣道,他楊山何錯之有?


    楊月白一直未曾狠下心,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盡管心中有著滔天恨意,可也無法真正對父親痛下殺手。


    楊山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他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遞到女兒月白手中後便是快步離去。


    許南燭盤膝坐在涼亭閣樓上靜靜注視著舅舅離去的背影,蹙著眉一言不發。


    南佳佳斜靠在紅漆燭上,輕聲道:“楊山想要利用你姐姐竊取兵符。”


    許南燭側頭瞥了眼南佳佳那沉甸甸的胸脯,似有橫看成嶺側成峰之感,嘿嘿道:“外公交給我的虎符本就是璃陽鑄造,既然想討回去,給他又有何妨。”


    聞言,南佳佳是微微一愣,這兵符若當真交出去那璃陽便可調動幽都兵馬,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可瞧著殿下似乎對這件事完全不在乎的模樣又一時間有些拿捏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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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之濱稷下學院,聽潮亭內,黃龍士正縱觀潮汐翻湧磅礴之景。


    與此同時雲之城的東方宇軒也正在城頭眺望潮汐層層激蕩而來的波瀾壯闊,他們二人仿佛隔海相對,那湖麵激浪猶如兩軍對壘的甲士,一個在守,一個在攻。


    黃龍士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手中白玉酒杯脫手揮出,乘浪而去。


    傲立城頭的東方宇軒以兩指捏住酒杯,酒水一滴未灑,他仰頭一飲而盡,道了句:“好酒!”


    聖香見師傅又在獨自觀海便是知曉他正與那相距八百裏外的故友對飲,果不其然,不多時一壇桃花晾便是猶如乘風破浪的快舟奔襲而來。


    黃龍士抬手順勢承接而起,撕扯開封壇仰頭豪飲了一番。


    直至酒壇見了低,黃龍士隨手一丟,那酒壇便是穩穩落在了石桌之上,他放聲大笑道:“痛快,好久沒這般暢飲了。”


    聖香將木盤裏的糕點放置在石桌上,正欲轉身悄然離去。


    黃龍士走到石桌前坐下,輕笑道:“所觀其海非海,所見故友非友,待你真正能撥開這層雲霧,就離為師不遠了。”


    聖香莞爾一笑,他這位師傅雖然脾氣十分古怪,但這幾年相隨求學也收獲頗豐,心中對他很是敬重。


    黃龍士捏起一塊糕點輕輕咬了一口,滿意的點了點頭,笑問道:“聖香字天成,你今日想問為師,天成二字可更改否?”


    聖香頗為有些驚訝,在得知北玄王許南燭字天成的名號一出,她便時常在思索這件事情。


    黃龍士不以為意的搖搖頭,一語道破天機:“璃陽有雙才,而北玄有雙成,一位渾圓天成書生氣,一位大器晚成帝王相,又有何不妥啊。”


    聖香蹙眉十分不解,為何每次她心中所想總會被師傅看破。


    黃龍士對自己這位徒弟頗為滿意,他抬手輕拍其額頭三下,繼而笑道:“萬事萬物皆有本源,謀士所謀所圖不僅僅隻是為了扶持一個帝王之材,而是觀其星海,悟其潮汐,等你能夠懂得這其中的自然規律,便是更能運籌帷幄,未雨綢繆啊。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聖香啊,你也該出山了。”


    聖香緩緩朝著黃龍士行了一禮,輕笑著說道:“日月星辰所占其位自有規律,其百年千年未曾動搖,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聖香會牢記於心。”


    望著徒兒離去的背影,黃龍士嘴角掛著一絲淺笑,欣慰讚許的微微點了點頭。


    自古謀士輔佐帝王將相哪一位不是有遠見的大能之士,天道循環自有規律,而人謀能否勝其天道一籌呢?


    世人皆以為謀士所圖的不外乎身前榮,身後名,可那隻是偏見。榮華名利包括這身臭皮囊,沒有什麽不可舍棄,又何來貪圖一說呢?


    黃龍士靜觀潮汐翻湧,抬手撚著花白胡須,笑道:“任憑世人笑我癲,我歎紅塵遊世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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