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注定乃至人定勝天多半則是無奈,功名利祿、榮華富貴,舍棄自由,舍棄自我,奮力拚搏的時候,許南燭卻偏偏想要拋棄這些,去尋自由。


    當然,這份自由就如同那臆想中的桃花源一樣無法觸摸得到。


    春風吹過,落花紛紛,如煙似霧,對此隻是一笑無語。


    花間小徑,晚風伴著輕寒,將花瓣吹到了月光底下,牆壁上薔薇的俏影裏,有人默默地佇立凝望著眼前的一切,任憑風吹衣袂,花瓣縈繞。


    清風驚起早醒的晨鴉,使得它們扇動著翅膀飛過秋千去了


    許南燭置身在美景之下,思緒其實在美麗之外,心頭更是藏著一淒涼的情懷。


    上官雲雀輕聲歎息著問道:“倘若我要是辜負了你一番心意,你會恨我嘛?”


    緩步走到她的身畔抬手折下一朵薔薇花,嘖嘖道:“花開花落自有時,正如我折下這的這一朵花,留不住但棄之有有些可惜。”


    上官雲雀狠狠吐了扣唾沫,奪過他手中的花朵,罵道:“你也不是什麽好鳥!”


    顯然‘花開花落自有時’與‘留之不住棄之可惜’諸如此類的話很是傷她的心。


    許南燭抬手撩撥她的耳邊發,玩弄的耳朵有些微微泛紅似有些嗔怒這才罷休,轉身離去。


    上官雲雀抬頭注視著那一輪殘月,雲稀月明,繁星點點的夜幕天色總歸帶著些許淒涼感,他抬手將垂落的發絲挽到耳後,小聲罵了句:“真不是個男人!”


    牽著一頭紅繩毛驢的青衫少女站在幽州城內眺望萬家燈火闌珊,邁著徐緩的步子朝著家的方向而去。


    多年未曾打掃的寒舍門前早已積了厚厚一層灰,屋簷上一隻蜘蛛正在編織著蛛網。


    少女注視著門前,殘破散落的木桌,嫣然一笑道:“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碎琉璃脆!”


    挽起衣袖推開房門,屋內並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唯一屹立不倒的便是那跛腿的方形桌子,走進屋內一股子很重的黴味有些衝鼻,老鼠更是在此處安了家,見有人打擾便是匆匆忙忙跳躍著跑回了洞裏。


    男子讀書隻為金榜題名的庸俗,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糜爛之風,貴賤之分循環往複卻束縛不住人的心誌,聖人之路不分男女老少,而現實卻跟大道相違礙。


    宇宙萬物本是渾同齊一,誰優誰劣豈能說的清楚?


    所謂的大道沒有終結和起始,萬物卻都有死有生,因而不可能依仗一時的成功。時而空虛時而充實,萬物從不固守於某一不變的形態。歲月不可以挽留,時光從不會停息,消退、生長、充實、空虛,宇宙萬物終結便又有了開始。這樣也就可以談論大道的準則,評說萬物的道理了。萬物的生長,像是馬兒飛奔像是馬車疾行,沒有什麽舉動不在變化,沒有什麽時刻不在遷移。應該做些什麽呢?又應該不做些什麽呢?一切必定都將自然地變化!”


    少女極為認真的擦拭著麵前那被歲月消磨的木桌,思緒卻一直回想著師傅所拋出的問題,日月交替亙古不變,冬去春來自有時,從未停歇。


    世間最初,是沒有律法一事的,聖人便以禮教化眾生,那時候的君主皆崇尚禮儀,認為悖理出禮則入刑,於是就有了法,禮法禮法,禮在前法在後。可如今的法外皆是‘情’,而‘法’本應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粗淺道理,演變成為權利的庇佑符。


    例如街上一名捕快抓住一個窮人就打,打的遍體鱗傷,渾身是血,完全沒有任何理由,就是因為他窮,而這個窮人完全不知道反抗,甚至連一絲怨言都沒有,仿佛一切都是天公地道的,而所謂的律法卻成了一個笑話,便是連那郡縣的父母官都是置若罔聞。


    少女將粗麻布浸泡在水中,走出屋子坐在台階上,仰頭望去星光璀璨,她依稀記得當時幫襯著那挨打的窮人擊鼓鳴冤最後被莫須有的罪名關押數月,若非家中花了些銀兩怕是永遠也走不出那原本為罪人打造的牢籠。


    那時的她暗自發誓要改變這一切,可當真正去實行時才知官官坦護的道理,而父親隱居讀了一輩子的書,卻從未博取過一朝的功名,起初便是不解,可隨著時光推移,便是越來越能夠理解其中的酸苦了。


    出獄後,周圍街坊鄰裏更是對她指指點點,完全沒人在乎那挨打窮人的死活與世道的不公,仿佛這件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畢竟能夠彎腰為垂死路邊狗喂食的人,終究少數。


    閉上眼睛的少女,想象自己置身在書桌旁,父親正在注視著她習字,大概每過一刻鍾就會歇息時分,抖抖手腕,捏捏肩膀,如此循環反複,直至整個人徹底精疲力盡,這才起身緩緩舒展筋骨,腦海中以記憶抒寫的大字頗為滿意,畢竟在十歲起,就已是這般勤奮刻苦,年複一年,從未有絲毫懈怠。


    從一開始的沉穩內斂到字字不同,例如‘春風’二字,內斂含蓄富有清雅但難免俗氣,可若張揚狂放便與‘春’字之生氣化為狠戾,這不外乎是一種刻板的單一,直至所題“春風”二字能夠一氣嗬成,隨心所欲,大有飄然之意方為始然。‘淵’字魚所聚處;而‘藪’水邊草地獸所聚處,其水邊字,尤為深意綿長,而草字旁的兩點落筆皆不能小氣而又不能失了生機,字字內有乾坤含其智慧與意境相連,而能夠到達字之氣與人心相通之人屈指可數。


    少女曾見過父親所書,那‘國’之一字,氣魄極大,似雷霆萬鈞,又寫的中正平和,如聖賢端坐,令人歎為觀止!


    她是身體前傾,癡癡愣神回想著那些字,頓感有些失魂落魄,隻是覺得自己與父親的一字之差,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她抬手以食指為筆在毛驢身上寫下一字,隻覺比起父親所寫的字,依舊相差十萬八千裏,最後隻能是無奈苦澀一笑便是作罷,因為勤懇練字,臨帖眾多,才方知那些字裏的力氣之大、分量之中、精神之盛,而其中的乾坤更能觀其一個人的品能德行,人善欺而字不倚,不外乎是字心相通的表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在江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在江湖並收藏不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