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雁門關苦戰的八位老卒被楚夜星滅了滿門,摘星樓下許南燭握刀而立,注視著荷花隨風遙拽,碧水蕩漾的美景歎息搖頭。


    暴雨過後荷花殘傷,當頭烈陽高照隱有七彩橋掛於天際,而此刻的大地仿佛成了一個蒸籠,酷熱難耐,僅僅隻是站立湖邊片刻便已是大汗淋淋,生怕中暑的許南燭折返回了摘星樓內,待酷熱消退涼意上湧這才道了句:“你的天賦很高,可有些心軟啦,江湖險惡,這樣的劍活不久的。”


    抿了抿唇從朱漆柱後走出來的芳華小妮注視著麵帶笑意的許南燭,桃粉唇瓣微微張開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反駁還是順從。


    看著這小妮子抱著落辰劍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許南燭輕笑道:“向往江湖如畫,快意恩仇,可卻不知一入江湖歲月催的道理,人在江湖,有時候你不想殺人,人家卻想殺你,所謂身不由己便是這樣。”


    芳華擰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悅,反駁道:“我心裏的江湖不是這樣!”


    注視著倔強稚嫩臉頰上的那幾分尚未褪去的童真雙眸,許南燭輕笑搖頭道:“鮮衣怒馬,把酒當歌?或許...是我錯了吧,那不妨說一說,你覺得江湖應該是什麽樣的?”


    蹙眉舒展的芳華小妮沉思了半響,滿臉神往道:“心向所處,便是江湖!”


    至此許南燭未再多言,當年外公楊直情真意切的相告,隻當這老東西在故作高深,壓根就沒有聽進去幾個字,更不理解為什麽人在江湖而身不由己,這就好比劍在自己手裏,為何不能出劍?


    腦海裏回憶起外公那拎著酒壺歎息搖頭的模樣,“有人的地方總會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麽退出啊?南燭啊,天下人都說我楊直是猛虎一隻,可實際上哪有什麽氣吞萬裏如虎,有的隻是贏得倉皇北顧罷了!”


    “老東西,你也配說這番話,昔年屠戮了北部半邊天時也沒見你多狼狽,更沒見到你心慈手軟過,慘死你鐵蹄下的人少說也有百萬了吧,你這都不算大勝難道還是僥幸贏了?”總是看不慣楊直那一副說教模樣的許南燭自然不會給外公幾分好臉色,當時瞧著麵露辛酸的外公更是覺得這老小子指定是心虛。


    芳華小妮滿臉不屑顯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模樣,在她稚嫩倔強的臉上,許南燭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鎮守雁門關先後失去姬如雪與虎癡嶽斌兩員大將,多少有血有肉的男兒拋頭顱灑熱血才鑄成了此戰的勝利,或許在以後史書上隻會用波瀾壯闊四個字來形容這場戰役,可隻有活著的人才明白,此一戰失去了什麽。在所有人認為北玄乃是當世不二的大英雄時,可知這些英雄背後的滿腔悲憤與辛酸的不可說,世人隻知道此戰勝了,但能否記住那些死去悍卒的名字,這裏麵有多少手足親朋的離去,多少家庭的破碎,唯留那些墓碑傲立無名山上訴與北風,如此換來的勝利又怎能說贏了呢?


    近些年也總是想起與外公飲酒時吹噓自己的功勳,訴說當年北鎮雁門關的獨人獨馬便可嚇退北蟒鷹犬侵擾的豪情萬丈,而那時不耐煩的許南燭總會對此不屑的嗤之以鼻,而一向嬌慣外孫的楊直也是第一次怒嗔道:“媽.了個巴子的,雁門關在老子手中可是寸土未丟啊,難道這都不算能耐?”


    對此許南燭從未放在心上,因為不能理解外公,那些文人雅士的讀書人對雁門關鎮守亡靈將校的言辭總會觸及楊直的眉頭,熟睡中的猛虎毫無威脅,可睜眼虎便是要殺人,斬下議論讀書人的頭顱後還很是霸道無情的說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讀書人都該斬,你們如此評價,可有跟他們一起吃住過!可曾親眼見過他們殺紅眼的模樣!可見過他們將身體內每一滴熱血都揮灑留在了那片土地上!我就親眼見過!所以你們沒有資格議論!更沒有資格在我麵前說三道四!倘若有人想要試一試我腰間佩劍鋒利否,大可上前一步!”


    外公楊直曾一把劍斬下十八顆讀書人頭顱的壯舉,即使過去多年那滾滾頭顱落地仍舊曆曆在目,隻是這一次許南燭卻發現其實世人眼中的靈屠並不是真正的‘無情’,可如今在芳華眼裏他亦是一個‘無情’的惡人了。


    和煦的陽光,透過薄紗灑落下來,兩個人的影子在此刻交匯成了一人。


    許南燭輕聲歎息了一聲,側頭看向那柄虎頭斷魂槍,忍不住了罵一句:“老東西!”


    直至第二日清晨時分,幽州城樓上,鬼才祈年注視著馬車消失在天際盡頭,抬手摸上腰間酒壺輕拍,並未摘下飲酒,自言自語道:“這酒是越喝越沒有滋味了!”


    忙裏偷閑的聖香瞧見祈年的小動作,輕聲道:“有道無術,術尚可求也,有術無道止於術,主公的未來就在這無名眾生。”


    比起祈年的小心翼翼,而當屬局外人的聖香女流卻能做到大刀闊斧,幽州原本存在的兩派分化也因為北蟒這團烈火而鑄造成了一柄利劍,這其中也不乏聖香從中執棋,對此祈年對她是徹底刮目相看了。


    祈年雙手捧在胸口朝著聖香謙卑的鞠了一躬,喚了一聲:“小先生!”


    起初二人治理幽州出現意見不和,但自從實施了聖香所定政策之後,幽州內部分化已經並合,現如今北玄舊部與楊直舊部親如手足,不再刀劍相向,光是這份獨特目光與狠厲便是祈年所敬佩。


    聖香知曉祈年很是好奇,她究竟用了什麽手段才能將如此棘手的局麵化解,便是不等祈年詢問,率先一語道破天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想要融合兩派便是要有共同的目地,我隻是順手推舟罷了,真正要感謝的還是戰死在雁門關的三位將軍,也隻有這份滔天怒火才能鑄造這把利劍,使得民心所向。”


    祈年輕笑點頭,感歎道:“都說武將戾氣重,可讀書人要是狠起來可比武將更為狠毒,受教了!”


    對此聖香毫不在意,緩緩道:“成大事者,不憂慮小的恥辱,立大功的人不拘於小的承諾,所謂順中生逆,逆中有順,何為善,何為惡?在我看來,主公雖做了那大惡之人,行的卻是大善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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